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余晖终于徐徐笼罩,Jessica的朋友也三三两两地离去。人去境散,平添几分悲凉。暮边橙红交织的云霞散落在空荡荡的泳池上,竟也有几分寂寥。
Adonia和Carol独留了下来。她们围着白色的大浴巾,吃着薯片,有说有笑地走到院子里,把我的这份孤寂味道生生打碎。看见Jessica面现疲惫与不耐烦地走来,她们脸上充满了调侃的意味,“和帅哥独处,感觉如何啊?”大姐面现狰狞地扑向Carol,Carol一边尖叫呐喊着救命,一边脸上充满了无边的笑意撒丫子跑开了。
大姐不知从何处掏出了她上个星期才买的三星相机,放在花坛上,调成了定时拍照模式。她和Adonia三人从花坛对面的花阶上摆着各种奇怪的姿势从花阶上跳下来,而照相机在疯狂地拍照,其间笑闹尖叫不一而足。突然,大姐从花阶上跳了下来,左膽右顾,督见四周无人后,小心翼翼地从花阶内侧摘下一朵翠黄的娇花别在耳间,自恋地看向镜头。Adonia哄笑着拍着照。大姐假装生气地去推Carol,Carol扑向大姐去抢花。两人又将花放置中间,一人一边做出轻吻花儿状。Adonia笑至抽搐状地拍着照。
Carol突然跑到池边,扯下浴巾丢到草丛上,噗通一声跳入水中,水花溅了Jessica和Adonia一脸一身。Jessica也愤愤地跳下水,拍照,打闹,尖叫,大笑,进入循环模式。
我走下楼,踏进书房,大哥仍正襟危坐,专注地读着书。他玛瑙色的双眼没有投来一丝关注。
“一群疯子。”我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突兀地响起。
大哥疑惑地抬头看我,他的唇角仍习惯性地带着温柔的笑。我耸耸肩,随意地坐到了他身旁的木椅上,“你问我看了Jessica的泳池派对有什么感想,我的感想就是一群疯子。学校里是一群疯子。你要么成为疯子,要么被疯子排斥。就这样。”
大哥失笑,“天才的思维总是有些不同的么?”他扣住手中的笔,身子前倾,“爸妈都很担心你,他们害怕你好不容易才开朗点,有点好转,因为这件事情又打回原形。我不知道你学校的具体情况何如,但是....学校应该是开心放松的,尤其是低年级,而不应该像你现在这样压抑。如果是因为你那个有种族歧视的班级老师,这是你的不幸。但是你不应该就此对学校完全失去信心。也许有一天你也可以像Jessica一样,有这么多那么好的朋友,”说着,他不自觉地翻了下眼皮,又很快收敛,脸上温柔的笑意愈深,声音低了很多“虽然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不过.....交一些朋友,但别交像Jessica那么多好吗?真真头痛!”
我凑到大哥跟前,“你是在背后讲大姐的坏话吗?妈妈说我们不能在别人背后说别人坏话的,我应不应该把你刚刚说的告诉妈妈呢?”我歪着脑袋,学着Jessica的模样天真无辜地看着大哥。大哥无奈又好笑地看着我,一巴掌挥到我的脑后勺上。我扶着脑袋哎哟哎哟地叫唤,大哥摇摇头,坐在书桌后面,抽出一套题,对我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挥笔写了起来。
我捧起大哥的微积分书,书太重,我只能用双手驮着它,把它拖到地板上。盘着腿,将它放置到我的腿上,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第一章介绍了函数和集合,书上是大片大片的文字,可是奇异地,我并没有头晕脑胀的感觉。反而,我似乎模模糊糊地能看懂一些。那些数字和图片,还有模型....多么熟悉,多么亲切。离散的曲线,契合着某种规律。我似乎快要得到答案却又迟迟无法得到真正的结果。
“找出这个函数的定义域。”我看见题目,手中不知不觉地抓来了大哥的铅笔,在大哥的书上涂涂画画。每个式子,我总是奇异地感觉它与某个图形契合,定义域自然不言而喻。我无比沉迷于这个世界。我又听见那悠远飘渺的歌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好像在耳畔瘙痒般细微而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它的存在。它优美动听欢乐而且调皮。突然一声泣涕,打破了欢乐的歌谣,好像交响乐中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如此突兀而且...刺耳。
“这是...错的。”我抬起头,大哥的脸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他正奋笔疾书,无暇理我。我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夜深了,不知多少时辰飘散在美丽的数字世界里,无声消弭。“书本错了!”我提高自己的嗓音,大哥无奈地停下笔,抬起头,躬下身子从地上捞起那本书,“你甚至没有真正学过微积分,Ash,你才看了几次,现在就来跟我讲书本错了。”他摇摇头,却还是翻开书,“哪里?”
我傲娇地摆了摆脑袋,“我没有学过,可是我上次还教了你呢......哦,是第十五页的例题,我觉得步骤错了,但是答案误打误撞地对了。”只有在数学的世界里,我才真正觉得无拘无束,可以开怀地..自由自在地....
“我看看,...第十五页,第二个例题吗?”大哥一边看着题目,一边用手在草稿纸上写着,口中喃喃地运算着,过了一会儿,他脸上重又挂上那温柔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表情,“Ash,事实上,我觉得书本上是正确的。”说着,他把书本合拢,“我下星期去询问一下老师好了。”他说着,玛瑙色的眼睛郑重地凝望着我,“Ash,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觉得我开朗的妹妹没有就此消失。”
我脸上随意的微笑一点一点地消散,我望着天际,眼中又慢慢遍布迷茫和苦痛,“我也希望我能永远陷在数字的世界里,永远不要出来。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