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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火幻之岛》中篇 暗流

中篇暗流

第十四番教堂的邂逅

黄昏下,幻雪伫立在教堂外的围栏旁。雨后的街道,空气中可以感受到青草与泥土的气息。这时,一辆棕色马车从身旁飞奔而过,扬起了她自发束悬垂而下的纯白面纱。只见她一身淡蓝色长袍,遮住了整个身形却掩盖不了她的清瘦,外披一件白色丝质披肩,束于顶端的发束用珍珠镶嵌的蓝色网状丝带衬附,自发束基部向前垂下的清质面纱遮住了整个面颊。

哥特式风格的教堂,暗灰色的格调,巨大的外形下,突耸入云霄的尖顶,以及外壁上为数不多的神像和大多数飞鸟游鱼之类的自然景观——

为何来到这里?也许只是偶然。自从旅游结束后,梦里总会出现一座教堂的影像。在那里,空阔的教堂前是茫茫的大海和远隔的翠绿的群山;在夕阳的映照下,山峦、海水以至周围的一切连同人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绯红的光束一道道自云端投射而下,却是那么清澈……

幻雪也不明白,为何在梦里频繁出现这幅画面,而梦中的自己似乎也被染上了一抹红晕,站立在教堂前……

独自一人静静地伫立在此,似乎引起了周围路人的注意,幻雪继续向前走着,来到了教堂的大门前。估计是时间已晚,偌大的空地上只是寂寥地停放着两三辆马车,还有分别守候在外的数位仆从。

暗红色的大门打开了,走出一位颇具绅士风度的年轻贵族,年龄约莫二十岁,一头浓密的黑色短发,淡紫色的眼睛透出几分历练与漠然,只见他身着紫黑相间的西洋短装,风格与军装有几分相似。正当他与神父谈话时,从教堂中又走出卷发青年,淡黄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身着一袭海军军装却弥散着轻蔑的气息。幻雪没料到卷发青年会向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正欲往一旁离去,却被身后一人抓住了左腕,这个气息是——俊一,也不知他何时来到了这里,自己却没有察觉到。

卷发青年开口说话了,“长时间不见,藤原君。这位小姐是你的朋友?”

“是的。”俊一回答道。

“不知我可否荣幸见到小姐摘下面纱——在下只是觉得小姐气若冰清,一定是位美人。”

“很遗憾,她前段时间曾感有风寒,一直体质虚弱,不能如你所愿。”俊一面若寒冰,浑身散发出一股寒意。

“那可真是可惜了。”

这时门前那位与神父谈话的贵族青年走了过来,拍了一下卷发青年的右肩,说道:“勃兰特少将,我看这位小姐似乎有恙在身,需要休息。”说完向幻雪淡然一笑。

“其实,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卷发青年辩解道,随即向俊一介绍道,“这位就是上辉家族的下任继承人,辰粟大人。他可是最近才回到火幻岛,先前则一直在外游历。”

“您好。”俊一冷静的答复道。

“嗯,你还是先带这位小姐离开这里吧。”先前漠然的目光里却透出了几分关切。

俊一扶幻雪上了马车,一起离开了教堂。

“没想到少主大人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

“开什么玩笑,只不过是看不惯女子被调戏而已。你也适可而止吧。”

黄昏下,卷发军官乘马车奔驰而去。在教堂的狭长侧影里,辰粟拾起身旁的一枚半黄的银杏叶,随即又放入了风中……

一辆奔走的马车上,俊一的声音——“总觉得你最近比以往更加沉默,不放心之下就跟了过来。”

“谢谢你,俊一。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随处走走。”

“嗯,我明白,只是今后注意保护好自己,火幻岛的事大都看似浮华浅表,实则深不可测——曾有人这样告诫过我。”

“请放心,我会注意的。”

此时幻雪的脑海里一片紫色,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萦绕在脑海,她回想起那位浅紫色目光的贵族青年,那种一见到就安然放心的感觉,初次遇见俊一时有过,而这一次的邂逅竟有几分相似的感觉。

到达了住所,幻雪正欲回房休息,

“雪,下周日晚在雅兰歌剧院会有很多贵族聚集,我想让你一同前去观看,此外,我也有些事要调查一下。”

“嗯,我知道了。”

第十五番雅兰歌剧院的一角

华丽的雅兰歌剧院里,正在上演着一场希腊神话,俄狄浦斯杀父娶母的故事。

在VIP看台上,正中的位置上坐着一位深色短发贵族,幽暗的灯光下依稀可以感觉到他的投入的目光。在他的后侧坐着一位淡色齐肩短发,身着深色制服的贵族。二人的后方则站立着数位侍从。几幕过后,到了中场休息时间,巨大的吊灯照亮了整个厅堂,这时VIP看台上也拉上了垂帘。

“寮,拿几瓶黑麦威士忌来。”正中坐立的贵族正是昨天步行出现在教堂大门前的那位年轻贵族。而在一旁的卷发贵族与昨天的另一位有几分相像。

“没想到少主大人的酒量这么好。”卷发贵族说道,“对了,方才在下觉得少主您似乎对这出剧目非常感兴趣。敢问您对这出剧有什么看法呢?”

“没什么看法。”正中的贵族冷冷的回了一句。

“哦?在下倒是认为像这种有违道义的烂剧目根本就不适合在此演出。”卷发贵族傲慢的说道。

“道义?勃兰特律司,在我面前谈论这些飘渺的东西不太合适吧。”

“在下可是十分渴望知道您的观点。况且,据我所知,不仅在西方,就连东方的传说中也有着类似禽兽般的行为发生,比如说亲兄妹结合之类的。”卷发贵族貌似恭敬的说道,可语气中却夹杂了几分挑逗。

“看到这几瓶威士忌了吗?只要你能一口气喝下一整瓶,我不妨跟你议论一番。哈哈……”正中的贵族说着“不小心”打翻了其中的一瓶威士忌。“寮,安排启程回去。今天我玩够了。”只见他一边对身旁的侍从吩咐道,同时又瞥了卷发贵族一眼,漫不经心道,“与我无关——这就是答案。”

高大华贵的马车,两行随形的侍从,行走在路灯照亮的空阔街道上,马车中,他的思绪里,

“所谓道德准则,对某些人来说,不过是用来标榜自身的幌子而已——就像守卫一座城池的荆棘坡道,反抗的人从下面杀上去,最终的结果不论如何,但由人确立的准则都终将被人所终结。世人的看法,喧嚣的舆论,最终只是时间的过客罢了。虽然如此,却仍是可怕的枷锁,染尽了鲜血才得以松开。”他的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冰冷的目光,仿佛有冰块裂开的声音。

这时,坐在马车帘外的侍从寮说话了:“少主,您今天似乎玩的不够尽兴,不过,那个叫勃兰特的律司,摆出那样一副姿态,让人真觉得不痛快。”

“啊,寮,还是你了解,一想起那家伙的面目我就觉得恶心,不提也罢,谈论那家伙有失品味。还有,寮,以后记住在我的坐席旁不要放置剪接的花束,那样很不自然。”

“是要换成盆栽的植株吗?”

“那就更加罪恶了——什么都不放,除了果品和酒。”

“在下谨记。”

自数天前的邂逅开始,幻雪已几番暗自隐身跟踪着那位被称为“少主”的贵族,方才剧院里以及马车中的对话她也都听到了。“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似乎在他的眼中,对花的怜惜远远超过了对其他贵族的友善……”望着他远去的马车,幻雪心中竟徘徊有几分迷离。

幻雪返回到剧院后,看完了接下来的几幕歌剧。身边俊一的座位自入场后不久便一直空在那儿,没有丝毫返回过的迹象。散场后,幻雪在剧院门口等了大约一刻钟,这时旁边出现了俊一的身影,

“这时蜜饯,你也累了吧,真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现在可以一起回去了。”

“山楂蜜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味道的?”

“凭感觉。”俊一轻声答道,“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得上课呢。”分外妖娆的月光下,记忆的甜蜜漫布在幻雪的心际……

第十六番风格独特的测试

返航的一周后,教室里——

班主任郑重其事地宣布道:“待会放学后请大家先停留一下。”

底下已是喧哗一片,各种议论都有——“期中考核快到了,不会要加强难度吧。”“听说在附近的几个属岛有火山喷发,不会是要募捐吧。”“过几天市中心有盛大舞会,会不会是宣布放假呀!”可是班上总有一处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俊一与幻雪所在之处,似乎隔了另一个世界,二人全然没在意周围的骚动,依旧做着自己的功课。这时钟楼的鸣响震彻了附近的建筑,回荡在山峦间,这个声响是——

教室想起了敲门声……

“不是,仅此一个班而已,其余的在下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再作介绍。”走廊传来渐近的声音。

幻雪也没想到他竟是新任的学生会长,那一瞬间目光的停留也足以让人凝滞了呼吸——紫色的眼睛仿佛可以消融了冰雪,当那位短泽墨发身着制服的贵公子出现的刹那,教室里跌至一片沉寂。

辰粟走后,班主任解释道:“大家注意了,由于我们班有着学习优异、足以作为模仿的同学,新任学生会长才特意到这里来参观。”此瞬间,教室里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俊一与幻雪身上。“期中检测快到了,还望各位继续努力,维护班级的荣誉……”

底下早已有人不耐烦——“这个老太婆到底要啰嗦多久啊?”不时传来骚动声。

“最后,宣布一下,根据新任学生会长的安排,各班在测试后按排名先后选出班级管理者两名,还望大家谨慎对待。”

终于放学了。太阳早已落山,行走在幽静的校园小道上,依旧让人心静。俊一在走路时总会望着路边的景色,似乎在他的眼中,没有人的存在,只有草木才值得去在意;而在一旁的幻雪则略微低着头,默默地望着近前方而行。至于梦皓,则被远远甩在了后面,开朗的梦皓有时会像傻瓜一样引得大家开怀大笑,畅言无阻,而他自己也毫不在意,或许皓子是那种即使被当做傻瓜也无所谓的人,他相信只要对他人坦然相待,自然会过得快乐。而俊一正是被他童稚的内心所感染,加上幻雪,三人一起结义。

六天后,考试终于到来了。按照以往的惯例,测试分文、理、综合三项,前两者均直接源于书本,直接作为最终成绩来源,而后者则属自由发挥项,限于对前两者在满分范围内予以额外加分。考场的布置相当严格,学校启用了礼堂楼,有临时搭起了室外考场,将学员密度降至平时的四分之一。

前两场考试下来,午间在校用餐时,俊一与幻雪仍是平静如往,无论身边是多么喧闹。毕竟是第一次参加这等考试,周围的喧闹也有理可循。到了最后一场,一打开试卷,众人的目光中竟透出一片茫然。白纸上面仅有数行文字,开头写道:

“如果自信前两场均可得满分,此题可不答;反之,请务必作答。”

“在世界的东方,有着焚烧纸钱来祭奠已逝亲人的习俗。具体的做法是用石灰在地上画圈,再于圈内焚烧纸钱,每个圈外点上三柱香。有一位丈夫长年在外任职的母亲带着自己的孩子每年在此节日都会画三个圈,分别为孩子的祖父,外祖父,外曾祖父母所设。可是有一年,她却对自己的孩子说,此次三个圈所代表的意义与以往有异,你认为这一次她的所指意在何处?”

大多数学生都七七八八地写了一通,但也有交白卷的,俊一就是其中的一个。而据说这一项测试的答卷会由会长亲自过目……

在考试结束后是一连三天的放假,且在其中第三天的下午学校就会在布告栏上公布总成绩。

第十七番只在烟雨中

人心是一样奇妙之物,很多时候,即使是初次看到他(她)的名字,也会在众人中辨出他(她)。

会长室里,辰粟细细翻阅着一叠叠堆积的综合测试卷,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又似乎在消磨时光。这时,一张答卷吸引了他的目光,上面写道:“其一为已故的亲人,其二为曾经帮助过自家的逝者,其三则为古今往来孤魂野鬼所设,不论是善或是恶,皆已为往事。之所以设此三圈,意于和谐安宁,避免相互间的征伐。礼虽薄但情意至。”

偌大的会长室里陈列着紫檀木制的书架、茶几与办公桌椅,内添几处木雕与卷轴更使室内显得雅致。狭长的办公桌纵向对门放置,其上只是简单地摆放着书写用具,而在室内一侧的双层镂空纹茶几上除了茶具外还放置着一尊不到半尺的白泥塑成的圣母像。

门外有侍从守卫着,室内只有他一人。周围静悄悄的,只有细微的卷页翻动声,可宁静总会被打破——暴雨来临的气息早已弥散在天地间。辰粟唤了仆从将窗户所锁上,而通向阳台的纱窗透过阵阵凉风,吹拂起轻垂而下的浅红风帘,所有的风帘上都画有一簇簇的木槿花——于风中飘散,开得汪洋恣意。

“滴答——”如水滴落至地毯的声音,一行浅泪,映于灯光下,昏暗的室内仅点有一盏台灯。

“原本以为此生不再流泪,却……”辰粟起身走至纱窗前,外面早已弥漫了浓重的雾气,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有如沸腾的水汽却带着霜的清冷。

“就到此为止。”他已无兴致再阅览下去,因为,大概他已猜到,有此观点的人在此以至于整座岛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荫幻雪”,此人的想法竟与自己曾在世的母亲的想法一致。那道考题其实是辰粟的一段亲身经历,很多年前,母亲曾教与自己要时刻心怀仁义,急人之所急,为家国天下而行此生。但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她。为了燃烧出生命的价值,他不惜服用魔药,为了家族,这早已得到应允。

教学楼下,布告栏上已登出了各自的成绩。时至下午五点,大多来校查看成绩的学员都散去了。而

幻雪则外出散步顺便经过了学校,正如俊一选择在家附近与山泉树林为伴,她也并不在意成绩,也许只是瞬间聚起的雾气所致,她无意间走进了校园。

往日的园林仿佛蒸发了一般,丝毫不见踪影,若换做一般人,估计早已迷失了方向,等她来到教学楼下,布告栏上的首位排名仍和开学测试时的一样。独自徘徊在走廊上,竟有坐下来休息一番的想法。

“滴答——”飘散的雨滴逐渐连成雨帘,淅淅沥沥的雨声到底还是激起了人们心中的躁动与不安,烟雾也凝聚得愈发浓密,清凉之风都被之阻断。

辰粟走向门去,取下门后挂着的靛蓝与紫红斑驳点缀的雨伞,打开了室门,

“我要出去走一会儿,你们要跟的话就距离远点。”

两侧的侍从都俯身低首般恭敬地听着。

幻雪正走进雾中,却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上方多了一把伞,

“也是被这混沌所吸引了么?明知其会侵蚀人的魂魄,却仍走了进去。”

幻雪从侧面望去,是他,所谓的少主、会长与未来岛上总督。

辰粟:“你是叫幻雪吧,刚才看过你的综合答卷,和你很相符。”

幻雪:“嗯,前几次谢谢你,会长。”

辰粟:“一起走吧,我也正打算离开。”

没有延长的迟疑,二人走进了雾中。

“你看上去面色苍白,应该是疲惫所致。在学校压力大么?”

“还好,在这里学习让人觉得很宁静,很快乐。”幻雪腼腆答道。

“不过,还是感觉得到,你所受的压力很大。很久以前,我有一个朋友对我说过,压力往往是源于外界,可解决之道却在于自身。想要过的轻松,面对外界过于看重自己,只有自己不看重自己才能真正无压力的生活。”

“自己不看重自己?”幻雪在不知所措中意外地平静下来,顿时感到身心无比自在。

行走在烟雨中,散落的雨滴落至地面,立即化为无踪的雾气。也许是走得太快了,二人已到了校门,幻雪暗自惊讶于对方在浓雾中仍行走自由,更于心际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在她的记忆中,从未感到过如此洒脱轻松,空中的雾霭虽未散开,可心中那片厚重的积雾却正渐行散开,以至于在回藤宅的路上,马车里的她第一次毫无警觉地睡着了……

很久以后,幻雪都无法忘记那天在雾中的经历,当时,身旁着黑色制服的他成了厚重的存在,而一袭白衣的自己却化为飘逸的自由。

第十八番迫近的幻影(一)十二月花未眠

时光易逝,距离期中考核过后已近半月,在此期间,俊一与幻雪被任命为班级管理者。在学校的时光,二人除了作为普通的学员外,还需要定时向会长汇报班级情况。至于所谓的会长,在其他人眼中永远是个冷血而决断的贵公子,但在幻雪心中,他潜藏的温柔足以让人安然入梦,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能像他那样洞穿人的内心,更在之后予以温柔的抚慰。

如今到了十二月,作为岛上阳光最为明净的时期,金色的阳光流连在璀璨的屋瓦上,即使背对着阳光,反射下的光芒足以让人自愿闭上眼睛来感受其间的温暖。十二月也是岛上繁花盛开的时节,白日与黑夜的交替间,花却不曾眠,即使一处睡下另一处也会醒来,似乎不肯放过一分一秒的时光,宁肯为此赔上奢侈的生命。这就是岛上的“十二月花未眠”。至于远山的青翠,河池上白天鹅的静谧,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或许有隐士或是心止如水的垂钓者在意这些,但对于这座由黄金堆彻而成的城市,阳光、青山、静溪……这些都只是点缀,就连繁花也只是被装饰在屋檐及室内的角落里,它奢侈的生命只能换来这些。

但也有一人,他的室内从来不会摆上任何花束,他只会远远地望着阳台上沐浴在阳光里的群花,永远不会走进一步。幻雪在一次去会长室汇报班级情况时注意到了,纱窗外的阳台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泥土,也没有人走过的痕迹,而花却开得甚为繁茂,大概有滴灌的装置存在。他是真正在意那些花,可却从未走进过。

岛上十二月的第一个周日是两年一度贵族及资本家们举行大型宴会的时刻。对此,即使是身在海外的会员也会不顾一切地赶回来。俊一、梦皓也得到了请柬参加这次宴会。

俊一在别墅水池旁的绿草坡道上静躺着,不时随风翻动的书页在阳光下反倒显得气息沉滞。在即将到来的宴会上,他就可以见到阔别已久的父母,可在他的眼里却没有丝毫的兴奋,甚至只有着这份亲情所引起的痛,隐隐地牵扯在心底。与此相反,梦皓则在兴奋地为宴会而做着准备,他一人要准备三人的礼服,这便是结义后的工作。

“少主,您这几天似乎颇为沉闷,是否需要去园林中散步一会儿?”

高雅华贵的大厅里,一位优雅的从属在一旁恭候着,良久才说道。眼前的少主已连续两天独自下棋,对其他事情不闻不问。

“退下吧,寮,明天夜里的宴会我自会出席,你再去核查一下宴会的相关情况。”

辰粟的视线始终未离开棋盘,等到寮退下,大厅中只留下他一人时才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白色网格状的纱帘挡住了窗外的景物,却挡不住阳光——透进的光亮让人萌生睡意……

无论阳光如何温暖怡人,当它照射到华丽马车上的琉璃装饰,或是难得步行的贵族与资本家们镶有水钻的帽檐,都被毫不留情的反射了回去,在他们的身上,在心里,都未留下一丝感觉。或许真正感受到十二月之阳光的就只有街上游走的车夫。而苍绿的树林,林间的的清泉,泉水里的倒影,都过着远离尘嚣的生活。

在白天,整座城市仍静谧地沐浴着凉爽的海风,但到了夜晚,俱乐部的灯光却创造出另一个白昼。谁也不知道,更或许根本没有人去想过,这座城市的寿命在恣意挥洒的生命之重荷下能持续多久……

第十九番迫近的幻影(二)宴会上的夜曲

一路上,幻雪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等到马车停下后,拉开帏帘,却发现它停在了礼堂的天棚下,原来这座礼堂还专门设有安放马车的天棚——巨大的深蓝色钟形玻璃罩足以遮挡日晒与风雨。

下了马车,绕过一段阶梯后到了宴会的入场处。

“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轻易回头。”俊一在一旁低声说道。

二人走进了灯光昏暗的一段通道,突然间眼前空旷了起来,远处有几盏洁白微亮的吊灯,待仔细看时,幻雪才发现自己所站立的地方是一个巨型的圆柱形的厅堂。夜幕的光泽透过壁上的窗户斜洒进来,给室内蒙上了一层淡蓝色。宴会正式开始的时间是晚上八点,虽然还有半个多小时可窗旁的包厢内已近坐满了贵族与资本家们及其家属。一位侍从向二人走来,说道:“二位请这边走。”围绕舞台的栏杆走了近四分之一圈终于到了一间用玻璃隔开的包厢中。幻雪解下了银色披风悬挂在墙上,俊一则点了几样糕点与香槟。所有包厢的正面都敞开正对着舞台,两侧的玻璃皆半透明并雕刻着水晶状的花丛饰样。这样的包厢是为了休憩所设,共122间,整整环绕舞台四周近四分之三圈。剩余的四分之一圈则是舞台的背景——高大的青铜雕像群,雕像的底座周围流淌着从山林间引流而下的泉水,水底的灯光在摇曳间映亮了铜像。

幻雪向斜对面望去,一个熟悉而修长的身影正存在于最边沿的包厢里。淡淡的月光洒下,一个人举着一杯暗红的葡萄酒,他并没有急于喝尽杯中那暗红色的液体,高挑的酒杯握在手中,犹如一件玩具或是一件装饰更或是临时打发时间的工具。远处的他犹如一尊雕塑的侧影,凝固在时空的轨迹里。旁人或许会同情那盏酒杯,只因他冰冷的目光凝聚在它纤弱的身形上。

大厅里回荡着低吟的大提琴声,“海之畅想曲”,在低沉的声响中飘荡其属于它一生的故事。伴着深沉的夜曲,闭目倾听起来。作曲者要么是一位从未见过大海之人,要么则是一位久居海边之人,前者需要的是内心对和谐的憧憬与向往,而后者需要拥有一颗容纳骇浪的胸襟——在其谱出的旋律下,暗流涌动的大海如深溪般静谧。幻雪倾听着,顿时竟有了沉入海水中,听鱼儿私语,观看珊瑚的幻术与海藻的舞蹈的想法。突然,一阵刺眼的光亮将她惊醒,音乐停了下来,周围已响起起一片掌声。

出现在舞台中央的是一位发已全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金色的西洋装束,深沉的目光,和蔼而又威严的面容震慑了全场。这位老者便是岛上的执政,辰莱集团的首领——上辉圣司。

“各位朋友,很高兴你们能来参加两年一度的岛上宴会,作为岛上的执政,我很荣幸的见证了火幻岛自二十年前建岛以来的繁荣发展。今晚,承蒙各位欢聚在此,我也将在宴会期间宣布重大决策。那么首先作为宴会的开始,希望大家能在此尽情欢畅一番……”

热烈的音乐奏响,人们也相继融入了舞蹈之中。幻雪远望着不远处舞台边正在谈话的几位中年夫妇,其中有两位应该就是俊一的父母,可眼前的俊一却无动于衷地望着附近的一切。这时,一个身影来到了二人的包厢前,

“好久不见,藤原君,我想请这位小姐跳个舞,不知可否准许?”

对方是曾在教堂前见过的勃兰特少将。

“很遗憾,她是我的舞伴。”还未说完,俊一已握住了幻雪的手,向舞台走去,全然没将那位卷发军官放在眼里。

当幻雪从昏暗的包厢中走出,在舞台明亮的灯光下,所有人在她出现的那一刻都失去了光彩。她的衣饰并未镶金带银,发饰近无,淡兰色连襟长裙轻垂而下,裙摆的四周呈波形状层叠缝制着橄榄绿的褶皱蕾丝带,修长的白绸衣袖与灰蓝色圆襟相藕连,纯白的羽织别在长垂而下的墨发间;明幻若雪的容颜,如露珠散开的晨曦,冰晶闪烁的雪莲。顿时,周围人们所佩戴的金银、玛瑙、水钻都成了虚无的摆设。

热烈的乐曲过后是轻松明快的圆舞曲,可当幻雪注意到角落里他的身影时,内心就未停留在音乐间,也只有她才会注意到他紧握酒杯的手,似乎舞会的夜曲成了他心中的礁石,夜曲越为明快,礁石越为坚锐,当舞到极处时,一阵碎裂声惊醒了她,流淌在她的眼里、心里而非耳畔。她隐约感觉到他的无奈,无法解脱的无奈与缠绵不断的孤独;她可以感觉到在他的手上,汩汩的血流融合了甜美的酒在一同逐渐滴落,似乎滴下的血源于自己的心头。眼见幻雪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俊一松开了手,谁知一个踉跄,幻雪险些摔倒,俊一急忙扶她回到了包厢中。

“我想独自出去走一会儿。”一杯果汁入喉,她心中的郁结也在慢慢散开。

俊一抚过她的长发,确认她心神安稳后目送她的离去。

第二十番迫近的幻影(三)黑夜森林的奇遇

幻雪绕出了大厅,走至舞台另一侧的出口处,层递的阶梯分别通向两个相反的方向。幻雪沿着向上的台阶走去,阶梯虽然昏暗,但对于巫师来说却是清晰可见。绵长而封闭的阶梯,四周没有一扇窗户。也不知走了多久,她来到一走廊的入口,正欲往其中走去,却发现右侧的扶手上挂有一块字牌——“非议员者禁止通行”。她隐约觉得周围阴暗的气流中潜藏着巨大的力量,远处似乎有郁蓝的灯光透向这里,她急忙隐身起来,等到光线渐远才跟着走了过去。

在长廊的两侧壁上悬挂着中世纪风格的画作,当她无形地走过每一幅画的身边,画中的人物仿佛复活了过来,流动的生命跳动在她的脑海。对面有士兵举着蓝色的灯盏走了过来,但对方并没有发现她的闯入。正在这时,前方一幅画的后方传来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接着一道门在画的一侧出现了。原来周围的墙中暗藏着玄关,一旦启动,相应的墙门便会打开。出来的是一位步履蹒跚的老者——一身黑色的长袍,墨色的羽织斗篷遮住了面容,苍白的长发从斗篷中垂下。幻雪跟着他到了长廊的尽头,那里是一处紧锁的扇形大门,门的两侧都有士兵把守,待老者出现在那扇门的前方时,两侧的士兵开启了门锁,大门打开了,一缕奇异的气息飘了过来,幻雪急忙跟出了门,才一踏出,身后传来沉闷的金属碰撞声,门立即锁上了。等她再向四周望去时,自己已身在了一座森林里,却不见了老者的身影。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周围是漫无边际的黑夜,不,确切地说足以吞噬黑夜的黑暗。没有星辰,也没有月光,只有点点蓝紫色的荧光围绕着杂乱滋生的丛林闪动着。脚下的苔藓软绵绵的,从中飘出甜腻的气息,踩在上面犹如醉酒后品尝着酥软的糕点。蓝紫泛红的苔藓铺卷在森林的每一个角落,让人看不到边际。周围湿漉漉的一切,大概刚过了一场微雨,空气中也泛着潮湿的味道。幻雪仔细寻找着可能留下的足迹,这才发现踩在这里的苔藓上竟不会留下任何足迹。如此一来,只有循着气息去寻找。冰冷的雨滴不时从林叶间滴落在身上,还好在她离开时俊一为她围上了披风,否则林间侵蚀的寒意足以将外人冰封在此,但黑发却被打湿了,发梢也浸上了雨滴。奇怪的是,老者的气息也未留下,或者在他进入森林的那刻起,他的气息就与林间的气息融合为了一体。幻雪惊奇地望着身边的每一棵树,在这阴风阵阵的森林里,似乎每一棵树都流动着巨大的能量——有如暗红的血液在树干中涌动着。世上居然有树生长在永恒的黑夜之中,到底是自然的力量还是人力所为?幻雪突然发现在一棵杉木的周围,萦绕的光点正向上回旋着凝聚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一团紫色的火焰,向远处飞去。火团最终降落在一处平旷的草地,随即又窜入了一间棕色小木屋中。

屋内传出两个人的谈话声,幻雪小心地透过门缝观察着屋内的一切,在她惊愕的乌眸里,映出了老者与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竟是俊一的父亲,藤原旬。屋内的二人正在下一盘棋,在红黑相间的棋盘上,棋子仿佛有着自己的意志,行走的路线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弧度。

“听说总督会在宴会上宣布引退,并将职位传给他的继承人——那个所谓的学生会长。”藤原旬略带凝重地说道。

“专门为这个而召开了宴会,那老头子的风格还是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老者若无其事的回应道。

“也是,不管将来的政策有什么改变,就凭他一方的势力,也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再说,他一介少年,到底也不过是家族所利用的工具,根本就谈不上是什么主人。”

眼前,不时有火团化入棋子中,盘上的棋子在互相吞噬中数量剧减,最终只剩下了一颗。

“这一颗棋就留给我吧,权当做长途跋涉的馈礼怎么样,黑夜神大人?”说着,藤原旬已将那枚棋子捏成了粉末,投入了桌侧冒着热气的咖啡中,正当他举杯欲一饮而尽时,一道白刃似的光芒袭向了幻雪所在的位置。

木门打开了,老者出现在低矮的木门前,两道深蓝的目光苍劲有力地扫射着周围的一切,藤原旬一边品尝着杯中的咖啡,一边朝大门走来。

“有什么异常么?这座森林可是让巫术无所遁形的,任何人包括顶级的巫师到了这里都无法隐藏。”

“藤原老弟,有时候话不能说得太自信了。方才总觉得木屋边流动的气场不太对劲,但愿是我多心了。接下来的事,继续按照原计划进行。还有,岛上的事全交给你了,我即将离开一段时间。”

“您请放心,我自会聚集更多的力量。”

接着老者离开了。

幻雪面色苍白地走着,刚才那道强劲的光刃虽被她及时躲开,但随之产生的气流却撞到了她的身上,以至于她体内积聚的灵气正被冲散,而更加混乱的是此刻她的思绪。当她听到那声“家族所利用的工具”时,竟一时黯然神伤没能更远的躲开气刃。

“黑夜之棋”,在很久以前,她曾听父亲说起过,是黑巫师聚集力量的最为高深的一种方式,有着“双重炼狱”之称。它通过利用人们心中的仇恨、无助等情感,将人类逼入绝境,再提炼出更为精纯的灵魂封入棋中,封印的灵魂为获得自由,在禁锢下欲望膨胀起来,进而在棋盘上吞噬着敌方乃至己方的棋子。表面上,棋子都具有了生命,但却只有一盘棋的时间——即使它胜利了,作为最后一颗剩下的棋子,也终将被黑巫师所吞噬。纵观整个过程,黑巫师只需在一旁对棋局加以引导或是静静地观摩,却收获了最大的利益。而幻雪在此森林中所见到的则是更为高深的巫术,灵魂在封入棋中前还经过了巫木的升华,叠加起来,是名副其实的“三重炼狱”。

黑夜并没有错。在人类生存的空间里,真正有过错的是利用黑夜伤害其他生命的人。正如原应沐浴在阳光里的树木却被封印在潮湿的黑暗之中;森林是自然界灵气之源,但在黑巫师手中却成了炼狱的缔造者。

老者的身影欲行愈远,幻雪忽然感到眼前一片迷蒙。

第二十一番又一次沉睡

是什么在水底飘摇……

睁开眼睛,无论是眼前的景象还是脑海中的记忆,都在渐行明晰。

清澈的溪流浸润着身心,于水中沉睡,冰冷的水流过飘逸的长发,涤荡了凡世的尘埃,独留一片明净,浅合的双目也被林间的清流唤醒,于水中松开。

幻雪发现自己仍是宴会上的装扮,却沉睡在了流经藤原宅中的溪流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岸边传来,“你终于醒了。”

待她向一旁望去时,却发现是梦皓躺在了岸边的青草坡上,他似乎在一旁等了很久,连声音都显得困乏无力。

“这是怎么——”

还没待幻雪说完,梦皓已打断了她的话语。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在你沉睡的这一个多月里,岛上倒是发生了不少事。”梦皓从内侧的衣袋中取出一封信,接着说道:“这是一哥在离开岛前托我亲手交给你的,他在信中说当你看完这封信时自然就会明白。”

“俊一?他出什么事了吗?”

幻雪沉坐在浅溪之中,空缺的记忆让她觉得不安,她没有料到自己竟在此沉睡了一个多月,而在此期间,对外界的事一无所知。

“一哥闯入了岛上的禁地,好像是喝醉了酒,还打伤了不少卫兵。”梦皓一脸的怅然与迷惘,“我也对此感到奇怪,他当时竟冲破了卫兵的包围,最后还是到了第二天在这学校被带走的。后来在家中收到了这封信中信,应该是在宴会的当晚寄出的,上面还残留有宴会上特有的红果葡萄酒的气味。”

“那他现在在哪里?”失落的心神下,清泠的流水也无法颤动她的心。

“一哥已被带离了这座岛。据说自这座城市建立以来,他是第一个踏入禁区的人,所以处罚也很重,被捕后过了几天,已是一个月前,被新任总督下令流放到了红海沿岸的殖民区。不过,雪姐,你也不用太当心啦,虽说是流放,但在当地藤原家族留有不少资产与势力,估计他现在只是远离这里而已,日子应该还是过得挺舒适的……”

幻雪缓缓地移向岸边,傍晚的霞光映红了溪流,折射出她苍白而殷红的倒影,“阿皓,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啊?这个…从我收到信时,也就是宴会的第二天傍晚放学的时候。按信中所述,你在修炼巫术时受了伤,需要信得过的人定时来照看,所以每天放学后还有休息日我就在这附近溜达。学校那边我已经替你请了病假,总之,外界不会对此处构成什么干扰,可以放心静养。”

“话说回来,我还是第一次离开家这么长时间。自从你们离开后,我被任命为班级管理代理者,也多亏了这份职位才瞒过了家里的仆从,我跟他们说为了更好的了解班级才住在同学家中。嘿嘿,住在这里的感觉真是舒服啊,静谧中又自由自在——但有时又安静得让人回想起俊一兄也曾在此处长期的停留过。”

在从梦皓手中接过信件的那一刹那,一到强劲的结界从她的周身扩散而出,将梦皓弹退了几步,而信却通过了结界,落在了她纤细的手中。

梦皓似乎生气了,干脆赖在草地上打起呼噜来。

幻雪无力的打开了封印着的信封,毫无疑问,此时的她连站立的气力都没有,又怎么可能设下那道强劲的结界,而设下结界的人为保护她,让她安心静养又留下了这封书信。

“会长还是会长,继任了岛上的执政后,反倒在学校出现得更频繁,只不过脸也板得更像石头,好几次我去汇报班级情况都得出一身冷汗。还有,这段时间我好几次经过荷花池的时候都看到他在亭中坐着,像是在批阅文件,但又像是在看书。反正,还是让人心生敬畏,但又觉得有些不爽。”

正当幻雪轻柔的指尖翻开留信的那一刻,梦皓又迷迷糊糊地嚷出了这么一句。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在远处的荷花池畔,辰粟作下了来岛上后的第一首诗——《晨曦》。

晨曦

若离

不知为何要去那里

仿佛是为了收起一个遥远的梦

已至

晨曦斜洒在荷池上

如纱的清辉遮幕了远方的神韵

却无法消融池水的清冷和凝于其中的温柔

林间喧嚣的鸟鸣

诗人们说那是天籁

但是仿若镶嵌在沙漠中的绿洲

沉淀了太多的追寻、逃避与新生

人们往往说追寻天籁

却不知追寻也是另一种逃避

然后呢

是延长了的通往新生的路

每一次追寻一次又一次

辗转中疏离了新生的曙光

归去

归去时,离开的路上

回望了几次

却只看到密不可窥的丛林

些许和他一样的灵魂

仍驻游于丛林间

欢快得如啼鸣不断的鸟儿

仅有所谓的追寻和浸润在其中的兴奋与喜悦

唯有他

去是为了回回了之后——

还会去的

作于会长室

12-23,1897

第二十二番第一封留信——冰镜碎片中的记忆

“雪:

这一次我可能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临行前,有很多事须向你陈清一下。

虽然你从未对我说起过你的过去,而你独自一人在岛上调查的事我也曾留意过,但直到宴会的那晚我才彻底知道了那些尘封的记忆,不只属于你,也有属于我的部分。

宴会上,当你准备出去散步时,我拂过你的长发,在其间的羽绒饰上嵌入了‘冰镜碎片’。原本只是不放心你的安危,却没想到碎片与你体内的灵气产生了共鸣,不但眼前的景象记录了下来,先前沉寂十年的记忆也浮现在目——

火幻岛是这个星球上最受阳光眷顾的所在,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在一天中不同的时刻,喷泉流转出七彩变幻的光芒,只要静下心来,轻拂而过的煦风如慈母般抚摸你的面颊,紧锁的心扉也会随之释然与舒展。可是在她的背后,却潜藏着骇人的黑幕,愧对每一寸阳光与和谐。

这得从十年前‘冰镜碎片’的由来说起。‘冰镜’本是具有强大的禁锢能力的灵物,但在数百万年前被蛇灵操控,于镜内注入了黑暗的诅咒。在后来,冰镜与同样遭到污染后的火龙珠一同沉入了茫茫大海,‘红海传说’也广为后世所知。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伴随着你的出现,海底的灵物也在苏醒过来,而感应到这一切的也有黑巫师——‘黑夜神爵’。当时,在他的操控下,臣服于他的一群部下在野蛮地掠夺着红海沿岸的村庄,无论是物资还是人力,都被席卷运走,成箱的金银珠宝最后堆彻在了火幻岛上,而那些村落中的居民也被关押在了岛上的秘密基地中。等到他的魔爪伸向你父亲所主持的村庄时,你却与红火龙相遇了,只有这一件事是‘黑夜神爵’所没有掌控的。在你用冰露之箭射向火龙珠的那一刻,火龙珠的黑暗烙印被解除,但最后的诅咒也被打开,冰镜也随之破裂为千万块,溅落在世界各处。作为蛇灵最后的诅咒,红火龙将永远沉没在海底守护着红海。

真心相爱过的人哪怕相处的时间短暂,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与牵挂对方。在红火龙被束缚在海底时,‘黑夜神爵’找到过他并提出以火龙珠为交换而解除蛇灵最后的诅咒。当时,也只有‘以毒攻毒’方式才能让他获得自由,但却被他拒绝了。他知道对方背后的阴谋,一旦火龙珠再次落入黑暗之中,整个星球将会遭受与数百万年前相反却更为严重的摧毁。深知你会追查村庄的下落,更深知凭你一人之力在最后只会被‘黑夜神爵’所吞噬,他放出了海底的妖怪,之后你落入大海,这一切都出自他的安排,只为守护你。在海底的岁月,受重伤的你沉睡了整整十年,在此期间,他用结界将你封印,每一天都会向其内注入神灵的能量,新生的你已是茉莉花露熔铸成的精灵之魂与人类的嵌合体,具有与自然同在的生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你醒来之前,他消去了你在那十年间的所有记忆。

在冰镜破裂之时,有一块碎片划破海底红火龙的鳞片,也划破了我的手臂。当时我正坐在从红海开往火幻岛的掠夺商船上,可在商船开出不久就患上了重病。作为当时的处理方式,即使身上流着贵族的血液,最终也只会被投入大海。那是我已被拖放在甲板上,当碎片的光亮闪过,从划破的皮肤里渗出的血液仿佛又重新具有了鲜活的生命,也才有了现在的我。血液是灵魂的结晶,也许正因如此,在我第一次见到你时,竟有了从未有过的保护别人的冲动,相信你也有过类似的感觉。你在苏醒之后一直追查到了火幻岛,直至晕倒在黑夜森林中,这一切都因你与冰镜碎片的羁绊而折射出来。完整的冰镜源于冰雪的沉淀与炼化,但当它破裂为碎片时,禁锢的力量化为了反射黑暗力量的护卫之符。可用在你身上时,非但没起到护卫作用,反而在强烈的共鸣下致使你灵气涣散,再加上黑夜森林中滴落的蚀雨,你才会陷入昏迷中。

那天晚上,我连同你一起返回了宅内。碎片中的影像释放出来后,我也惊讶于自己的父亲竟是那片森林的罪恶之源。

时间仓促,虽然目前已了解到他们还在聚集力量,但是整个流程中还有一些地方不甚了解。他们在世界各处掠夺的最终目的绝对不止是一处狭小的岛屿,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这座岛应该只是作为一个能源储备的地方,更或是战略上的中转站,他们迟早会将黑暗的爪牙伸向其他地方。

无论是罪恶还是救赎,在岛上的浮华声中都已淡漠,在以后的岁月里,不论身在何方,我也都会继续追查下去,至于岛上的探查,估计今后岛上的戒备会更加严格,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去找那个人——虽然他作为火幻岛的继承者,对这些事也确有知晓的可能,但并没有参与那些行动。至少,他不会伤害你——我可以感觉到。

保重

俊一

12-3,18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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