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已经离开略阳城的陆安,再没有人知道谢青究竟用了几剑,等到谢青再进到客栈时,公孙海正坐在才被收拾好不久的大堂中央弹琴,瞧见谢青那一张苍白如薄纸般的脸后,心中震撼。
满身血腥的谢青背着早已回鞘的九轩,疲惫的坐在了公孙海对面,平静道:“先跟夫怀来的道士齐浩然在卢家一战,然后在城外杀死此次攻城主谋老山羊,然后转道去西城门独战五百重骑,一个人替略阳城守住了西城门,这番举动,让这一片的贼匪大伤元气,应该没有多少力气动弹折腾了,也算是我最后送给鲤鱼会或者说你和陆象山的大礼。这趟江阳到略阳之行,由你领头,再由我结尾,中间了结了一段因果,可以说是圆满了。你接下来怎么做?”
公孙海笑道:“你没不地道的离去就已经算是万幸了,接下来鲤鱼会就要离去,你等下和他们打个招呼吧。”
没有丝毫宗师风范,更没有剑仙风骨的谢青趴在桌子上,说道:“以术求术,以意练意,这是我如今的目标,我前方还有武榜十人等着,我不会绕道,日后可以说是刀光剑影。这种话,说给别人听,大抵是不会明白,不过你既然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
公孙海显然明白谢青这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脸上浮现出一个温和笑容,缓缓道:“你都能容忍我算计你,我又怎么不能容忍一时的生死搏杀?我用你的九轩剑使过一剑,是开天,也是要你明白我不是想故意欺瞒你,我不通武道,不知道你走的是羊肠小径还是阳关大道,你当初留剑给我,显然是对我有几分担忧,这才是你我的可贵之处。我曾没有挑明我的身份,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除了长期逃亡养就的怀疑心态作怪外,更多的是怕把一些无关的人牵扯进来,如果我早就知道你是宗师,我就不会如此扭捏。”
谢青点了点头。
公孙海停止拂琴,抬头瞥了谢青一眼,眼带笑意,“你倒是爽快,不矫情造作,只是近来发生了另一件事,我的身份还是暂时不能说,你就把我当秦家人看吧,也没多大区别。”
谢青笑了一笑,也没有勉强公孙海,公孙海也是松了口气,如果谢青真要追问,自己也不能说,到时候闹不愉快还是小事,最怕谢青拂袖离去。公孙海把一些事挑明了说,除了谢青武道地位超然,知道一些事后也不会另遭横祸外,当然更是因为害怕两人之间会突然产生隔阂,到时候无论对什么而言,都是一个莫大的弊端。谢青仅就容颜姿态而言,并不是如何英俊潇洒的男子,反而更像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小哥,甚至还不如混迹江阳多年的苏疾,谢青剑不出鞘时,犹如返璞归真,不显山露水,只是略有冷淡,公孙海也曾设想过谢青千里御剑取人头的情景,想必那时定然是剑仙风范显露无遗,可惜难以看到。
谢青望气一番,说道:“那说说你的伤,怎么来的?”
公孙海轻声道:“九幽冥功。小时候在天山被人以九幽冥功一掌拍下去,虽然受了这么重的伤,但至少还幸运的活着。”谢青拧眉道:“魔道?有人在天山想用魔道功法杀你?按理说魔道中人根本进不了天山,一旦进去就会被我……轩辕斜谷击杀,又怎会有人在天山用魔道功法。”
公孙海低头叹息了一声,“当时去天山就是抱着寻求庇护去的,可惜当时天山之主不在天山,天山有几个弟子反而受我连累而死,如今想来还觉得是造化弄人。我也是那之后才改名换姓,定居在江阳。”
谢青点头轻声道:“天山之主不在天山,具体哪年我不清楚,他应该是去拜访老朋友了。”
公孙海故作小心翼翼道:“哦?你是如何得知他去找老朋友了?”
谢青微微一笑,口气略带调侃道:“我说他去找我了你信不信?”
公孙海点头笑道:“我当然信,你现在都这么年轻,说不定你当时就进入了宗师,如此年轻,前途自然不可限量,他去与你一会,抱着提点后辈的心思,也是应该的。至于到底是不是,我可不感兴趣。”
谢青直截了当摇头道:“不是。”
谢青转头看了一眼天色,轻声感慨道:“天机谷的生死不论谢大先生已经等得太久了,前谭平,后邓白莲,这些人都没能把他拉下来,更别说一些避世不出的老家伙,其实这些老家伙,又有哪个不是惧怕谢大先生的威名,不待谢大先生被人拉下去,很多人都是铁了心不出来,我想去找他们的麻烦,也难啊!”
公孙海一脸诧异。
谢青笑了笑,给出了答案:“这趟江湖我想用两年时间走完,到时候再去挑战大宗师,看能不能破了那层壁障。”
谢青敛去脸上笑意,缓缓道:“天下武夫何其之多,江湖何其之大,大宗师已经是一片江湖里的真龙,已是武林中最挺拔的一颗巨树,我若要更进一步,就只有踩着他们一步步走过,不能到达大宗师,就无缘真正的波澜壮阔。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把九轩交给你。”
他随即补充道:“是交给你,不是送给你。”
公孙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换了一句话,“那好。京城下有一处洞窟,你若要去挑战大宗师,可以先去一趟。”
谢青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从怀里摸出一叠绸缎,以鲜血作画,绘有剑招,一共三幅,每一幅都只题了两个字。
截江。
弱柳。
扶摇。
谢青把这三式剑招递给公孙海说道:“我打听过了,那孩子叫燕长生,替我把这三式剑招交给他,我先去调息一下。”
公孙海点点头。
谢青这才摇了摇头,走上了客栈。夜色渐显,公孙海将琴收起,略微沉吟,叹了口气,这才去敲开了燕长生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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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更衣后的谢青在床上枯寂而坐,屏气凝神,似对外界一切事物断了关系,哪怕是房外风声呼啸,也未曾见到他有丝毫气机波澜,谢青甚至还专门封闭了自己的耳目**,以便自己更好的进入状态,不被轻易打断,否则又要重演一次今日上午之事。万一再次走火入魔,恐怕也无法得到他人再次相救,最后没有死在五百骑的冲锋下,反而死在了自己手上,说出去倒是要笑掉别人大牙。
道门功法在修炼一途上最忌心神不宁,意志动摇,否则心魔横生,外邪侵扰,一不小心就是灰飞烟灭,尸骨无存。上古时期并无三教鼎立之说,只有道门一家被奉为正统,天下武夫皆出道门,或开辟洞天福地,采撷天地精华,餐风饮露,铸造体魄,或者踏寻九州,收集天才地宝,练造神兵,更有以凡人之躯引天地雷法威力,如平地起雷一般的神奇说法,总之有关上古时期的记载总是不乏神奇之处,常人只会感觉匪夷所思,便直接将此类人划分为仙家,后来时代变迁,沧海桑田,人们渐渐开始将宗师也称为仙人,只可惜不知是否上古记载有误,如今再已无人能抵至如此境界。
谢青所练功法乃道门正统炼气功法,较其渊源,甚至可以说是天下道门功法皆出此法,故而即便是谢青修炼也能养出一口紫色真气。道门真气以紫色为贵,黄色次之,青色再次之。
谢青无意识自言自语道:“一口真气意自足,长生逍遥天不负。试问天下之人,谁可真正长生,帝王将相,贩夫走卒,到头来尽是一抔黄土,墓中枯骨,穷其一生,最后也是一场空空,上也不成,下也无法,可见天道公平,没有偏心。”
然后谢青又道:“然而人各不同,说是公平,其实不平,高者可更高,以至于欺压低者,低者天生低高者一等,若顺来逆受,只字不发,便是无骨无气,若是愤而反抗,抽刀而上,成则王,败则寇,后世史书,褒贬不一。又哪来真正的公平?天不公,道不平,我生养其间,如何行己事?”
半个时辰后,一名夜行人闯入谢青房中,露在外面的眼睛冷冽灵动,体段妖娆。
一股血腥味在房中飘然。
被夜行人撞烂的窗户外,三名头戴斗笠的持刀男子霸道跃起,一掠便是整整八丈,高高掠过了途中的大街,如猛虎一般直扑夜行人。
夜行人瞥了一眼凝神静坐的谢青,一眼便望见谢青那平凡的年轻面容,心中诧异,不知道谢青是因为实力高超才无动于衷,还是是个傻子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房间的变化和屋外的杀机。
夜行人一手挥出,金铁交鸣,后退几步后,清澈双眼凝重的看着那三名头戴斗笠的男子,没有想到自己暴露的竟会那么快,连想要刺杀的对象都还没有接近,眼前这三人就杀了过来,也不知道是雇主那里出了问题,还是自己的问题。
一名看上去地位最高的男子低声念道:“结阵三才。”
夜行人握匕之手一抖又一抖,仅仅是一把匕首便不断挡下那三人的三把刀,气机如瀑布倾泻,顶尖一品的气象显露无遗。
夜行人一人一匕首,纵使是顶尖一品,也难以招架住三把铁血霸道的刀,在三人的压迫下不断后退,屋内的桌子也被三人凌厉的刀法劈碎,墙壁上也有一道复一道的深沟巨壑。夜行人显然没有想到,即使是身处狭隘的房间,这三人也没有丝毫收敛刀法的意思,甚至不顾一旁的谢青也要施展凌厉刀法,显然是没有害怕伤及无辜的想法。
看到夜行人不断接近盘膝而坐以至于无动于衷的谢青时,那名领头男子嘴角冷笑,不知死活的家伙,眼神示意,另外两人攻势齐齐一转,带着骇人威势势大力沉的向着谢青砍去。
原本闭目的谢青猛地睁开眼睛,冷笑一声,一手轻推而出,仿佛轻飘飘而不着力一样,声如洪钟,震耳发聩,“几位是堂堂男子汉,欺压弱女子不说,还要牵涉无辜之人?”
右手神奇绕过凌厉刀法,轻盖在来者胸膛,仿佛被巨锤击中,胸膛凹陷下一块,口中喷洒出鲜血,向后倒飞而出,落在楼下大街上,当场人死魂消。
夜行人见到谢青出手,想要抽身离去,但却又犹豫了一下,这一犹豫,反而让她吃了个大亏,蛮横的一刀直接劈在她的背上,夜行人马上就打消了离去的想法,转过身来握匕直扑男子。
谢青皱眉,一袖挥出,直接隔开了三人,笑道:“你们不放弃?”
男子惜字如金,只回答了一个不字。
谢青双眼一眯,道:“真不放弃?”
剩下两名男子不再说话,翻手就是一刀杀向谢青,立于夜行人面前的谢青眼看就要双刀加身,却没有丝毫惊惧,反而嗤笑一声,“堂堂男子汉,以多欺少,你真以为你们杀得了她?我今日心情略有不好,出手便是性命一条,既然你们还要不知死活,死后休要怪我。”
夜行人心中震撼,目不转睛地盯着谢青的背影。
谢青双袖飘荡,猎猎作响,他还没有出剑。
他朗声道:“燕长生,三剑示范于你,你能领悟几分,便看你的机缘造化了。”
谢青在略阳城前已经发泄过一通,心情本已平静,奈何这三人非要将泄露杀机给谢青,反而激起了谢青心中慢慢平息的杀意。
一剑截江。
二剑弱柳。
三剑扶摇。
天地间顿时犹如凝滞静止,万事皆休。
听到谢青话语的燕长生连忙从自己房中出来,看到那名以手代剑依然无敌的谢青,目瞪口呆,觉得怕是江湖所说的大宗师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