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可是说,端妃是你家姐?哈哈——端妃的闺名唤作洛莹,你既叫珞谦,这样听来还真能叫人信以为真哪。”千岛重子柳眉微挑似笑非笑的看着珞谦,却见他一脸的不以为然,就冷哼一声走到了那枚玉坠前,可惜不等她伸手就见眼前寒光一闪,那把青光宝剑已经铮然出鞘横在了灵牌之前。
千岛重子丝毫不惧珞谦身后暗涌的怒意,一指轻轻滑过芙蓉花剔透冰凉的表面,缓缓开了口:“可是珞谦,据我所知,端妃之父曹察官拜户部郎中,老夫妻鹣鲽情深,可惜膝下却只得一女曹洛莹早年入宫为妃,家中本就人丁稀薄又何来你这个兄弟?而且当年壬寅宫变事发之时,皇后虽处决了所有犯案宫女还连坐了她们的家人,可是皇上痛惜曹端妃,曹察也并未受到过多牵连,曹家上下也并无一人因此丢了性命,你这密室内又何来如此众多的祭奠之人?难道你是……曹家的私生子?哈哈——”
“胡言乱语!”珞谦手中紧握的青光剑已在微微颤动,但他还是选择隐忍不发,只见他垂首静立,眸中却是星火点点,“千岛,你我并肩血战至今,如今正是成败的关键之时,你又何必如此?”
“哼,正因为是成败关键时刻,我才不能明知是谎言还要继续装作无所察觉。现在你已经进入组织内殿,以你之力夺取门主宝座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我与你所约定的三个条件却一无所成,无论是我的家人还是失去踪迹的影都毫无消息,要知道,做杀手的最是重利,只有看到近在眼前的利益才能为此放手搏命,现在你还将我带入这个人迹寥寥的雪谷中,这叫我怎么继续安心助你成事?”千岛双手握拳,步步紧逼。
“千岛,你不过是一个异族人,你的第三个条件也不过是在事成之后能还你自由,一家团聚返回东瀛?这些你大可放心,我答应你的一件都不会少。至于我家门的恩恩怨怨你根本无需知道,而端妃娘娘她确是有恩于我,也早已被我视为至亲,所以她的无辜惨死我也绝不能就此罢休!”珞谦纳剑入鞘,正对供案站定,略带哀伤的目光慢慢掠过眼前数十个错落的无名灵牌,最终落在了那枚晶莹的玉芙蓉上。
“公子!”
“公子?”
千岛重子还想再问,却看到流铭已经躬身进入密室内,身后跟着正在探头探脑四下偷瞧的流芳和流云,自从他俩在卧房门外受阻后就被流铭一路无言的带到了这个密室内,当然只有流芳是被邀的对象,流云只是自说自话跟来的,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只是没想到在这里虚度多年竟不知在这常年冰封的雪谷中还藏有这么一个从未被提及的秘密之所,竟然还供着这么多无名无姓的灵位牌,真是怪异至极!
“公子,流芳已经带到!”流铭侧身立于一边,将流芳和流云让到密室之中。
“妖人,你怎么也在这?”流芳的一双星眸寒光闪闪,她不知为何会进入如此熟悉的一间暗室,可因此而唤回来的记忆却令她心痛如绞,更不可以原谅眼前这个看起来愈加面目可憎的女人。
“小丫头,不要再咄咄逼人,我说过会给你机会杀我,不过你还需要勤加练习才会有一丝丝的可能!”千岛重子似乎已有些厌烦了流芳的穷追不舍,略带嘲弄的扯起了嘴角,“还有,我不过就是个受命于人的杀手,以你现在的身手又怎么能手刃真正的凶手呢?”
“真正的凶手?是谁?”流芳再无暇反驳急急问道。
“就是母仪天下的方皇后喽,从设计陷害到下旨诛杀都不知有多么的顺利呢,还阴差阳错的成了狗皇帝的救命恩人,也正为了保住自己的声名,竟对我用药害我一时武力全失束手就擒。只可惜,这女人心机用尽始终还是得不到皇帝的一丝垂怜。哈哈哈——”千岛重子看似畅快的大笑着,只是一想到当晚所受的屈辱便满腔浊气,若不是那帮小宫女成事不足,竟在群起诛杀昏君的时候惊慌不定,将用来绞杀嘉靖皇帝的绳套绑成了死结,千钧一发之际却最终功败垂成,加上最为年幼的那个小宫女恐惧万分之下想到临阵退缩,还通报了皇后前来救驾。那个对她信誓旦旦的尊贵女子眼见乾清宫中乱作一团,既恼她隐瞒谋害皇帝一事,又怕她泄露了自己欲除去端妃之计,便将急匆匆赶回宫中查看的她引向暗处并趁其不备对她的伤口用上无色无味的迷药,一时间武力尽失,害得她再无力反抗只能被锦衣卫收监用刑,以致饱受折磨生不如死。如今再想来,虽恨不能立即将那出尔反尔的女人陈尸眼前,却也只能哀叹自己生来便是个杀人工具的可悲命运。
“方皇后?”流芳脑中浮现的只是一个明黄色的模糊影像,她竟真的忆不起皇宫中的人物事了,方皇后吗?流芳闭目冥思,那片模模糊糊的人影渐渐趋于清晰,就是那个总以冷容冷面出现在她们母女面前,更加不屑于理睬她们姐妹,甚至视她们为不祥之人的华服女子吧,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竟是她夺去了母亲的清白性命,毁尽了她的如意生活,可恶!流芳再看向千岛重子,她仍自低声笑着,却已是声色哽咽,直至笑到眼中泪光浮动,映得耳际的疤痕格外刺眼。
“流芳,你上前来。”珞谦站到了端妃的灵位前,召唤着心绪纷乱的流芳。
“是,公子!”流芳暂时放下了对千岛重子的神色竟能有如此转变的揣测走上前去,当看到那无名牌上垂挂的玉雕芙蓉,不禁大惊失色道:“这,这是我母亲的随身佩饰啊!”
“这正是你母亲能留给你的唯一遗物,我看到这枚玉芙蓉之时,它已经完全浸在了你母亲的鲜血中。流芳,我一直想隐瞒你的就是,你母亲确实是受了凌迟之刑而死,一道道的刀痕遍布她的躯体,而她临终之前所受的那种皮开肉绽的苦痛又如何,着实叫人难以想象——”珞谦细细摸索着那枚玉芙蓉,面色清冷的低声说着。
“不要说了!”流芳泪如雨下,无法再坚持听下去,彷如在切身感受着母亲的切肤之痛。
“你可知道,颁下这凌迟之刑的并不是你的父皇,而正是那方皇后,她才是需要你亲手除去的人。”珞谦再次用笃定的眼神看着悲恸欲绝的流芳,终于要开口说出他的本意,“可是,凭你如今的剑术防御阻敌倒是可以,若是说要刺探杀敌还是要以东瀛的忍术为上乘,所以,我此次与千岛一同回到谷中就是希望她能教授你二人忍术,将你们培植为一流的杀手!”
此话一出,千岛重子和流芳同时看向珞谦,视线交织之下却是神色复杂各异,千岛眼中似了然又似悲悯,流芳面上则有愤怒又有不服。
最终,千岛重子侧脸看向流芳凄然一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心痛呢,杀手的命运就是如此了,有了这份心痛你才能走得更久远,至少会久过我吧。哈哈哈——流芳,你注定是我的了!”其实,即便珞谦不开口,千岛重子也已经打算将她那一身暗杀技艺传授给流芳了,旗鼓相当的对决才会更有意思不是吗,这样的话,就算永远都找不到自己的至亲至爱,她这抹孤单飘零的灵魂也能在这世上留下些什么吧,哪怕那可能只是另一个孤寂冰冷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