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西王母的故地马上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如果不尽早投降的话,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人群中的谎言是很容易传染的,而传染的过程中,又无形地夸大了这些谎言。
已经是深夜了,但城主府中,羽琳的书房里,依旧亮着烛光。
我们的宁公主还在勤勤恳恳地批阅着公文。
忽然,一个黑甲军将士向着向亮灯的窗户拱手说道:“报告公主,军师请求紧急晋见。”
“快请。”羽琳走出了书房,站在了屋檐下。
将士飞步离开。片刻间,白衣如雪的飞续就站在了羽琳的面前:“有急事。”
“来,到书房说话。”羽琳一边说一边又对身边的女奴们打了个手势:“快去给军师准备点夜宵。”
刚进书房坐定,飞续便急促拱手说:
“公主,项都和周围的竟陵、渔、丰阳等城邑中都流言四起,说东皇太一即将攻打过来,实力之强,骇人听闻。
有大量的民众在我们的领地上逃亡了,军队里也人心惶惶。再不制止这种趋势,我们就要不战自溃了!”
羽琳略一思忖便断然回复飞续说:“那么军师,我给你两千亲卫军,请你在天亮之前,把项都城中的外地商人全部拘禁起来。”
“恩,我明白。”飞续欣然领命。
“但不要触动财货,不要打人杀人,要他们衣食如常地全部活下来。”羽琳又补充了一句。
“公主放心。”飞续微微一笑。
羽琳点头,将一支金色的令箭交到了飞续的手里。
飞续接过令箭,也分明感到了身为一个重臣的压力和责任。
当他正要快步离开的时候,羽琳忽然又叫住了他:“刚才你说‘周围的竟陵、渔、丰阳等城邑中,也都流言四起’了?”
“是这样的公主。”飞续点点头。
“那……那你调遣十个特使出发吧,把他们派往周围的城邑,让他们宣布我的急令,搜捕拘禁那些假扮商人的斥候。”羽琳叮嘱说。
飞续恭敬地领了命,大步离去。
目送军师离开后,羽琳她发现有一道褐色的身影,已经静静地站在了屋檐下的阴影里。
“韩肖?”羽琳惊讶地叫了一声。
韩肖淡淡一笑:“没什么事,你办公到深夜,我特地来看看罢了。”
“那你倒来得正是时候。”羽琳把飞续禀报的危机情况,还有自己的安排,匆匆地说了一遍。
韩肖听罢沉吟着说:“你也别太担心了。根据我的估计,第一,妖兽族的事务还没有完全善后;第二,云阳邑的‘血虎军’已经全部投降了我们了。
即使现在东皇痕占领了历陵,又出骑兵在穷石原打败了我们。但是,不花一个月准备,东皇太一就根本没能力发动全面进攻。”
羽琳扶着门框说:“眼下就先拘禁那些斥候吧,然后再派些文吏向平民们讲清形式,告诉他们上面自有对策就可以了。”
“你说得对,我马上派人去平民中讲明一切,务必让人心安定下来。”韩肖认真地回答。
羽琳拉住韩肖的手说:“事情重大,你亲自去办吧。”
韩肖想了想:“也对,我亲自到城中向平民们宣布去,至于其他城邑,我也会马上派心腹官员,星夜动身的。”说完,他就匆匆出门了。
羽琳回到书房,忽然,她敏感地在想,究竟是谁,一下子往她的领地上派遣了这么多斥候?
是东皇太一本人?
是东皇痕?
是其他的谋臣?
还是……那个神秘的,她早已经听说了很多次,却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
一百零一,处理完毕
那个婉儿的女人,那个勾引太子的女人。
她可能美艳如花,但也说不定,长得清纯如雪,但内心狡猾头顶。羽琳无边无际地胡思乱想着。
情绪上来的时候,羽琳伸出素手,把案上的一支长笔一折两段。
我居然,居然还会去吃那个女人的醋?!
哎,想起来,也真是可笑。
但既然我会那样地嫉恨那个女人,这就说明,我对东皇痕的爱还在!
是的,很爱,很爱……但只是,这种爱,已经到了以仇恨为出口,以毁灭为结局的地步了!!
这是谁的悲哀?
太子殿的?还是,我的?
再说星纪和玉芝。
他们回到项都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出来,而项都城所枕藉的西皇山却已经是红灿灿的了。
项都的早晨从来都很安静,洒扫街道的市人也不会多。
但不管怎么说,精明的星纪和玉芝还是察觉到了,今日清晨有某些异常迹象。
大街上那些货品丰富,殷勤敬业,从来都是黎明就打开店门、进行洒扫的店铺,今天却统统关门了。
另外,往日清晨就出城耕耘的牵牛农夫,也见不到半个人影。
感觉到了局势的紧张,星纪一下子担心起来,他拖着玉芝,急冲冲地向城主府奔去。
赶到大厅前,他听到了厅里传出了嘈杂的声音,进去之后,只见黑红两色的宽敞空间里,武将、谋士们正议论纷纷。
见到星纪,羽琳显然是喜出望外,她走到了他的身边,问长问短。
星纪把事情简单地讲了一下,然后反问羽琳,项都发生了什么?
羽琳向飞续招招手,微笑道:“军师,你把夜来的事再说说,让我弟弟也明白一下。”
于是,飞续就把昨夜谣言如何流传、公主如何下令、他自己如何率领军士搜捕拘禁外地商人的事说了一遍。
忽然,飞续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身边的海女一眼,说道:“有个胖商人可真是搞笑。
在被将士们带到了我面前以后,他转着眼珠子说‘风流公子啊,我不是什么斥候,你们抓错人了,求求你放了我吧,从今往后,我每个月都给你送五十个新鲜女奴,包您满意。’”
听到这,飞续身边的人就大笑起来,海女接下去说:“这家伙的确太搞笑了,当时我就在飞续身边,我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你送一个过来我就砍你一刀’”。
飞续和海女讲完后,羽琳走到回了她的位置,严肃地说道:“对了,大家认为,我们该如何处置这些斥候呢?”
呼都特冷冷一笑,“养着他们还浪费粮食,不如全部杀掉算了。”
“那么军师觉得呢?”羽琳看向了飞续。
怎么什么都先问我?飞续感到当军师可真是压力大啊,于是,他把头转向韩肖说:“公主先听听左庶长的意见吧。”
韩肖抱着刀,平静回答:“我的意见和公主一样。”
“公主一样?羽琳还没说话呢。”飞续心中暗笑,“你们倒真是配合默契嘛。”
“那清娥小姐呢?你身份特殊,你的话会很有分量。”羽琳又看着了静静站立的清娥。
杀,昨夜拘捕匆忙,这中间必然有大量误抓的商人,如果全部杀掉的话,实在过分;但不杀……难道白白地养着其中那些,准备越狱的斥候吗?
清娥感到这个问题有点头痛,她可不像呼都特那样耿直,不愿意说出“恶人恶语”,让被误杀的商人家属都来痛恨她。
于是,她摇着头回答说:“我还没有任何主意。”
“杀吧,毕竟我们不是屠城,只是杀一些可疑的人而已,如果不杀他们,他们就始终是我们的心腹大患!”瑶姬全然不顾姐姐的矜持,抢着发言了。
清娥皱了皱眉头,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忽然,小兵出身的神射手“庞夷”拱手说道:“诸位,庞夷以为,这些斥候不能杀。”
一个胖老汉立刻呵斥他说:“你是什么人?竟敢反对瑶姬小姐?”
这位胖老汉叫“鸿恩”,是西王母的旧臣,对清娥三姐妹忠心耿耿。
“现在公主的领地上人心浮动,决不能再妄开杀戒,让平民们更加不安了。”庞夷认真地说。
羽琳眼睛一亮,但没有说话。
韩肖却用粗重的声音开口表态了:“庞夷的话很有道理。”
玉芝眼睛一转,马上就跟了上来:“我也同意左庶长说的,不杀商人。”她虽然痛恨羽琳夺走了本应该由她继承的一切,但是,现在时机不到,她必须忍耐、忍耐再忍耐。
她在心中揣测着羽琳的打算:虽然,羽琳并不一定会听韩肖的话——相比之下,她倒是更愿意听飞续的话——但是,从羽琳那虚伪成性的作风来判断,她应该不会杀了所有商人的。
果然,羽琳最后发了话说:“暂且不杀任何商人,不动他们的财货,等我们和东皇太一决战之后,一切再作定夺。”
“诸位,”我们的宁公主环视大厅说:“我们来自不同的种族,不同的地域……是什么让我们走到了一起?那就是‘推翻暴君,为自由而战’的不屈信念!所以,我绝不会像一个暴君那样地滥杀无辜。”
“但是公主,府库里面的黄金不足二千,现在又要去养大量的可疑商人,这,这真是有点夸张啊。”瑶姬急着反驳说。
羽琳淡淡一笑,从头上拔下了一只玉簪子,说道:“我向来节俭,没有什么积蓄,但身为一方诸侯,我愿以身作则,把我私库中的五十两黄金捐出来。另外,这支玉簪子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我也把它捐给府库……”
刹那间,大厅里肃然无声。各族的将领和谋士都被这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公主所震撼。
韩肖深深地看了羽琳一眼,他知道,羽琳对身外之物都不怎么看重,如果,那颗名叫“炽烈之爱”的红宝石在她手里的话,眼下,只怕也要被她捐掉了。
“玉芝愿捐三百金。”玉芝立刻又紧跟了上去。
“飞续愿捐三百金,外加家传‘琥珀蝴蝶杯’。”
一百零二,风流公子,招摇使者
“冯迟愿捐一百金。”
“冯迟老哥,星纪怎么能只看你捐钱呢,咔咔,阿姐,我也捐一百金。”
“公主,庞夷实在没钱,但,但还有二百个蚁鼻钱。”
……
羽琳静静的站在厅中,她向前方的谋士和将军们深鞠一躬,“羽琳在这里谢过诸位了。”
然后,她又微笑说:“诸位不要为金钱神伤。金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用得其所,才能真正实现它们的价值。
倘若,将来我们有夺取天下之日,那么,羽琳必定会以十倍的利息来偿还诸位。此话一言九鼎!”
说罢,她高喝一声:“推翻暴君,为自由而战!”
散会后,飞续追着羽琳来到了她的书房。
“不管怎么说,东皇太一攻打我们是迟早的事情,公主,我们还是早点作准备吧。”这位资质风流、仪容秀丽的军师忧心忡忡地说。
“你说得对,不过我已经开始大量增兵了。”羽琳沉吟着,“而且,我重新任命了项都以北的‘龙恩邑’和‘元贞邑’的邑主,并派军队在‘龙恩邑’、‘元贞邑’一线修筑防御工事和陷阱、机关……相信接下去,敌人不会马上就兵临我们项都城下的。”
飞续点点头,但是依旧不放心地补充说:“但是,请公主明白,接下去,东皇太一很可能会集结空前规模的军队,来扫平天下,所以,这远比河伯、子默,甚至是逐日王对项都的进攻要恐怖!”
羽琳撑着头思索了一会,忽然微笑着说道:“我相信他会愿意出兵帮我的。”
“谁?”飞续眨了眨眼睛。
“临武城主,春华公子,句芒!”羽琳说着拿起了笔,写下了一封绢信。
写完后,她搁下笔自言自语说:“我该让谁充当我的使者呢?”
“让我亲自走一趟吧。”飞续浅浅一笑。
“那辛苦军师了。”羽琳恭敬地把信交到了飞续手里。
火离四年的十一月底,一叶扁舟在沧朗河北岸的临武城登陆,不久之后,句芒就在他那朴素而庄重的木制宫殿群中迎接到了来自项都的使者。
这位使者白衣飘飘,而且,还前呼后拥着一群同样白衣飘飘的美丽少女。
惹得临武城的街头巷尾一下子的小道消息不由自主地围绕着“公子哥”转啊转。
“他是白鸟王的唯一弟子,白鸟族的一代才俊。”
“他才智过人、神机妙算,谈笑之间就可以化解敌人的数万大军。”
“如果没有他,宁公主羽琳早就完蛋了。”
“他琴弹得好,对女孩子也好,听说,是项都城中最受欢迎的人物。”
……
不用说了,这位项都特使就是“飞续”。
当他步入城主府大厅的时候,一身素服的句芒跪坐在中央,身后是一面黑色的屏风。
他的左手处坐着他的妖兽族义父“烛龙”,此人皮肤红紫,豹头环眼,连鬓的胡须如铁丝般根根翘着。
烛龙之下坐的是武将,他们的对面,则坐着文官。
大厅中央布置了一张大案桌,上面摆放了十六道菜,排成四行,每行四个。
带骨的鱼肉和饭食放在左边,切好的畜肉和羹汤放在右边。切细的和烧烤的肉类放得远一些,醋和酱类放得近一些。
“好一个万花丛中过,片然不沾身的风流公子,你倒是魅力无穷啊,听说,你刚到我临武,就已经把城中百姓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你身上了。”句芒微笑着说道。
“城主过奖,飞续又怎么能和文韬武略的您比呢?”飞续淡然一笑说。
“风流公子,我们就餐吧。”句芒宣布宴会开始,然后所有人都来到中央案桌的边上跪坐下。
宴会之中,烛龙问飞续道:“你如何看待你家公主?”
飞续镇定自若,朗朗回答说:“文能附众,武能兴邦,母仪天下,仁爱宽厚。”
烛龙冷冷一笑,反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她在和东皇痕的‘穷石原一战’里输得一塌糊涂?如果不是你老师白鸟王在给她撑腰,西王母也不会送领地给她,而且很有可能,她早被人给灭了。”
飞续放下酒樽,严肃地说道:“输给东皇痕是因为强弱有别,如果宁公主处在东皇痕的位置上,拥有朝廷的力量,只怕早已经扫平天下,也不会有你我这样的叛乱者存在了。
至于我老师给她撑腰是真的,但我老师也绝不是平白无故就愿意给她撑腰的,正如我,要不是当年她用‘舌战’的方法打败了自认为伶牙俐齿的我,我今天也不会辅佐她了。”
烛龙大笑:“好,好,你果然伶牙俐齿,我算是见识了。现在,你就实话实说吧,你这次前来,是不是有求于我们?”
飞续淡淡一笑:“我今天的使命,不光是为了公主,也为了临武城主。城主应该还记得您的母亲和父亲是怎么死的吧?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