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海好不心急,匆匆赶路,十余日功夫赶回了武昌城。他直奔家门,一眼便望到门上贴着两张残旧的白纸,当中挂着一把大铁锁。沈南海心中一沉,越过院墙,家中空无一人,正堂**着两个灵位,一个自然是萧震云的,另一个却写着“萧门徐氏之灵位”。沈南海吃了一惊,定睛细看,果然不错,不觉伏案抱着灵位大哭。沈南海哭了一会,心中渐渐清明,看家中陈设如故,只不知萧红鹃哪里去了。依旧越墙出来,迎头一人惊道:“这不是南海么?”却是隔壁的张婆婆。
张婆婆见了南海,眼中流泪,道:“你这孩子这些时到哪里去了?”沈南海不知从何说起,含糊两句,问道:“婆婆,我家中出了何事?”张婆婆道:“你义父被贼人害死,你又不见。你娘经受不起,病了月余便去世了,还是衙门的人帮着料理后事。可怜红鹃一人每天哭哭啼啼,花一样的姑娘瘦得不成样子!”
沈南海心如刀绞,道:“红鹃如今何在?”张婆婆道:“我每日过来送饭,红鹃哪里肯吃。有一天我又过来,门上挂锁,喊门不应,从此家中就无人了。”又道:“红鹃不见第二天,有个送信的来,说是神农架捎来的,拍门无人,便将信交给了我。我还留着,拿来你看!”沈南海道:“不必了,这信原是我写的。”张婆婆见说,道:“可惜红鹃没有收到。她一个姑娘家能到哪去呢,你须得快快找寻才是!”
沈南海听了这话,心中烦乱不堪,每日便在城中寻访,凡是稍稍相熟之人,都找上门去,无奈没有红鹃一点消息。这日,沈南海愁苦已极,随脚乱走,不知不觉走到东湖边。东湖景色依然,微风拂面,碧波起伏,一群水鸟振翅飞向那无边无际的远处。
沈南海望了一会,淤塞的心胸渐渐打开,心道:人海茫茫,找寻无地,自己就这样什么都不管,一辈子找下去么?红鹃可能走了,甚至……甚至死了,自己难道就不活了么,就不为义父丁羽报仇了么?我不能。真的不能。
这日晚上,沈南海蹑进胡家花园,记着莫行直告诉他的“进出月宫的机关就在假山之内”,去找假山。眼前景物却令他好不吃惊,只见整个花园格局大变,不复是他记忆中模样,假山已无影无踪,先前假山之处种了一片杜鹃花。沈南海尚不死心,在花丛中摸索一回,并无异状。他心想莫非月宫已搬走,回思莫行直话语,地宫便在花园之下,几代经营的偌大家业,怎能突然放弃,定是另有路径出入。只这花园甚大,一时不知从何入手。
翌日沈南海便在胡府大门前转来转去,苦思良策。这胡府门口是条热闹的大街,沈南海在馄饨担上买了一碗馄饨,吃了几口,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出来,在门口贴了一张招贴。顿时几个闲人便挤上去看,沈南海亦上前看,原来胡府要招做粗活的下人。
沈南海心中一动,装出土头土脑模样,对那管家道:“大叔,我年轻力大,要我罢。”管家打量一番,倒还满意,又听他说的是本地话,道:“你晚上住不住府里?”沈南海道:“小人父母双亡,无牵无挂,就住府里,做事方便。”管家更加满意,讲明府内规矩,沈南海一一答应,亦不争工钱多少。管家欣然带他入府,指与他住宿地方,给了两套青布衫教他换上。从此沈南海便在胡府做活,一有机会便潜到花园中琢磨。他装作闲话,向众仆打听花园格局改变之事,众人都茫然,原来都是新来的,最长的不过做了半年,胡府原先用的旧人一个不见。
这日一早,沈南海正在挑水,一个丫头慌慌张张奔来,道:“快快,内堂走了水!”沈南海等人挑起水桶,急去救火。原来是一个丫头打翻了香炉,一点火烬未料理干净,引燃了幔帐,蔓延起火。众人赶到,幸而尚未烧到屋顶,顷刻浇熄火焰。
这胡府内堂沈南海从未到过,只见陈设果然华丽,一桌一几,均精致非凡。管家见火头已熄,道:“行了,你们快出去。老爷夫人听说走水,正赶过来。”沈南海等人走到廊上,见一群丫头老妈子簇拥两人冉冉而来,连忙回避。
沈南海走到阶下,忽觉有异,回头一看,只见那胡老爷胡夫人并非衰迈之人,男的长身玉立,女的秀美绝伦,待认清面容,不觉脑中“嗡”的一响。这两人竟然一个是以为早已遇害的丁羽,一个就是他朝思暮想苦寻不得的萧红鹃。
沈南海呆若木鸡,“扑通”一声肩上水桶落地。管家见他如此,不由大怒,上前骂道:“你还不走!这个不懂规矩的东西!”正举手要打,忽听老爷道:“住手!除了他,你们都下去!”管家讶异,不知沈南海是何路数,带领众仆退下。一时三人都默然无语。沈南海见红鹃容颜清减,眉宇间浮现幽怨之色,但益发出落得韵致楚楚,犹如一朵风中的白莲。再看她云鬓高挽,长裙拂地,已作了少妇装束,心口一阵刺痛,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丁羽道:“南弟,你回来了?”沈南海道:“羽哥,你没死?”萧红鹃道:“南哥,爹爹妈妈都不在了。”沈南海道:“红鹃,你两个成亲了,是不是?”丁羽道:“南弟,有些事你不知道,我慢慢说给你听。”沈南海道:“羽哥,你跟月宫到底是什么关系?”
三人各说各的,但话中之意三人都能明白。丁羽想过无数次跟沈南海解释的情景,但做梦也没想到在此情形之下三人碰面,见局面甚是尴尬,对红鹃道:“你……暂时回避一会,我跟南弟有话说。”萧红鹃答应一声,转身退入内堂。丁羽见沈南海犹是怔怔的,道:“南弟,咱们找个地方说话。”沈南海道:“此地就好。”丁羽无奈,见左右无人,道:“南弟,其实我也是一年前才知道我的身世。”
丁羽自幼为了因师太抚养,师太去世后便在萧家附近独居。一到每月十五,就有人将一袋银两掷于屋内,他发了狠,次次通宵守候,终于碰到一个蒙面黑衣女人。这黑衣女人见被他撞破,并不慌张,亦不解释,却从此教他练武,只叫他不得泄露此事。丁羽明知蹊跷,但感到黑衣女人并无恶意,相反很觉亲近,因此听她的话。丁羽说到这里,道:“南弟,你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女人很亲近,她便是我亲生母亲。”见沈南海不语,叹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下期预告:旧人重逢(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