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很大,大到很多人都对她产生敬畏之感,也正是因为她大,才容下了整个江湖,无数君王。三万年的战火依旧存在,但夫怀和庆国的君王们都知道:九州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所以,战火只在兖州荆州之间蔓延。
青州位于荆州南方,是整个庆国最主要的粮食产地,也是夫怀人一直想要夺取的地方。青州的东部是绵延不绝,直通徐州的安岭山脉;安岭山脉中的古木参天,青翠欲滴,是整个九州赏心游玩的佳处,但同时,这里也是猛兽聚集的地方。有些猛兽聚集之处,就算是大宗师陷了进去,也不见得可以完完整整的出来。然而,意外的是,有个人进去了并且完完整整的出来了,那个人不是大宗师,这个人就是天剑宗的创建人——九品的沈万里;有关他的故事,暂时不提。
……
谢青吐了口浊气,睁开了眼,将插在自己面前的剑拔了出来。这是把金色的剑,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春风吹过的湖面,温柔而又灵活,又仿佛安岭山脉中的野兽,沉默而又致命。现在,谢青将这把长有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八两的剑横执在自己面前。他痴痴的看着这把剑,也不知瞧了多久,然后他突然抬起了头来,看见了天上的那只鸽子。
谢青立马吹了个口哨,唤下了那只鸽子。
谢青的眉毛很浓,目光犹如鹰隼般锐利,但当他看到鸽子时,立刻就变得温和起来,而且充满了老人般的慈祥,就像是父亲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一般。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青衫如竹,背后漆黑、狭长而又古老的剑鞘为他的气质平添了凛冽之意。
这样的人很容易令人想到剑客,坚定,平静,冷漠,对除了剑以外的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
但九州上很少有真正的剑客,虽然有很多用剑的人,赏剑的人,但却真的很难出现一名剑客。
谢青仔细的看完了鸽子所带来的信件,目光中似乎有了笑意,他收拾好这里,转过身慢慢的向着左边的山走去。
在这一望无际的安岭山脉中,最不缺的便是山,缺的是有人的山。安岭山脉的野兽,注定了这里的人迹罕至。
谢青站在半山腰的一座木屋外,垂着头,安静恭敬的等待着屋内人说话。
谢青在这里待了十二年了,练了十二年的剑,成了两个人的师兄,一个人的师弟。
他已不想安于现状。
他的心中藏满了对外界的幻想,每一道想象都蓄满了他的天真,但他的心却是锐利的。
木屋中的人忽然叹了口气,接着那人就用苍老的声音说道:“你也差不多了,也该出去走走了,不过你出去还有几件事要办。
第一,你要叫天下人都知道你,崇敬而又畏惧你,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杀也好,抢也好,淫也好,或者是做了别人的走狗讨来的也好,你只要达到我的要求就行了。如果你不行,那么我会找回陆安,让他来接替你,想来他会十分开心的。
第二,你要找到陆安,并且杀了他,同样的,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杀了他,我只要求你杀了他,有那个本事也是不错的。
第三,前人的东西我们很乐意拿出去给世人鉴赏,使用,但我们可不允许他们拿去胡作非为。天剑宗现在的作为也是够了,你要明白,天剑宗本就不该出现,我要你去屠宗,把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拿回来。
第四,韩雪那小丫头偷偷地跑了出去,你去把她找到,带回来,如果她不愿意,你就好生把她保护好了。”
谢青在外点了点头,道:“弟子遵命。”
屋内人忽然大笑起来,过了一会儿,屋内人笑着道:“你可曾听说过天剑宗?我本以为你从书里面看到过天剑宗,可谁知你只看了那些剑法。”
谢青淡淡道:“书啊,我看了一点,不好看,哪里比得上剑法?”
屋内人道:“你可看过他们送来的书?”
谢青的目光中忽然有了笑意,道:“那也算书么?”
那的确不是书,那只是一些纸片混起来,既没有目录,也没有编排,甚至连封面也没有,只用绳子把纸片一绑,就送了过来。
谢青含笑接着道:“依我看,那些人根本就没有用心处理过那些情报。”
屋内人没有笑,他反而叹了口气,喃喃道:“依我看,外面于你而言太危险了,你还是莫要出去的好。”
……
江阳城,青州东部的一个城市。它拥有着最肥沃的土壤,对庆国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了京城紫霞城和扬州。高度的繁华与朴实。
与其余城市相比,这个城市周围的村庄犹如黑夜里的星星,多不胜数。根据记载,江阳城拥有高度自治权,只有庆帝的直接或间接的命令才可以调动它,不过……
谢青来到江阳城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但他一点儿也不急着去找客栈,因为他对于江阳城充满了好奇,所以他就拉住了一个人,询问了广场的位置后,就走了过去。
谢青走的并不快,但却可以很快的走到广场。他的双脚迈着奇异的步子,体内的真气按照平常的样子运行,广场渐渐地近了。
等到谢青来到广场时,广场上正在说书,说的是十多年前的老故事,故事虽然老了点,但听的人仍旧很多。
故事说的是安国将军黄海洲做的一件糊涂事,说书人的嘴里充满了对这位年轻将军的叹息。黄海洲在十三年前发动了叛乱,他叛乱的理由不能够为外人所了解;外人所了解的,只有黄海洲在皇室祭祖的时候发动叛乱,砍下了前庆帝的头颅,还顺带杀死了太子范青,徐王范云斜。此后,便是范安即位,血洗京城,将整个安国府上上下下百余人口拿来祭奠前庆帝、太子以及徐王。
谢青站在人群外面安静的听着,他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过了半晌,谢青忍不住道:“这皇室的事情,你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说书人愣住了,仿佛是诧异于谢青的这句话。过了一会儿,人群中的人笑了起来,道:“你这少年,怎么如此不知事?只怕你没看过最近印刷的《庆史》吧,竟连这都不知道。况且听书啊,贪的就是个欢乐,那管他说的是真是假。”
谢青不再说什么,因为他被另外一人拉住了。
拉住谢青的是个年龄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乞儿。
“我是苏疾。”苏疾污泥下的脸飘起了绯红的色彩,只是外人看不到而已,接着苏疾局促的说道,“我看你好像很想知道安国将军的故事,是吗?”
谢青挑了挑他那两条浓黑的眉毛,似笑非笑的说道:“哦,怎么?难道你知道?”
苏疾感到口干舌燥,全身上下都似是烧起了火一样,只得低下头用微小的声音回答道:“不,不是这样的,我认识一个人,他很了解这件事,我可以带你去找他。”说着,他抬起了头,盯着谢青,“只要你给我一两银子就可以了。”
谢青情不自禁的轻笑了一声:“一两银子吗?”说完后,他从身上取出一两碎银子,递给了苏疾,然后说:“一两银子,你带我去找他……对了,他叫什么?”
苏疾欣喜若狂的接过银子,同时说道:“他姓公,名是孙海……这个姓氏挺怪的。”说完这句话后,苏疾似是有些迟疑,他瞟了谢青一眼,道:“你就不怕我拿着这一两银子跑了?”说着,他还做出了一个跑的动作。
谢青失笑,摇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然后,苏疾带着谢青往城西走去,这两个人走的都很沉默,全不同于那些酒楼中的热闹。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边的月亮已经爬上树梢了,清冷的洒下了自己的光芒,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酒楼中的灯火却越来越明亮,那些劝酒声、大笑声、淫词艳曲等尽皆飘出了酒楼,在大街上回荡。
谢青随着苏疾大概走了有一里的路程,方才从主道离开这片酒楼聚集的地方。出了这个地方,苏疾领着谢青向右边拐了过去。右边是一个窄窄地巷子,巷子不高,要想过去只有弯下身子,低下脑袋;巷子的宽度也只能勉强的让两个成年人同时通过。
借着巷口流进来的月光,谢青这才看清楚巷内的情形。
地上全是菜叶残渣和一些表面浮着葱花儿的汁水,有的汁水是清亮的,但更多地汁水则是如墨色般的漆黑,黑中透亮,反射着不多的月光。除此之外,也是一些漆黑的脚印,倒不提罢。
苏疾走在前面,带着谢青走过了这条六丈多长的巷子。待得二人走出了巷子,视野才变得开阔起来。
这里是一片废墟,虽然是废墟,但也聚集了几百人,这里是乞丐的容身之所,可以勉勉强强的抵挡住风吹、雨打、日晒,总比在外面好——至少有遮蔽的地方。
然而这里也并不是全都是废墟,有几个地方还立着草庐。苏疾指了指前边的草庐,说道:“就在那。”
谢青点点头,示意苏疾带他过去。苏疾也不推辞,带着谢青就往那里走去。距离草庐近了,谢青才看到门上的那一行小字:“无事勿扰,有事请找城主。”
瞧见这一行字,谢青哑然失笑,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好奇之心,也不等待苏疾,便自行敲门去了。
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一个苍白脸色,抱着古琴,比谢青大不了多少的白衣人走了出来。这个人走了出来之后,先是冷冷的盯了谢青一眼,然后微带愠色的瞪着谢青身后的苏疾。“苏疾,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经常带一些杂七杂八的人来找我,难道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白衣人的声音有些嘶哑,乍一入耳确实令人不好受,然而过了一小会儿,便觉此音有说不出的美妙。谢青将目光一凝,惊讶的看向了白衣人的喉结之处。
听到这句话后,苏疾一下子就窜到了白衣人跟前,一边看着白衣人的古琴,一边嚷嚷道:“哪有杂七杂八的人呀?公大哥怕是看错了。”
公孙海一把打开苏疾伸过来摸古琴的手,口中不急不缓的说道:“那我倒要请教请教苏小弟,眼前这位一直盯着我的人是什么人?他难道不知道这样是无礼的吗?他还要盯着我多久?还有,我姓公孙,这件事我强调几次了?”说完,公孙海一把拉住苏疾,把他护在了身后。
谢青平静的收回目光,说道:“在下徐州谢青。此次前来,并非有意打扰阁下,只是听苏小兄弟说你颇为了解安国将军,特此前来相询,若是有打扰之处,还请阁下见谅。”
公孙海听得此言,脸上渐渐浮现出似哭似笑的表情来,他紧紧的盯着谢青,眼神越来越冷冽,仿佛在里面搁了块千载不化的寒冰一样。他冷笑道:“阁下倒也是好心思,这种事可没多少人想听。你若真想听,我可以指给你一个好去处。从这里往东去大概二十里的路程,你可以在路边看到一个小茶馆,进去坐下,喊一壶茶,你就可以听一整天的故事了,至于有没有安国将军的,那就得看公子的运气了。声怎么样,你有兴趣去吗?”
谢青挑挑眉,说道:“自然,我没那个兴趣。况且路程太远,我也懒得去,还不如就请阁下来讲一讲……你个样子,是怕我对苏小兄弟动手?”说到后面,谢青的声音已经渐渐的低下去,仿佛是远处楼中隐隐约约的歌声似的,缥缈如云烟,但却又潜藏着一丝凛冽的杀机。
公孙海眯着双眼仔细看了看谢青,然后笑着踏前一步,伸出右手,道:“在下江阳诗人公孙海。”
谢青也是笑了起来,伸出右手握住公孙海右手:“在下徐州谢青。”
二人相视良久,最后都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夜空中,也不知道有没有扰人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