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天气早晚清寒,到了中午,阳光给人的感觉就是暖洋洋的,说不出的温和。
江信北早上起床略迟,天色放亮才出家门,走到县城地界已经是接近中午。
挑着一挑担子,早上的寒冷,江信北没觉得,到了中午,暖洋洋的阳光反让江信北有些燥热。
换个肩,江信北放慢了步伐,有闲暇四下观望。
官道上人们散乱的走着,手挽竹篮的小媳妇,肩挑菜担子的大婶叔伯,还有扛柴挑柴的汉子,偶尔会有马车越过。
离年边两个月不到,家里存放的鸡蛋鸭蛋,地里栽种的蔬菜瓜果,上山打些柴火拿到城里变卖换些银钱,过年就能让一家老小热闹些。特别是小孩子,一年到头也就盼望着过年几天的热闹和大人的疼爱。没钱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让孩子遭贱,自己心里也憋着难受。
江信北心忽然热乎起来,小时候盼望着大人的疼爱,长大后又何尝不盼着能给老人些许安慰?
快过年了,城里那么多人,总是要吃的,早早准备些年货再正常不过了。这年头,大鱼大肉的准备毕竟是少数富贵权势人家,寻常人家多是准备些山珍干货,临到过年再买些新鲜货物,这年就好打发。这样的话自己组织贩卖山货是不愁销不出去的,只是需要一个比较稳定的货物存放地方。
江信北想着,不觉加快了步伐。年关将近,来往做生意的也特别忙碌,饭店酒楼的生意自然会随着红火,如果能像郭世桥所说那样,有固定的饭店酒楼进货,当然更好不过。
“站住,”随着叫声,江信北感觉身上一痛,抬头一看,见一长官手中驳壳枪指着自己,前面有几人睁接受检查,后面还有几人。
前面几人拿鸡蛋鸭蛋的往当兵的衣服荷包里塞,或者捧着烙饼献上。
这城门检查虽也不会专门刁难穷苦百姓,但那也要看老总的心情如何,心情不好,那就只能怪自己出门没烧香敬神灵,遇到恶鬼了,自认倒霉。
谁又知道守城门的老总什么时候心情好?那就只能把他们当做神灵来供奉了。鸡蛋烧饼虽不值几个钱,但拿回家总还能哄哄小子辈开开心,谁家没几个子侄?当官的可以有N种理由大把捞钱,当兵守城门检查的当然也可以顺手占点小便宜。
江信北明白其中的道理,清醒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正是前两天检查的那个叫汪东来的排副么?
当下心思急转,以后运货进城门少不了要跟他打交道,平时多烧香,以后或许办事就能顺当得多。放下挑子,上前答话。
汪东来没理会江信北,大手一挥,招来一士兵,打开江信北得挑子,翻上翻下,无非是些枞菌,茶树菇,金钱菇,猴头菇,干木耳之类的山货,另一头,有些小猎物,除了两只田鸡尚活,其他的也都是干的和半成干的兔子肉竹狸子之类的野味。
带上这些,江信北原本想上赵元茂家,送上点野味,表示对赵家救治自己的感谢,顺便看看人家能不能帮着销些山货。现在被汪东来这么一翻,也就灵机一动,上前对汪东来道:“汪排长,我这是赶着给峡山酒楼送山珍,”说着从挑子里拿了只竹狸子递上,继续说道:“一点小心意,拿来下酒,不成敬意。”
汪东来心想,这小子倒还灵便,板着脸问道:“你认识我?”
江信北嘿嘿两声,道:“我前几天不也是给峡山酒楼送货,遇上排长检查,劳排长照顾,没耽搁事情,心里念着您的好,这不就记住了。”
汪东来自然知道江信北这些东西虽不是很珍贵,很值钱,但却是吃的好东西。常言道“开口不骂笑脸人”,江信北既然这么会来事,懂得好歹,朝岗哨挥挥手,放江信北进城。
江信北进到城里,有些犯难,是先到宏记找郭世桥还是先到赵家表示感谢。找郭世桥,主要担心,现在正是做买卖时刻,郭世桥是不是方便?自己挑着担子的,又不是跟宏记做买卖,万一宏记掌柜生疑,只怕对两人的谋划多有不便。到赵家,也不知道人家还认识自己没,就这么找上门去,被人误解成上门推销的乡巴佬,吃闭门羹倒还罢了,被人羞辱一趟,那才冤枉。
终究是买卖要紧,就算被人羞辱,总好过郭世桥遭人怀疑而使买卖平白受损,还是先上赵家。
来到赵家大门前,江信北伸手抓住门环,略为迟疑,放下手,把担子放到一边,坐在门前石阶边上,心想,最好是能有赵家人回家,或者有人出来。
想起那晚自己在县城浪荡半夜,饥寒交迫,饿困交加,好步容易能在赵家猪圈上将就半夜,谁知道这么一折腾,竟然重病沉睡几近两天一夜,要不是赵家心肠好,自己将是个什么状况,想想都不寒而栗。
心肠好的人家总不会羞辱一个不相识的人吧,江信北久等没人进出,壮壮胆子,抓住门环敲打起来。
大门打开,走出一个中年女子,上下打量江信北。年轻大小子壮实有力,身板硬朗,穿着像是乡下小子,神情却又有区别,问道:“你是谁?刚才是你敲门?有什么事?”
江信北暗道:这位大婶怎的忑话多,这么多问题。却不敢明言,上前一步道:“大婶,我是前几天在你家猪圈上睡觉,病了的那个,今天特意来向赵老爷表示感谢的。”
那大婶再次打量江信北,江信北身材匀称,配上壮实硬朗的神情,虽面庞步算英俊,却给人沉稳的感觉。
江信北在赵家病倒的事大婶是知道的,看这么健硕的人儿,怎么就会病得那么重?大婶似乎在看江信北的话是否真实可信,好一会才说道:“你等会,我问问老爷。”
江信北被大婶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两人得年龄差别可比母子,但一个女人这么毫无顾虑地看一个大男人,总是很特别,江信北有种挖地盾去的冲动。听了大婶的言语,终于松了口气,慌忙点点头。
不久,大婶出来,后面跟着个军官模样的年轻人,看着装,比那汪排长官大,江信北不由由些紧张。
年轻军官二十一二的样子,模样和赵如嫣有几分相似。笔挺的军装着在高挑结实的身上,仿如铁桩般给人冷酷有力的印象。
军官上前道:“我爹说的人就是你?”说着上前伸手握向江信北。
江信北被动地被军官握住手,不防被军官用力一拉,身子前倾,还好反应很快,双脚一沉,丹田微热。通力到臂,手上加劲,将将把身子稳住。
军官松手道:“好,不错,跟我来吧。”
江信北跟着军官来到赵家堂屋。
正堂神龛下的桌子左边坐着赵元茂,右边空着。两边是客椅,右边坐着赵为旭和罗坤,右边两人,江信北不认识,略略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军官坐到左边的客椅上,江信北知道这是有讲就的,但分不清楚,心想跟着军官就行,只要没坐上神龛下的空位就行。
众人没在意这些,赵元茂三人笑脸相迎。
赵元茂道:“小兄弟来了?病可完全恢复?”
江信北屁股还没落稳,听得赵元茂的问候,赶忙起身,道:“赵爷別折杀我,兄弟不敢当,我和军官哥哥,称兄弟还可以,应该是您的晚辈,赵爷就直接叫我江信北,叫信北,我感觉更好。”
赵元茂哈哈大笑起来,笑毕,说道:“这个军官是我大儿,赵如嫣的亲大哥,在省城一个警备团当上尉连长,叫赵振华,你可以叫他哥哥。”
问候完毕,江信北起身道:“赵爷,承蒙前些日子您的照顾,小子得以救治。这些天上山捕获些野味,今天特意送来,不说感恩,就仅表表心意。”
赵元茂没做惺惺之态,道:“噢,是些什么,可以拿来看看吗?”
江信北答应一声,出堂屋门把胆担子挑进堂屋,心想,本来只准备两只田鸡,没料到今天是这样的场合,没的显得太小气了,好人做到底,多加一只野兔,一只竹狸子。
在场人等见到野味,连声道好。
赵为旭道:“大哥,我们今天少不得就在你这蹭饭了。”
赵元茂道:“当然,你们想走,我还不让呢。”
众人呵呵笑着,赵元茂对赵振华道:“赵连长,你去叫田姨安排人把担子拿走,把野味都给处理了,今天我们一家好好开开心。”
赵振华讷讷地,对父亲在众叔伯面前拿自己开心,而且当着江信北的面有些尴尬,不过很爽快地应声而去。
江信北就有些不乐意了,这个误会必须得解释姨下,要不自己拿什么去见郭世桥,拿什么去联系买卖?
表情不自然地站着,说道:“赵爷,……”一时不知道如何措辞,卡住了。
赵元茂心情很好,说道:“有什么,说吧,没关系。”
江信北真的有些慌乱,说道:“赵爷,我不是……”又卡住来。
右边一人笑呵呵地道:“信北,爽快点,別婆婆妈妈的,直说啊。”
赵元茂显然明白了江信北的意思,说道:“看你紧张的,其他的是些什么?”
江信北一急之下,索性不管不顾,再从把担子里拿出几种东西样品来,说道:“对不起,赵爷,我原只是送田鸡和野兔竹狸子给赵爷尝尝,其他东西是我和伙伴上山掏来的,这不等着要过年了,想拿这些到城里来换点钱。只是还没联系上买家,一时又找不到存放的地方,才一起带过来了。”
这时,赵振华走进来,看见地上的猴头菇,金钱菇等,问道:“信北,这些东西还有吗?这可是好东西,省城很少见,那些富贵人家,当这些是宝贝似的,多少钱都不在乎,还托人从老远地方捎带。”
江信北心里狂喜,脸上却没露出来,愣愣地看着赵振华。
罗坤把刚才江信北的话转述给赵振华听,赵振华道:“这还不好办,你这些东西全给我了,我正愁这次回去交差,送些什么给上峰,不想在你这得到解决。”
江信北道:“可还有好多不是这些稀货。我只仅仅带来少许样品。”
赵振华道:“这有什么关系,等下托我爹给联系联系就解决了,以后你有这东西,都给送来,多少我都给你包销了,价钱不比在这宁北县城少。”
有这等好事,江信北那有不好意思的打算?自然求之不得,心里却道,你又不是开菜市场的,哪里销售得那么多。
略加思考,江信北道:“这自然好,那我得留些样品跟朋友交差,失信可不好。”
众人闲聊一会儿,江信北起身告辞。
赵元茂挽留江信北随大家共同进餐,众人附和,江信北坚诀推辞。
赵元茂叫了声赵振华,接着使了个眼色,赵振华起身走向江信北,说道:“信北那能就这么走?我还有些事想向你应证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