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赞同！”耳机里传来记者大卫的声音，“我改主意了，我觉得有必要去一趟月球。”
“是吗？”帕米尔调侃了句，“你只想搞个大新闻而已吧。”
“趁自己还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的时候。”汉娜接着他的话，笑道。
“放屁！”大卫故意拉长尾音，随后得意洋洋地说“我要搞个捅破天的超级新闻。”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够了！给我收敛一点，瑞兹上校可一直在监视着我们呢。”中尉此语一出，耳机里面顿时寂静无声。
他们以为上校真的在通信频率里面，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实际上，上校才没有功夫在乎九个人到底在商量什么呢，除非他们主动找到瑞兹上校。离开中锋号后九个人必须自食其力了，他们能依靠只有彼此和这艘小巧的飞船。除非真的发生出人意料的事故，中锋号不会擅自派出救援队进入第二隔离界的。
第二隔离界内被称为重度生化污染区，整个几千兆立方公里的空间都禁止航行。虽然大家明白在太空里遇到病毒的几率比在大海里踩死一只蚂蚁的概率还低，可仍然不能放松警惕。这有一部分历史原因，更多的其实是先人们对病毒的恐惧。
这种恐惧的情绪比原始人对闪电和火山喷发的恐惧更甚一筹。这种恐惧令他们发狂，令他们宁可住在几十亿千米外的冰冷世界里也不肯靠近故土半步。
恐惧传了三代人，到路易这一代得到了缓解。凭借先进的科技，他们终于有勇气面对它。
路易所在的调查组就是这么诞生的。
——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名义进入隔离界。
宪法上是这么规定的。路易了解过，这次任务的负责人们费了无数心血才将这次任务和世界政府谈妥，前后花费了总共五年的时间。五年前，路易甚至没有想过可以去往太空，更别提是要飞向远在千里外的地球了。
一切来的太快了。历史如巨人大步向前，时间如梭，人们也总算克服了恐惧。
对如今坐在航向地球飞船上的路易来说，那种害怕的情绪已经随着逐渐强烈的信念而烟消云散。他庆幸自己坚持到了最后，没有给爱德华满口消极的言论打败。至于霍尔·爱德华，作为老朋友，路易认为他并不是胆小，而是始终活在先人们的恐惧阴影中。
路易直视奥斯顿中尉，他的视线中看不见一丝退缩。
“您打算怎么办？”
他摇摇头。
“如果我们谈拢了，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负责人吗？”
“管好你自己吧。”中尉抛下一句，轻轻一踮脚，非常的轻松地飘向舱门口，打开门离开了。随着大门咚的一声关上，发动机室又只剩下单调的轰隆隆的引擎声了。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瑞兹根本听不见他们谈话，于是耳机里的讨论声再起。
“是时候把这个问题讨论清楚了。”帕米尔认真道，“飞向月球可不是二十天后的事情，如果确定了目标，我们必须计算好飞船到达时月球在轨道上的位置。如果二十天后它在地球背面的话计划就泡汤了，如果是侧面的话，从现在开始就应该调整航向，否则我们将错过与月球相遇。”
“而且我们必须悄悄的，不被瑞兹上校发现吗？”大卫问。
“瑞兹上校不会发现我们的，我们可以把降落点设定到经过月球的位置。就算他们真的发现我们登上了月球，他们能做什么？难道闯进第二隔离界，把我们赶走吗？”
这次频道里只听到路易一个人的笑声。他一愣，随后说了句：“没错，我们是特例，已经超脱了法律的约束。”说完听不到别的声音了。他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尽量不发出多余声音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汉娜嗯了声。
“路易先生说的有道理。”另外一个中规中矩的男中音打破了平静。一向自诩不善言辞的卫队长终于发话了：“既然我们已经是特例，那更加不能做合约之外的事情。”
“队长说的对，俺也是这么觉得。”副队跟着回答。
“法律？”帕米尔轻蔑地笑了笑，“我怎么不知道任何关于隔离界内的法律呢？他们有规定任何人不准登陆月球吗？”
“那会延长我们的行程，破坏最初的计划，之前讨论的调查方案将被推翻。”
“卫队长讲的有道理。”记者沉思后说。
路易好像在耳机里听到他抚摸自己毛糙胡须时的咋啦声了。
“大家，听我说。我们在中锋号上的时候没有讨论过这件事，那是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想到要去讨论月球，我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地球上面了。我们忽视了那个地方，但是我说过，那里曾是人类文明的一个环节。现在我们能安稳地居住在泰坦星，月球都是无法跳过的一段历史。”
路易对自己的发言很满意，结果发现没有人响应。看来大家应该默认了这个事实。
就在路易以为自己说服了大家的时候，一个奇怪的声音出现在频道里。
“历史归历史，我们这里谈的是任务。”
路易一开始还没有转过弯来，真以为瑞兹上校在发言呢，过了许久意识到，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神秘的资本家大人。他看起来也不赞同前往月球。
“特洛伊大人，您是这么认为的吧。”大卫说。
“喂，不想要你的大新闻了吗？”帕米尔吼道。
“啊呀，那都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啊，叫做被掩藏的历史还差不多。路易，你说是吧。”
路易哑口无言。
“哼，你还真是墙头草。”帕米尔低声贬了句。
却被大卫听见了，他很不服气：“啥？我可没说我没想去月球。我只是觉得登月费时费力，而且会打乱行程，这对我们和整个任务来说都不好。但我们可以去看看月球空间站啊，那里也叫做太空港，太空港是在太空吧，省去登月的麻烦，而且又能近距离地观察到。”
帕米尔一咂嘴，嗅了嗅鼻子。
“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汉娜也赞叹了声。
“但是卫队长说太空港不安全。而且很可能真如路易所说有武器系统。”医生像是个局外人似的旁引了句。
他的职责旨在保证团队所有人的生命健康，对于是否需要对月球进行调查，他是保持中立态度的。看得出，他赞同帕米尔的观点，那是因为他们两人的关系很不错。
“我知道空间站发生了什么。”路易的嘴巴动的比脑子快了一步。他预感到自己把下面的故事讲完时，又将成为话题终结者了。
路易继续道：“就像我告诉中尉的那样，当时，月球势力和地球势力分属两派，关系就像那半个世纪前的美苏争霸。不，应该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
“说重点。”那个奇怪的声音提高的音量。
“好吧。总之，史料上记载当时在对抗病毒的时候，人们间也在发生激烈的争论。争论的原因是对难民的处置问题，显然地球方和月球方的意见不一致，并且牵涉到相互的利益，于是爆发了****。****中，太空港的确是被飞弹摧毁的。”
“那你说的太空城呢？”汉娜问。
“不清楚，关于月球的史料对此描述甚少。”路易说，“历史学家可以确定的是，人类的确在月球生活过一段时间，至少二十年。我们的祖先在这段时间里积累了在恶劣环境下搭建新世界的经验。”
“怪不得亚当城只花了五十年就建设到如今的程度。”对面，汉娜若有所思。
“那么，月球空间站真是被人为炸毁的，而非病毒咯？”大卫问。
路易不敢点头说百分之百。他一直强调历史的重要性，同时也在说历史的虚无性。它传承下来的是文明，是经验，而不是在陈述某项事实。它不是新闻报道。
“是的，它被摧毁了，所以不同担心什么。”
卫队长叹了口气，轻咳了声：“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么，只是经过空间站的话……”
“不敢苟同。”奇怪的声音又回响起来。路易很少听到那位大资本家讲话。他总认为这些大人物发言时，都要用很重的颤音以示自己地位的高大。这人似乎并不是如此，他说话干脆有力，惜字如金，“至少，他们花钱不是让你做无用功。”
“这不是无用功特洛伊大人。”路易恭敬地回答他，“我们都清楚这次任务的核心宗旨吧。调查地球的现实状况，以及，PHT病毒的起因。关于后者，我们可能从月球上找到答案。我们可以让灰鸽号扫描月球表面，探查太空城是否存在，以及人类为何会抛弃它而选择泰坦星，这一切是否和病毒有关。搞清楚这些问题并不违背任务的宗旨。”
资本家思考了会儿，啧啧了声，对着所有人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行！”他道，“你们把我说服了。”
路易松了口气。他靠在栏杆上，哈了口热气，面罩上面顿时出现一块白雾。
接着，耳机里面响起奥斯顿中尉的掌声。他拍了两下手，嘿嘿的笑了起来：“效率很高嘛，这么快就达成一致意见了？”
“嗯。”汉娜应了声。
“刚才那段群口我可全部录下来了，真想放给瑞兹上校还有负责人们听听呢。”
沉默。
五分钟后，路易注意发动机的指数有了变化。此时灰鸽号正在改变航向和速度，它的目标正在转向月亮。
“喂，我说你们这些人真无趣啊。”中尉哈哈道，“开个玩笑而已，瞧把你们吓得跟缩头乌龟似的。出来说话啊，出来啊，哈哈！”
路易拨了拨旋钮，此时公共频道里只剩下奥斯顿中尉一个人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