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景倩在桃木木的怀里杏眼紧闭,微声道:“我……我也好怕。”
桃木木抚摸着桃景倩的发髻,微笑道:“呵……不怕它,一切有姐姐呢……两年不见你,倒是生得比姐姐还要漂亮了,没想到今个儿相见,差点认不出妹妹,难怪青师哥对你……。”
“咳…咳…”不知是谁有意咳嗽了两声。
桃景倩摇首道:“哪有呢,姐姐你骗我。”
天凤楼内,沉寂有如夜半时,落针可闻门外街。
麻衣中年人气定神闲地坐在长凳上,他缓缓道:“滕公子,看你样子是不是支持不住了,要是一不留神,被鬼眼毒蟾咬上一小口,那你老爹岂不是要绝后。”
厅堂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都没有人敢喘,不为别的,场中的滕瑛以及郭六八人,在厅堂中间笔直地站成一排,只是每人头顶上,不知为何却趴着一只颜色各不相同的毒蟾,丝丝冷汗,顺颊而流,九人纹丝不动,宛如紫色石像。
滕瑛虽怒气冲天,却无可奈何,生怕自己惊动了毒蟾,假若被咬上一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冯友群!你闹够了没有,滕少爷是正贤王世子,性命要是有损,你们区区青河谷也没有在江北存在的必要了。”这时厅堂门外忽然多了五个人,这五人也是紫衣穿着,和滕瑛不同的是,胸口上绣着一个红色鬼头,绿眼獠牙,竟是狰狞无比,望而生寒。
这名麻衣中年人正是青河谷——冯友群,“嗨嗨……神世赤鬼域的人来此何事?”冯友群缓缓起身,他心知这五人中有四名二品巅峰,领头的那位三十岁上下的紫衣人,其真武之力已经修到一品初段。
“快快放了滕公子!你走,如若不然,死路可走!”那名领头紫衣人厉声道。
滕瑛急道:“陈前辈……快…快…快救我。”
冯友群不屑道:“死路可走!好大的口气啊!陈先河,在下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关你们赤鬼域什么事了。”
那名领头的紫衣人正是神世赤鬼域领主陈先河,“那么在下只好得罪了……上!”
五人拔刀而起,冲着冯友群杀来,那冯友群身无兵器,却面不改色,冯友群左手青光起,瞬时与几把深绿刀身相击,一条手臂却丝毫无损,一品刀客,真力外现;以手代刀,破石穿金。
“施兄弟!快随我走!”冯友群吃力地挡下陈先河的一招,他与施御寻急速越出门外,陈先河领着四人向门外追出。
冯友群心知无论如何也甩不掉这陈先河一众,当即驻足转身,大喝道:“慢!陈领主,嗨嗨……滕公子性命危在旦夕你难道不知?这鬼眼蟾蜍已没人控制,如若咬死了滕公子,你们赤鬼域岂能逃脱罪责。”
陈先河冷汗直冒,神世能雄霸南江百年,无不仰仗皇族,“回去!”
日落西天,红霞浩荡,暮色悄悄遮天来,晚风处处云起伏。
“三师叔回来了。”剑真快速走到院中,身后冯友群与施御寻缓缓尾随其后。
宁天杀笑道:“师叔办得怎样了?”
冯友群叹气道:“神世又来插上一脚……青师侄,术平可在这?”
“师叔,近来日子过得还顺心吧?”术平浩然大步走入院中。
冯友群欣慰道:“过得去,过得去……侄儿,这三年多不见,你倒是颇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了。”冯友群似乎眼中充满着回味。
术平听后,心绪不佳,在他心里,那父亲二字对他来说,竟是如此的陌生而又遥远,他这二十年,竟然没有开口对师父叫过一次父亲。
青瑞拱手道:“施老板,怎么这般狼狈?”
施御寻满面沧桑的一张脸,神色极差,他黯然道:“老夫的天凤楼被滕瑛所烧,那……那邪器恐已被滕瑛所得,老夫守了邪器一辈子,不曾想人到中年,又被此物连累得害人害己,无家可归。”
术平道:“是他,皇族对神器志在必得,也难怪会出动神世两域高手。”
宁天杀正色道:“此行还要由师叔主持大事,三师叔,你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冯友群笑道:“宁师侄,谷主把一切计划是否已告诉与你?”
宁天杀不解道:“是,不过弟子资质愚笨,实是不能领队,师叔你老人家,得高望重,足智多谋,此行由你主事,是再合适不过了。”
冯友群双眼聚神地细细打量着宁天杀,缓缓道:“老啦…我早已不过问谷中各般事宜,在此隐居多年,这是谷中人人尽知的事,不过谷主传信与我,命我务必助你们进入神山,我不好推辞,此行天杀领队,我辅佐便是了。”
宁天杀看不好推却也只好领命,只听他朗声道:“诸位同门,以我拙见,明日我们一众起行天都峰,一探究竟。”
冯友群点头道:“不错,你们可看到西天那片红光了吗?那里就是天都峰的所在,此峰其高两千五百余丈,其方圆愈有几十里,不愧是南江第一峰。”
众人举目西天,只看红光漫天,赤焰滚滚而动,如欲贯穿天地,焚毁万物。
暮春夜,往事风,冷月伴星来做灯。
垂柳下,陌路人,口中含草苦已深。
术平在这个夜晚,却没有入睡,他躺在床上无眠,听到蛙鸣,便悄然起身,寻声而来,只见一处池塘,水面平静;几棵弯柳,风姿摇摆;水中有月,月中有斑,夜如此凄迷,人如此彷徨。
术平斜靠在树下,“呱…呱…呱…呱…”冬眠的青蛙,早已被春风唤醒,这口池塘里只有一只蛙孤独地叫着,仿佛在向这片天地,宣示它的到来。
这个男子被明黄的月光所笼罩,可照到了他的心里?可照进了他的苦海里。
“你过得怎样了?可还记得…记得我这么一个人么?”术平琥珀色的眸子,呆呆地看着那轮明月,他自语,他一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好想找一个人说说话。
寂寞的夜,清淡的风。为什么心里的思念还是越来越重?难道,它已经刻在了骨头里,埋在了心海里,我这一辈子也不能再抹去吗,我!我为何要抹去!我自是心甘情愿,绝不后悔!这一生一世,注定没有她,我这一路也注定会寂寞,看到她和林倾月在一起,我的心不是也疼过一回么?想到这里,术平的心沉了下去,是不是不好受?以至于当时想留下泪,却发现没有了一滴。你有父不能叫,有娘却找不到,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世人只知齐眉好,那见树下寂寞身,寂寞久时苦作魂。
柳化相思月,星走南天辰,流光暗驶几回秋,一叶扁舟。
情天孽海情最高,厚底高天奈若何。古今千年同处风,天涯相逢,何处来相迎,既是无缘别停留,可奈何,人心自古偏向愁。术平静静地听着蛙鸣,那些往事,那位女子的一颦一笑,那些令他暗自喜悦,那些令他暗自伤神的事,他一一回味着。
“站住!”
“秋少主还是留下为妙。”
术平被“唰唰”脚步声惊醒,明黄的月色大地上,七八名黑衣人正在追逐着一位女子。术平不假思索地向那里奔去。
“你是何人?不想活了吗?”一名黑衣人怒吼道。
术平与这八名黑衣人对打了几招,挡下了他们的去路,刚才的交手他已经知道这八名黑衣人俱是二品高手,他淡淡道:“八个追一人,你们还好意思追。”
“找死!”八名黑衣人齐向术平举刀攻来。
“慢!秋少主,你快快走开!”术平看到秋如雪一双美目呆呆地看着自己,却没有要走的迹象,不由得急声道。
秋如雪低首“嗯”了一声,随后向着黑暗中远去。
“鄙人术平是也,诸位好汉,最好还是不要与青河谷为难。”
一名黑衣人耻笑道:“嗯,你就是那个被青枫逐出学院,被老子逐出青河的术小儿,嘿嘿……嘿嘿,能见到阁下真是不胜荣幸啊。”说完,这群黑衣人不约而同地大笑了几声。
这名黑衣人继续道:“你拿青河的名头吓唬老子,小子,青河谷莫要以为在江北仗着圣界便能横行无阻,到了南江,哪怕你们青河谷主术源到了,也只配给神世看门护院,嘿嘿……”黑衣人看到术平放走了秋如雪,不由得愤恨不已,于是便迁怒青河谷。
术平双手背后,脸色未变分毫,只是他琥珀色的眼眸里,像是打量着八具尸体一样,那种眼神,就像是月光下,一匹饥饿的狼,看到了它向往已久的事物,淡黄色的眼眸,泛起了丝丝幽蓝,如欲死亡火焰,重临夜色人间。
“快退!”那名黑衣人率先发现术平正暗怀杀招,他直觉里感受到,死神正在为他们而歌,死亡正在向他们一步步逼近。
术平淡淡地看着他们极速迈步四散,仿佛没有什么动作。
“呃!…青…泊……”几声惨叫传来,听者悚然。
“啊……”这一声惊呼,虽未被术平听到,却被池塘边柳树后的一位女子,双手捂口止住。那八名黑衣人只看到眼前的路面被青色剑光照耀得清晰无比,恍若白昼。
八人在还没有死时,可以看到自己的下半身竟然跑到了自己的身前,委实恐怖至极,血染大地,血色淋漓。这八人倒地而绝,面目惊惧,双眼凸起,至死也没想到,这是怎样的快剑,才能斩断腰身。
术平还是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他口中叹了口气,缓缓道:“辱我可以,辱他……唯死。”
血的味道,是不是你所喜欢的?你不会厌恶,你反而会露出一丝微笑,那种笑,是不是忧郁的?是不是残忍的?
术平的心似乎更沉了,他缓缓地走入那棵柳树下,然后斜靠着,月光下的背影,萧索而又清冷,连他的影子也是死的。
“你…你还好么?”一棵柳树后,一位身着淡红衣裙的女子,缓步向术平靠来。
术平微微眨了下眼睛,那女子衬着悠悠月华,身似修竹影如华,其貌宛若仙子颜,尖俏琼鼻,修眉淡雅,眼似秋水情绵绵,体态柔美人如玉,美得让人不可思议,这位女子正是秋如雪。
“姑娘还不离去?来此又是为何?”术平看着池塘,淡淡说着。
秋如雪,柔声道:“你呢,你又是为何?我睡不着,所以出来散散心,何曾想会遇到红树域的人。”
秋如雪依地而坐在术平右侧的一块草坪上,她抬首,幽幽地看着那轮散发柔和月光的明月。
术平和声道:“多谢你了。”
秋如雪转首,明亮的眼眸看着术平,温声道:“干嘛要谢我,是我要谢你呢。”
“连他的人都没有见过…你就不顾一切的帮助他的同门,我岂能不替他谢你。”
秋如雪,微笑道:“呵…我也不知道,我好像看着你们都很顺眼,所以就要帮你们。”
秋如雪含笑道:“你是术平吗?”
术平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转身就走,他这二十一年来,骗过天,骗过地,却从来没有骗过一个女子。
术平黯然道:“你若是知道他是谁,可能你会很失望,你会发现他…发现他永远看不清自己。”
秋如雪其实早就听到了术平与黑衣人的对话,起初她并不是很相信,但是后来却看到了青泊剑,因此坚信无比,除了面前的这位男子,她真是找不到这天上地下还能再有一个叫术平的男子?
只是你为何,为何不承认呢,难道…难道,我一点儿都不好么?秋如雪垂首玩弄着自己的指甲,她心思重重,是自怜,还是忧怜?
“我想,他是个柔情的男子,他心里一定有他在意的人,他的枫林晚行,早已把他的心意一点一滴地留在画中了,我难道不知。”
术平忽然转首看着他身侧的美丽女子,他很吃惊,她竟然看穿了自己的心意,她端庄地坐在草坪上,这般安静,如此轻柔,似是连夜风也不忍扰乱她的柔美。
这时,秋如雪似是感受到术平正在打量着自己,她也转首痴痴地看着术平,那秋水般的眸子,明亮动人,术平的心忽地跳了一次,他连忙转首,不再看秋如雪那惊心动魄的眼眸。
“他的画,你很喜欢么?”
秋如雪看到术平不敢再看自己,不知为何,心里倒有了一丝好笑,他,他怎么比女子还要害羞呢,秋如雪娇笑道:“呵呵,我喜欢,我自是很喜欢……”她还想说的话却埋在了心里。
夜空星光漫天,树下两人无眠。
术平这一夜与秋如雪闲谈着自己的画,他二人乐此不疲,倒也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东方一抹鱼肚白,黄月已化白月,幽蓝色的天空下,两人背靠着柳树,半睡半醒,这夜终于已不在,原来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