日暮时分,天色绚烂富丽,似是一双灵巧的手精细地织出漫天的锦,似重非叠,舒意绯然。柳凝儿在庭院的木凳上坐着,轻柔地篦着发,苗语晨坐在一旁,有一句每一句地与她说笑着。
轻叩了门,孟凡走了进来,径直走向柳凝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道:“这是安神枕,对睡眠好,对你恢复视力也会有帮助。”
柳凝儿浅笑着接过,这是用白菊风干了,与决明子、夏枯草一起做成的药枕。轻灵柔软,一股淡淡的香气入鼻,凑近一嗅,香气里夹杂着些许苦味,却仿佛长了触手一般,将人的心情蓦地一拢,极是清新。她微笑着说:“谢谢你。”
孟凡轻轻地摇头,他转身走了两步,回头说:“筱仙让我问你好。”
柳凝儿的笑容愈盛,急着问:“筱仙,你认识筱仙?她还好吗?”
孟凡似是略有顾忌,沉吟着道:“她挺好的。”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苗语晨在一旁坐着未置一词,看孟凡转了弯,方笑着握上柳凝儿的手,道:“凝儿,我出去一下。”
追上孟凡,苗语晨也不啰嗦,单刀直入地问:“你真的不再考虑下我的建议么?”
孟凡身形瘦削,一双剑眉似巍峨的小山,他轻眨了下眼,道:“柳凝儿是筱仙的朋友,她特意嘱托我要好好照顾她。”
“可是若不是我推荐,纵使你有天大的能耐恐怕也来不了这儿!”
他垂下眉眼,不卑不亢地道:“多谢苗小姐的提携,只是,饭菜是入口的东西,尤其是药膳,半分也马虎不得。”
苗语晨双眸里的亮光似聚成一颗刺,她的笑容冰冷却不外泄,上前一步,她踮起脚尖轻靠在孟凡的肩头,低声说:“我就喜欢你这股认真劲儿。”
逆光里,孟凡并没有回头。两岸的微风似加了温,拂在身上暖暖的撩人。他的脚步果断而决绝。
……
用过晚餐,柳凝儿早早便躺下,却辗转难眠。晚来风急,似能听得到檐下花瓣纷扬起落的声音,她裹紧被角,风声轻嚎,似是谁哀伤地呜咽低诉,又似谁用力地大喝,她猛地起身,披了外衣。
声音越来越大,却又似极力压抑着一般。她趿着鞋,开了门,循声向外走去。
凉风灌鼻而入,夹杂着浓浓的焦糊味。她紧蹙了眉头,咳了一声。
有人过来拉她的手,边焦急地说:“凝儿,快跟我走!”
“出什么事了?语晨?”
苗语晨紧紧拉着她的手,脚步越来越快,见柳凝儿不住地咳嗽,她急急地道:“快点!离开这里,马上就好了!”
夜色凉如水,愈是心急,脚下的路便似愈加颠簸,身体也像失去了平衡一般。脚步深浅不一,似是风儿集力化作一只手,轻轻一推,柳凝儿倏然扑面倒下。
未等苗语晨反应过来,一个身影便疾快地奔过来,扶起柳凝儿,关切地问:“凝儿,你没事吧?”
面颊吃痛,柳凝儿倒抽一口气,细长的眉毛紧紧蹙起,吃惊地问:“杨歌?”
苗语晨白了两人一眼,催促道:“赶紧离开这里!”
浅燃的火焰未有熊熊之势,工人们很快便把火扑灭。这把火虽来势迅猛,除了一些花草,并未造成其他的损害。柳凝儿居住的木屋虽有火光映照,却并无火苗涉及,只是支柱的边角被火熏的隐有些发黑。工人不敢有所隐瞒,打电话连夜将情况跟叶子域做了汇报。
柳凝儿在苗语晨处宿了一晚,翌日,东方刚露一丝亮色,叶子域便赶了来。他匆匆赶往苗语晨的住处,见柳凝儿静静地侧卧向里,许是熟睡着。
他轻了脚步走过去,靠着床沿坐了下来。
柳凝儿翻身仰卧,碰到擦伤的右颊,疼痛似针迅速蜿蜒了整个神经,她醒了过来,察觉床边有人,正要开口,却被叶子域拥进怀中。眉眼处刻了浓浓的焦心与担忧,他抱着她的手愈紧,道:“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闻声,柳凝儿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嘴角绽开的弧度蔓延到脸颊,令她的笑容有些颤抖,她摇摇头,又连忙问:“小斯,你去哪里了?”
叶子域温柔地凝视着她,问:“怕不怕?”
柳凝儿的右颊微有些红肿,似是口中塞了一团棉花,字句也失去了原有的圆润:“昨晚不怕,可是后来有些怕了,但现在我一点也不怕了!”
叶子域轻轻地触上她的脸,熹光初露,给她的面染上一层娇羞的颜色。
现在的她,当然不会怕,因为他来了。
屋子外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苗语晨讶异的声音:“表哥?”
昨晚,她试图阻止工人向叶子域汇报失火之事,但众口难掩,她便缄了口。只是,彼时,叶子域还在千里之外,这样快,便出现在了这里,她不是不惊讶的。
叶子域并不看她,轻柔地将柳凝儿的手放回被窝,扶她躺下,行至苗语晨身边,道:“你跟我出来。”
屋外是一丛矮矮的灌木,那样深重的绿色,似是透着丝丝凉意。叶子域的言语里没有一丝色彩:“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就失了火?”
苗语晨的眸中漾着难掩的柔情,看着叶子域面庞的仆仆尘色,轻声说:“表哥,已经没事了。这几天你肯定也累了,不如先回家休息……”
话音未落,叶子域猛地转头看她,声音依旧淡淡的:“我在问你,怎么会突然就失了火?”
似有猫爪在心上刻意地一挠,心抽搐的疼,苗语晨直视他,言词切切道:“我都说没事了,而且你也见过柳凝儿了,她很健康!”
叶子域的视线逐渐眯成一缝,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说:“去把所有工人都召集到一块,我要挨个询问!”
“表哥,这里树木丛生,昨晚的事只是个意外,难道你一定要追究吗?”
叶子域的眼神里突地闪过一丝酷冷,似将拂面的风意都凛退:“这里明令禁止,除了山庄,任何地方都不能出现一丝火星,居然还有人明知故犯!而且还是在离她住处那么近的地方!”
心突然滞了一下,牵扯起更强烈的痛。这才是重点,失火的地方在柳凝儿的木屋附近,所以他才会这样恼怒。苗语晨一字一顿地道:“表哥,你这样草木皆兵,别人会很累,你自己也会更累!”
叶子域的笑容里掺了一丝意味:“草木皆兵?语晨,你该不会说,失火跟你有什么关系吧?”
眉心一动,苗语晨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怨懑,她忽地大笑一声,说:“如果是我苗语晨干的,我承认便是了。但若不是我做的,谁也休想赖我半分!”她目光濯濯,却似凝结了冰点,“叶子域,我口口声声唤你表哥,可你呢?三个月前,你跟柳凝儿在一起,也没这样对过我!”
良久,叶子域低声道:“我怕再一次失去她。”
失去,是多么可怕的字眼,他心里的畏惧,只有他自己明白。
泪水蓦地湿了眼眶,苗语晨没有擦拭,任泪水划过脸颊,冰凉了心,她抑住自己的哽咽声,道:“你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她,所以再不愿看到其他人了是么?”
她扬了扬右手,腕处缠着白纱布,偶见血点,似是洇出泪滴的形状,她凄婉地说:“昨晚木屋附近失了火,你只关心柳凝儿,可曾注意过我?我知道她在你心里的位置,所以我到失火的地方找过她,当我知道她在木屋并没出来时,我拉着她远远地跑开,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看着她睡下,才去医院包扎,为了给她的脸消肿,我带了冰块回来,去了山庄之后,便马上赶了回来。可是,换来的却只有你薄情的怀疑!”
她走近叶子域,感受着他落在她额头沉重的呼吸,伸手拭了滴落面颊的泪,她楚楚望向他,道:“小时候,除了我哥,你就是最疼我的。我拜托你,在心里给我留一点位置好不好?”
叶子域取出纸巾递给她,言语柔和了不少,道:“对不起语晨,是我心急了。你好好休息,过会儿我再来。”
送苗语晨回了住所,叶子域便匆匆离开。
他召集了岩上的所有员工,众人皆表示不知道。半晌,人群里唯唯诺诺地走出一个人,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昨晚,我好像看到一只孔明灯忽然就在柳小姐的住所附近落下,兴许是风力太猛,刮破了,才引起的火灾……”
“你确定?”
这时,彭晓凑近叶子域,轻声道:“少爷,清明时节,昨儿的天气又少有的好,难免有人放灯祈愿。”
彭晓很小的时候,一次车祸夺走了他父母的生命,不久,爷爷奶奶也相继离世,他在街头被地痞殴打,幸被叶子域拦下,问清楚缘由后,他便被叶子域带回了叶家。由于年龄相仿,叶子域总处处照顾他,他在叶家的日子并不难过。所以,对叶子域的要求,彭晓唯命是从。而彭晓,也成了叶子域最信赖的下属。
听他这么说,叶子域思忖片刻,便令员工散了。
“少爷。”
叶子域转身之际,听到彭晓唤他。他回头,问:“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