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原本势均力敌的战争如此之快分出胜负,莫不是林涛冒充方天定使得轰天雷凌振及解家二兄弟赚入城中,夜里放火搅乱贼兵,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攻破的。
虽说方腊手下多半都是乌合之众,又因其横施暴敛令将士忠心不坚,但杭州城由太子方天定亲自坐镇把守,麾下邓元觉,石宝更是毫不逊色于梁山众位好汉的将帅之才。若是强攻,自不必言双方损失惨重,其结果也未必可知。
朝廷若要论功行赏,林涛理所当然记得头功。
然而林涛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他更加不明白军中论功行赏的律法。此刻依然懵懂无觉,只求在乱军之中保住性命就是万幸了。
再说林涛躲在宁老的家中,远远听见惊慌的人群朝城西逃窜,嘴巴里一个劲儿嘶喊着宋兵攻入城中。算起来林涛也是宋江派入杭州城的细作,虽然那厮根本不安好心,没考虑自己的死活。但在战争时代,个人的安危又怎么会被将帅放在眼里呢?何况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喽啰罢了。尽管如此,此番杭州城得破,自己多多少少也算有一份功劳。宋兵攻入城中,自己倒不用慌张。
想到这儿,林涛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他看见宁老父女俩愁眉不展,正等着自己答话,急忙安抚道:“宁老不用惊惶。实不相瞒,那宋兵的头领及时雨宋江曾与小子有过一面之交,况且他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忠臣,今番攻破了城池定会出榜安民,不会滥杀无辜。我虽杀了李福这厮泼皮,只要如实相告,亦然不会加罪于我。”
宁老闻言大惊,好像难以置信似的说道:“老夫在城中多听得官兵提及梁山草寇,说他们占山为王,雄霸一方,残害了不知道多少无辜良民。后朝廷几番派兵围剿都是铩羽而归,无奈之下只得把他们招安。可他们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借着平寇的名声四处聚敛财富,但凡攻破了城池必要屠戮百姓,搅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呀!”
小妮儿听父亲说起这件事也不住地点头赞同。林涛不禁纳闷:难道《水浒传》中的记载与历史不符吗?宋江不是每次攻破城池对老百姓秋毫不犯吗?怎么可能屠杀百姓,抢劫财富呢?况且朝廷也派了官员督军观战,宋江就算贼性难改,也不敢在钦差的眼皮底下造次吧?莫不是杭州城的老百姓与宋国断了消息,都被方腊的爪牙……洗脑了?
于是忙摆手道:“非也非也!小子不是嘲笑宁老孤陋寡闻,以在下与宋江的交际来看,他并非那种嗜血成性的贼子,倒是恰恰相反,乃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汉。那方腊必是四处散播谣言,诋毁了宋江等人的名声,闭塞了城里的视听。宁老大可信我一回,我虽无能,但绝对能够保证你们父女二人相安无事!”
林涛说得心诚意切,小妮儿眼睛扑咋扑咋,倒是有七八分相信了。然而宁老虽对林涛毫无怀疑,却并不相信梁山泊好汉都是侠义之士,为了稳妥起见,又对林涛道:“不是老夫不信,只是凡事讲究一个‘稳’字。咱们大可收拾行囊躲入西城城楼之中,明日天亮之时,若看得百姓与宋兵相安无事,你所言必是事实。你年纪尚小,涉世未深,有时候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涛无奈,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宁老的建议。与父女二人收拾了行囊,趁着夜色深邃,暴雨滂沱,撑着油纸伞悄悄地沿着屋后的小路朝西城楼的方向行去。林涛对于这种路径自然陌生至极,莫要说他二十一世纪没有到过杭州,就算去了,古今相隔千年之久,那变化也是不可同日而语。三人形色匆匆走了大半夜,沿路只听得一片喊杀之声,马蹄之声,以及那些被削断了肩膀,砍掉了脑袋的贼兵哭喊之声,仿佛暗夜中的鬼哭狼嚎,恐怖之极。
他们回到主街道的时候,远远望见西城楼上面火光四起,那些守门的将士早已弃城而去,独独剩下一个洞开的城门,像是地狱里的魔鬼张开黑洞洞的巨嘴,仿似要吞噬一切。隐约间还瞧见一些背着包袱的老百姓,慌里慌张地逃出城外。
刚走了没几步,突然从城外奔来一匹快马,与林涛三人擦肩而过之时,骑马的人猛地勒住缰绳。只见马上一个硕大的汉子,左手持着缰绳,右手竟然提着一个血淋漓的人头!那人用一种怪异至极的目光打量了林涛一眼,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便又策马奔腾,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小妮子是个姑娘家,一时之间被吓得呆住了。林涛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这才反应过来,满脸惊恐地望着林涛,口中喃喃道:
“那人头……那人头怎么与你长得一模一样?”脸上满是诡异之色。
林涛闻言骤然一惊,猛地联想起《水浒传》记载的场面,胸中暗道:难不成真的是张顺的鬼魂附了他兄弟张横的身体,在城外割了方天定的脑袋?
第二天天色大亮,林涛与宁老父女躲在城垣边上一个茅草屋子里面,偷偷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宋兵果然一夜之间占领了杭州城,如同林涛预料的那样,他们并没有滥杀城中百姓。只是一边敲着铜锣,一边喊着:
“宋先锋出榜安民!攻破城池,所过州郡秋毫不犯,百姓大可安心……”
锣鼓之声就这么响了一个上午,渐渐地,有一些饥饿的难民实在挨不住,冒着胆子从隐蔽处走了出去。当他们发现这些在方腊官兵口中如狼似虎的“宋贼”并没有对他们进行丝毫侵犯,反而开仓放粮,周济百姓。他们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并且相走奔告,更多的来不及逃出城去的百姓从自家的屋子里钻了出来,口中大声喊着感谢之词,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
林涛与宁老父女观察了半晌,待到街上欢呼的人群都填满了,这才从茅草屋钻了出去。宁老一脸难以置信地穿梭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用惊诧的目光望着来往的官兵,口中轻轻呢喃着:“老夫原来是误听了方腊贼子的谗言……”
林涛和宁妮跟在背后,也是一脸死里逃生的欣喜,没走几步,又见前方簇拥着走过来一队身着黄色铠甲的官军。
他们与林涛擦身而过的时候,忽然从中跳出一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拽住林涛的肩膀,哇哇大吼道:
“你这厮可教俺一番苦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