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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鹧鸪天:歌尽桃花扇底风

秉娴低声道:“大人,妾怕。”将钦差的手握住。钦差大人骨头发软,对外头两人的恐惧瞬间散去,安抚道:“无事,都是认得的,你不用动。”用力一捏秉娴的手。

将轿帘子掀起,钦差大人迈步出来:“原来是少王爷同檀将军。”说到少王爷的时候,躬身行了个礼,说到檀将军,便举手掠过,眼神一扫而已。

雅风笑道:“宋大人姗姗来迟啊,方才小王进去看了一翻这知府府邸,幽静雅致,很是不错。”

宋大人道:“总之也不是久居罢了,雅致与否,何必在意,倒是让少王爷费心了。”

雅风道:“哪里哪里……只不过这处府邸,是檀将军特意给宋大人安排的。”

宋大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便又扫檀九重一眼:“有劳檀将军了。”

檀九重一直静静站在旁边,闻言便道:“钦差大人喜欢便好……”说到此,忽地嗅到一股香气隐隐飘来,似曾相识,不由怔住。

钦差大人道:“想必少王爷同将军另有要事,那本官就不留两位了,在此相送?”

雅风见他忽然急着赶人,有几分惊讶,正要答应。檀九重却望着宋钦差身后轿子,道:“噫,这轿子之中,仿佛有人呢?不知是大人的何人?”

宋钦差面色一变,却道:“是方才在路上所救之人……因兵祸受了伤。”

檀九重缓缓问道:“夜军被少王爷勒令不许伤人的,怎么又会发生此事?”

宋钦差道:“本官不懂这个,但也猜到或许同治军有些关系……”又道,“劳烦少王爷,尽快处理磬城事务,返回玉都才好。”

雅风见他两个针锋相对,便一直笑微微地看,宋钦差说罢,他便答应了声,道:“檀将军,我们走罢。”

雅风知道宋钦差的癖好,见他护着轿子中的人,便也想到他或许是藏了个佳人在里头,便不欲点破。

檀九重道:“哪里有撇下钦差的道理,不如让末将相送钦差大人入内……”

此言出,雅风同宋钦差都是一呆,雅风心道:“九君不似是这么不识相的……难道说,他……”便也看向那轿子,心念转动,便也道:“既然檀将军如此盛情,那就请宋大人先行入府罢。”

宋钦差皱了皱眉,阴郁扫了一眼檀九重,便道:“既然如此,谢过少王爷。”缓步走到轿子旁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雅风见里头果然有人,便看檀九重,却见彼站在原地,双眸死死地盯着那轿子,一双冰蓝眸子,隐隐地透出光来似的,倒好像是即将看到什么了不得的珍宝。

雅风心头怀疑,便也转头去看,却见轿子里探出一只手,在轿帘子一搭,娇柔无力状,红色衣袖随之微微荡漾,青色轿帘,白玉般的柔夷,红袖随风,真是未见其人,先觉不凡。

宋大人探手便去扶住,他近几年沉湎女色,有些淘空了身子,整个人瘦竹临风,因此那手也有些枯瘦,两相对比,真真红颜枯骨,竟让人对那白玉手的主人有几分怜惜。

先见到一头乌压压的青丝,——是那女子垂着头,缓缓出来了,乌黑茂密的青丝底下,是白玉般的脸容,两道同样乌黑的眉毛,天然风流。

那女子低头垂眸,婷婷地站在跟前。

雅风君双眉一皱:虽不曾见正面,但……他是见过这女子的,可是……

檀九重上前一步:“这位是?”双眸死死盯着秉娴:怎不抬眸?只须看一眼……

秉娴垂眸,不等宋大人说话,微微行礼道:“见过两位大人……”声音带颤,如玉露盛盘,娇婉欲滴。

檀九重听了这声音,心头一怔,略有几分失望,又不见她抬眸,便只盯着看,雅风咳嗽一声,笑道:“这位姑娘是磬城之人?”

宋大人笑道:“正是,她受惊过度,失了礼仪,请少王爷勿怪。”

“何怪之有。”雅风望着面前的秉娴,心中想到在磬城之外客栈中所见一幕:是她么?但总觉得哪里似有些不对。想来想去,还是暂不说破。

“既然如此,”雅风顿了顿足,“檀将军,我们是否可以走了?”

檀九重看他一眼,又看看躲在宋大人身后的秉娴,——她仍旧低着头垂着眸子。

“好,少王爷请。”檀九重略微点头应承。

两人转身瞬间,雅风道:“噫,知府后院那些梅树竟有这般香远么?在此都能闻到。”檀九重回头看一眼,却见宋钦差正微微揽着那人腰间,两人挨在一块儿进了门。

一直到入了府内,秉娴才松了口气般地,柔声道:“大人,方才妾怕极了。”宋大人顺势将她的手握住:“怕什么,本大人在此。”秉娴抬手掩口,道:“听闻那位将军,杀人无数,还有过屠城之举,妾实在怕同他照面……”浑身微抖,泫然欲滴。

宋大人道:“他虽是带兵将军,却仍要在本大人面前卑躬屈膝,何足道哉。”大气说罢,道,“我同你到里头看看,这知府的宅子到底好不好。”

秉娴才点头道:“一切听大人的。”

两人一路入内,宋大人腹内倒是有几分才华的,便指点院中景物,时而便吟出几句诗来。

秉娴抿嘴而笑,道:“妾从来一字不识,不能从旁助兴,扰了大人雅兴了。”

宋大人见她笑得嫣然,心中更喜:“美人在侧,便是佳诗一首,何须念诗?”伸手便搭在了秉娴腰间。

正在此时,却听到有侍卫的声音喝道:“什么人!”接着,有人道:“檀九重,想见钦差大人。”

宋钦差一惊:“怎么去而复返?”

这功夫,檀九重已经踏雪而来,一手拢在前头腰间,不知笼着什么,一双眼睛只望着秉娴,也不行礼。

宋钦差见状,越发带了几分怒气:“檀将军,你何故去而复返?”

檀九重道:“方才在外头,末将请教这位姑娘姓名,不知该怎么称呼?”

宋钦差皱眉,意外道:“檀将军,你只是为了这个?”

檀九重道:“嗯……”不再理会宋钦差,只看向秉娴:“姑娘怎地不开口,让我猜一猜,莫非是姓蓝,名贤的?”

檀九重这一句话出,宋钦差同秉娴倒是没什么,只在他身后的照壁之处,有人甚是惊愕:“什么?蓝贤?!”

场中宋钦差狐疑看檀九重:“檀将军,你究竟在说什么?”

此刻秉娴便行了一礼,柔声呖呖道:“妾的闺名,不敢对陌生人说出,还请大人见谅。”

宋钦差闻言,心头略喜,便笑道:“檀将军,你听到了?我虽不知你何故总是来纠缠,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位姑娘并不叫蓝贤,你可以离开了么?”

檀九重看着宋钦差,此刻秉娴已经又躲在了宋钦差身后,只是若隐若现地看到红色衣摆,随风飘出,檀九重眸色深深,正欲再说,身后有人追来,道:“檀将军,少王有请。”

檀九重双眉微蹙,却只好随来人而去。

室内暖意盎然,宋钦差道:“这宅邸果然是雅致幽静,深得我意。”

秉娴道:“大人高兴便好了。也是托大人洪福,妾才能进来知府府中。”

宋钦差道:“心肝,我本来觉得这一趟是个要命的差事,谁知竟另有意外之喜。”握着她的手,贪婪亲吻,“噫,这香何故一天了仍在?让人闻之忘忧,唉……真想永远与心肝在此逍遥。”

秉娴娇笑着抽回手,道:“妾不过是蒲柳之姿,得大人一时青睐,已经是天大之福了,哪里敢奢求一世……对了,大人不是说要写什么文书的么?”

宋大人皱了皱眉:“是啊,差点儿忘了……”便起了身,叫人准备大氅。

秉娴靠过来,道:“外面天寒地冻的,大人……还是休要出去了,再说,留妾一人在此,很是害怕……”

宋大人拍拍她的手,道:“莺莺,你仍旧怕那檀九重么?我已经在这周围加了侍卫,有百人在外头呢……”秉娴道:“纵然有百人在,哪里比得上大人一个?写文书罢了,何必出到书房去受寒,前面不也有桌子纸张么?我可以给大人墨墨。”

宋钦差被她娇颜软语地,弄得魂也飞了,喜道:“真是好心肝,我几乎忘了!”又笑道:“红袖添香,正是佳人美事,只不过要劳累莺莺了。”

秉娴道:“这点儿劳累算什么?妾承蒙大人所救,本该以身相许,只是妾身上有伤,大人又体恤,不能伺候大人,便只好做做这些零碎之事……”宋钦差将她一抱,道:“真是知心体贴的莺莺。”嗅着那娇香,魂魄荡漾,秉娴笑道:“大人,做正经事。”将他推开。

在知府卧室之外,便是书桌,笔墨纸砚齐备。秉娴帮着布置所用,宋钦差端坐,时而沉思,时而提笔挥毫。

秉娴在边儿上研磨,一边笑吟吟使眼神,宋钦差意气风发,将回兵部同皇帝的信一挥而就。

秉娴打量那信上的字,赞道:“妾虽然不通文墨,但见大人的字很有几分不凡之气。”

宋钦差自得笑道:“我这一笔瘦金体……也深得京中名士们赞赏……”又想到秉娴不识字,更不知何为瘦金体了,便不再说。

宋钦差又写了两个信封,正叠好了呈给兵部的信放到里头,忽地觉得一阵困倦,不由地停了手打了个哈欠:“我怎地忽然困了?”

秉娴柔声道:“大人,必定是连日操劳,不如歇息片刻……余事让妾来打理……”宋钦差“唔”了声,嗅的那香气袭人,心头荡漾,来不及多说,便昏睡过去。

秉娴见他闭眸睡过去,便冷冷一哼,将他自椅子上拉下来,半拖半抱,扔在床上,拉被子盖好。而后极快道桌子边儿上,将宋钦差所写的两封信取了打开,又从头到尾细看一遍,眼睛也不眨的,看完之后,才扔在一边,又自展开信笺。

秉娴取笔蘸墨,屏息沉思,片刻之后,便在纸上接连一挥而就。

大概是一刻钟时候,两封新的书信便在眼前,细细看字迹,竟同宋钦差所写的一般无二。秉娴微微一笑,等待新的信墨干之时,便把宋钦差亲笔所写的两封取来,点了火石,付之一炬。

宋钦差醒来之时,只觉得饱睡一觉,精神极好,忽地想到自己的回呈信笺,便急去看。

秉娴伏在肩头,道:“大人睡着了,幸好只封了一封,剩下的妾就替大人封好了。”

宋钦差不放心,便自起来,取了那两封信来,端详了会儿,见都已经封好,正在犹豫要不要拆开来看,秉娴道:“大人,难道不放心妾帮大人做事么?”几分委屈口吻,秋水般的眸子盈盈看来。

宋钦差想到自己已经先放了一封进去,剩下一封只需折起来放进去便可,秉娴又是个不识字的,将封皮粘起来自不会有什么意外,便道:“莺莺,我是在叹你还是我的贤内助呢。”得意大笑,将信放下。

当下宋钦差出到外堂,将人唤进来,把两封回呈交付信差,命快马加鞭送回玉都。交代完毕,便又急急地回来找秉娴。

谁知宋钦差却扑了个空,心急难耐急忙问起,侍卫道:“方才莺莺姑娘嫌里头气闷,说要到后院走走。”

秉娴披着大氅,踏雪而行,厚厚的雪在脚下咯吱有声,只是走了一会儿,靴子便有些湿了,正在低头蹭雪,忽地觉得身边一股冷意横过。

秉娴转头,正看到在身畔不远的走廊口上,有人缓步上来,嘴角斜挑,仍旧是那股肆意的邪气,道:“真是巧啊,莺莺姑娘,”他半靠在廊柱之上,双眸灼灼地对上她秋水般的眸子,似要看到她骨子里去,嘴里轻轻说道,“或者,我还该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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