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对做一件事情的正确性产生了怀疑,那纵然有再多的热情也只是事倍功半。此时在思考着读研到底是对是错的我便是那样的状态。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得激情澎湃,甚至带上了动作,他侧对着我们手以三十度角指着黑板上的公式的动作有着老年版毛主席指点江山的豪迈,同学们都听得津津有味,我却以为老师的动作类似泼妇骂街。
韩尚诚说:“很久没有听过这么精彩的课了。”他神情陶醉,犹如在大餐中酒足饭饱后的心满意足。
王高中说:“很久?国工大的老师一直是这么棒的啊,几乎每节课都这么精彩的。你还记得你上回来上课是什么时候吗?”
韩尚诚说:“从一个胃口好而又饥不择食的人的角度来看,比如你,当然是什么课都精彩的。”
陈广龙说:“高中没讲错,国工大的很多老师都讲得不错的。”
韩尚诚求助似的看着我,我则直接地批判他,说:“韩公子,你平时不认真听课,当然不知道其中的精彩,现在痛改前非还来得及。”
韩尚诚见我们众口一词,知道争辩只是徒劳,便小声地自言自语道:“说的跟真的一样。”
我们仨都笑而不语,不语使得韩尚诚纵然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委屈得像个受冷落的小孩,眼巴巴地看着老师。老师似乎对韩尚诚的处境感同身受,竟然提前五分钟下课,说:“本节课安排的内容已经讲完,所谓适而可止,吃太多不易消化,听太多也不易消化,现在下课。课件拷贝到桌面上,需要的同学可以上来拷贝。这个课件和前一次课的一样,已经考过的同学就不必要重复拷贝了。”
同学们像闻到了花粉味的蜜蜂,而捏在手上的U盘像极了蜜蜂的刺,“嗡”一下全涌至了讲台,唯恐落后半步。不难理解,研究生的课堂上通常没有编好的教材,官方的参考资料是老师上课时带来的课件,假若拿到课件,复习不用愁,考试轻而易举,假若拿不到课件,可谓苦不堪言,考试常要凭空想象。
在国工大,甚至有些关于课件的传说让人匪夷所思。一位上高等量子力学的老头教师高估了同学们的智商,以为同学听一次课便能记住而拒绝让任何人拷贝课件,他在上课前就高声论断,说:“所有靠课件才能通过考试的学生都是傻子。”这句带有人身攻击的话让准备拷贝课件的同学闻风而逃。一位学长在老教师上课前偷偷地在教室的电脑上安装了盗窃软件,悄悄地复制了老教师的课件。学长因为这份独一无二的课件而俘虏了班上三位女生的心,一度成为几届学弟膜拜的偶像。
也就不能难理解,对考试能达到事倍功半的事情,大家都乐意去做。韩尚诚也蠢蠢欲动,摸了摸左口袋,又摸了摸右口袋,抬头,用在旁人看来是多情的眼神看着陈广龙说:“阿龙,你带U盘了吗?”
陈广龙天真地翻起了书包,王高中不屑地用说:“我上周已经拷贝了,似乎也传给你。”
想必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韩尚诚没有得到舍友的理解而深刻体会到了知音难求的含义。所幸,他还有我。
我凑过去小声地对陈广龙说:“不用找了,他那是假动作,你没注意到他妩媚地盯着前面的那个女生很久了么,呐,看到那个拿着U盘走向我们的那个女生没?”
陈广龙看见了刚拷贝了课件回来的女生,恍然大悟,他也乐意成人之美,表演了起来,声音大得显而易见是为了让前面的女生听见,说:“哎呀,韩尚诚,真对不住啊,我的U盘落在宿舍了,你再借别人的吧,如果没有拷到课件,麻烦就大了,真是对不住啊。”
我拉下了下陈广龙的衣角,示意他说得过头了。
韩尚诚也做得有模有样,说:“这可糟糕了,考试怎么办好呢。”
这时,前面的女生已经坐下来,韩尚诚乘热打铁,用笔戳了下前面的女生,女生转过身来,韩尚诚以求知若渴的口气说:“你好,你拷到老师的课件了吧?”
女生说:“嗯,你没带U盘吧?”
韩尚诚说:“没带呢,我们都没带,能借你的给我们吗?”
女生举着U盘,感到为难,说:“这个,怎么给你呢?我也要用的。“
韩尚诚说:“你先借给我们打印一份吧,我们打印完了再还你。可以吧?”
女生略有所思,然后点点头,把U盘递给了韩尚诚,韩尚诚拿到U盘,正欢喜得不知所措,王高中却不解风情,自言自语却又有意让我们大家听得见,一字一字地说:“都说这些课件我们已经发给你们了。”
女生转过身,我看到了她侧脸留下的笑,或许是心领神会的笑,或许是早已心知肚明的笑,
而韩尚诚脸上则是毫无疑问的尴尬。我也参与了这个勾当,更加让我坐不安席的是女生旁边是我们班的大嘴巴洪岚雪,她向来说话直来直去,惹上她,后果会很严重。
为了避免无地自容的处境,我抢过韩尚诚手里的U盘,说:“我去打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