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小宁神思游离地太远了,以至于当书房门又开了并且进来一个人以后,她才回过神发现:那难得一见的赵总回来了。邱小宁暗自松了口气,总算还有好消息,看样子,应该是回来给她发工资的吧。
那赵总虽然坐在那里,拿了一本杂志貌似认真地看着,但小宁从余光中扫到那半天都不翻一页的场景,可以肯定他最关心地是自己每天都如何教子恒的。小宁却还是如常一样,待得子恒作业都做完了,一样一样给他检查并纠错。趁着子恒订正的时间,小宁又照旧出了两条类似的数学题给他巩固。
等一切都完成了,小宁看看表说:“今天我们开始得早,就到这里吧。”她不愿赵总认为她玩迟到早退这一招。她开始收拾东西,果然,赵总喊住她:“那个,咳,邱老师……这样吧,我送你,我们边走边谈。”邱小宁和子恒交换了个眼色,又各自暗自做了个鬼脸,就道再见了。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夜灯,邱小宁也没多作停留,换了鞋就随赵总出来了。
赵家住得是最上面两层的公寓,打通了,从里面看倒也独立。可一出门这不方便就体现出来了,上上下下都得等电梯,除非你有强健的身体爬楼梯。邱小宁想作为一公司老总,怎么着也该住个别墅什么的吧。这样眼下就不用为两人站在电梯前傻等找不到话题而尴尬了。
小宁最怕和人在一起时冷场,总会觉得这是自己的失责,于是清清嗓子,想开口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哽住了。邱小宁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个中年男子了。赵总?自己也不是他公司的正式员工;叔叔?人家明明看着挺年轻的,叫着多别扭啊!邱小宁从小就看人眼色惯了,所以这情况下她还是闭口为妙。
小宁从那亮得可当镜子的电梯门上用余光瞄到赵总的神情,看得出他也有点不自在。幸亏这时电梯及时来到缓解了这压抑的气氛。小宁终于明白电视剧里为什么总爱用电梯做道具了。多好啊!碰到不喜欢的人了,一扭头就可以钻进电梯,什么台词都省了;若要安排见个自己喜欢的,只要站在电梯外等,门一开,特写镜头就你俩,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台词可以继续省略。
像现在,两人进了电梯,换了个空间,虽然狭窄了点,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暗自舒了口气。趁着气氛还在,赵总先开了个头:“邱老师,咳,我还是叫你小邱吧,你一般晚上都几点到宿舍啊?”
邱小宁还真是第一次听见人喊自己“小邱”,赵奶奶叫她“小邱老师”,子恒也就随着赵奶奶这样叫了,平时在家都是小宁小宁地喊的,这一下子还真适应不了。暗暗又骂自己:就这一个称呼也值得你想啊,真没用!嘴里也没停歇:“我基本上十点半左右能到宿舍。”
两人这才打开了话题,可也就仅限于聊些上什么课啊,吃的好不好啊这样的话题。毕竟两人的年龄差距摆在这里,想找共同话题那也得有啊!再说对于一个跟自己只见过两次的人,邱小宁实在想不出能说什么。邱小宁有时觉得自己是个沉闷的人,她不知道去和人家说点什么。因为她在家基本不会碰到这样和人单独聊天的机会,她每天都很充实,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做家务。不是跟着弟弟这个调皮鬼,就是伴随着父亲的唠叨做作业,而这两人,邱小宁是绝不会提起精神来和他们聊天的。一旦有点宝贵的剩余时间,邱小宁最喜欢一个人发呆,还不敢走太远,怕她的后妈刘阿姨找不到她。这刘阿姨倒是不会像书里描写的后妈那样,指着小宁的鼻子骂她偷懒什么的。她总是假装不经意地在父亲面前说,咱家这个大丫头,一有点空闲立马就看不到人影了,也不知去哪里了?别再走了她母亲的老路。父亲虽然不觉得小宁招人喜欢,可对女孩子还是管得很严的,回来必是一顿盘问兼指桑骂槐,顺势还要连着邱小宁的妈妈一起骂。邱小宁对妈妈的印象很是模糊,只记得有张清秀的脸孔在自己脑中,她对于妈妈的所有间接的印象都来自于父亲的那张嘴,妈妈的去向在父亲的一句话里可以了解到:“你那有用的母亲就这么跟人跑了,反倒把你扔给我了,哼,还做出一副舍不得的样子。”后来邱小宁想,父亲说这话时是愤恨的,嘲讽的,无力的。不管怎么着,自己的女人跟人跑了,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不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所以他很不喜欢看见邱小宁,因为很多人都说过小宁长得像母亲。她的存在时刻提醒着父亲内心的伤痛,而她的刘姨很是会利用这点,每次都能挑起事端让小宁一顿好受。
邱小宁这才进大学不到三个月,回忆起这些事来竟觉得很遥远。曾经她以为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家门就这样被她甩到了身后,父亲和刘姨的模样都已生疏起来,小宁想想有点后怕,生活了十多年呢,怎么就一点也不想念呢?自己真的这么寡情吗?难道这也是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吗?
赵总恰巧在这时顺口问起她的家庭情况,邱小宁只说还有个弟弟,就将话题扯到子恒身上来了。赵总看了一眼小宁,没说什么,也就顺着这话题聊开来,毕竟,这才是他们要共同关心的事情。
赵总征得小宁同意将车停在学校旁边的公园门口,本来赵总提议进去边走边说,小宁拒绝了。一来一路上已经说得够多了,二来这个地方也是学生们约会的地方,小宁不想生那个是非。两人就坐在车里,还好有音乐做背景,不至于过分尴尬。赵总拿出一个信封说,这是你一个月的薪水,子恒说他很喜欢你,还希望你就在我们家教下去。小宁没有客套,说了声谢谢就接了过来。赵总本想送小宁到校门口的,但邱小宁一想到自己在校门口从一辆奔驰里走出来的场面,就果断地拒绝了。这虽然是很多英文系女孩子常做的事,但肯定不包括邱小宁。
赵总也就没坚持,给了小宁一张名片,说以后有事可以直接联系他,也就开走了。邱小宁就着路灯,看到了三个字:赵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