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寒冬冷得特别快,我倒不是十分怕冷,但是姐姐有了身孕,大多数时间都在房里烤火。
算起日子来,明天就是姐姐姐夫离开南海的日子。昨天本来说好了今天过来收拾东西,明日一起走的,现在已经是傍晚了,他却还没有来。
等得天色昏黑,才听见敲门声,打开一看,却并不是赤牙,而是小喜。
她连气都来不及喘,趴在房门上断续说道:“狼、狼族来了好、好多人,族长叫、叫大小姐出、出去。”
我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再看姐姐时,她的脸色也是苍白的。我走了过去,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冷的结冰。
我挽着她往大厅走去,还在廊道中,已嗅到一种不同与平常的气息。姐夫见了我们,已立刻迎了上来,看着姐姐轻点了下头,示意她安心。
狼族的十几人全都将目光盯在了姐姐身上,姐夫见了,闪身挡在前面,一双锐利的眸子扫视了过去,那些人才收回了视线。
父亲正坐在大厅之上,瞥了一眼众人,才看向狼王:“拂音已经出来了,晋介兄有什么要问的?”
狼王笑了笑,虽然是坐着,但是气势却很是威严:“只是来接自家儿媳回去罢了。”
“十四个人接一个人,也真是劳驾了。”父亲饮了一口茶,才继续说道,“明日赤牙和拂音就要去东海,从这里去海门也快些,何必再回去。”
狼王说道:“拂音已怀有身孕,老夫思来想去,觉得他们两人去东海无人照顾,实在不放心,不如就留在南海安心养胎,日后生了孩子,再去游玩也不迟。”
姐姐的脸色又变了,微微抬头看着狼王。
姐夫开口道:“东海向来太平,以往过去,也都没有险恶的事发生。”
狼王瞥了一眼他,说道:“你们两人是非出海不可了?”
姐夫顿了顿,点头道:“明日就走。”
狼王不知为何笑了笑,再出声时却满是冷意:“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明说了。”他又向父亲说道,“万阁兄,得罪了。”他慢慢起了身,说道,“老夫昨日收到密报,拂音腹中的孩儿,并非我狼族后裔。”
话一出,姐姐的脚下已不稳,几乎要软了下去。姐夫伸手揽着她,把她的身子藏在宽大的披风里,我站在姐姐旁边,还能感觉得到她在颤抖。
父亲的脸色也已经变得铁青,盯着狼王说道:“腹中孩儿是谁的,做丈夫的最清楚。难道赤牙会不知道?”
狼王的目光如炬,没有半分闪避:“赤牙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他。他喜欢的东西,即便满是瑕疵,他也不会嫌恶半分。既然有这种传闻,为了避免两族不合,不如留在南海,直到孩子出世。若她心中真的无鬼,这种要求也并不过分。”
父亲看着他,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已是青筋暴起,声音却还是平缓的:“这样的话,跟监禁无两样。不但侮辱了拂音,也侮辱了我们狐族。”
狼王默了半晌,缓缓道:“我们狼族,已不是当年的狼族。”
话音刚落,大厅里的气氛便更紧张了,大有箭拔弩张的危险之意。我有些紧张的微微挪前一步,挡住了姐姐。
大厅外的族人虽然还在各自做着手上的事,但是眼睛却是一直看向这边。
“留下也无妨。”
姐姐天籁般的声音回响在这大厅中,所有人都望向了她,狼王眼中半是疑惑半是惊讶,也盯着她。
姐姐身子还在赤牙披风中,只见她启齿道:“按照公公的说法,我只要留在南海便可;按照父亲大人的意思,我只要不像是被监禁就行了。拂音想,我可以不离开南海,但是住在狐族家中,是否可以?”
狼王和父亲默了良久,这样听来,已经是最好的办法。我心里却仍是不安,那这样看来,姐姐又没有办法离开南海了,她不害怕自己生下的孩子到底是什么了吗?再看姐夫时,眉头也是紧锁着。
“好。”狼王本来肃穆的脸,忽然展开笑意,好似刚才根本就没有任何不愉快般,“拂音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他朗声笑着,大厅内的紧张感似乎也消失了。
等他们一行人离开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脚也有些软了。再一看姐姐,脸色惨白,靠在姐夫身上也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姐夫送姐姐回了房,再出来时,神色仍很凝重。我送他到狐族大门,临走前,他默了半晌,说道:“这几日不要离开你姐姐半寸之远。”
我好似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但是想着又不像他的为人,还是点头道:“姐姐既然答应了不会离开,就不会私自逃走的。”
姐夫摇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他似乎也想了许久,却又好像不太肯定,最后说道,“今天父亲甚为不满,我需要先回去一趟,免得又带上族里的人一起过来。等父亲疑惑少了些,我就立刻过来。记得照顾好你姐姐。”
我点点头:“嗯。”
姐夫那么慎重交代了我,我也有些担心,因此这几天只有在族门关上后,我才会回到自己房里。一听到族门开的声音,便立刻去姐姐房里。有时候她还没有醒,我便坐在门前等。
这日刚听见族门打开的声音,我就忍着寒冷起了床,刚推开门,就被眼前雪白的景致给惊艳了。
这是我回到南海第一次看到雪,压抑不住心里的欢乐,已立刻跑到各个院子,一个一个的敲着大家的房门:“下雪了,下雪了。”
寒冬的天亮得比较慢,大家起的也晚些。我才敲了四个院子的人,已听见了无奈的责怪声。倒是有一些小狐狸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拿了棉袄的母亲,追得满院子跑,看得我实在很是开心。
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我跳下墙头,鞋子立刻被厚实的雪给淹没了。我踩着这雪层,走到母亲的房门前,正要敲门,她就出来了。
“娘。”我顺口叫着,已拉着她的手要往院子里走去,“下雪了,我给你堆个送福童子。”
在北海每次下雪时,家家户户门前都会堆送福童子,寓意吉祥。我想母亲是北海人,一定也会喜欢的。我见她神色一顿,手也有些冷,便取了身上的小棉袄裹住她的手:“要是冷的话我去堆一个,放到门口来。”
见母亲不说话,我又唤了一声:“娘。”
她蓦地抬头看着我,这眼神看得我一愣,她开口道:“天冷,多穿些衣服。”
我眨了眨眼,心中暖意漾开,笑道:“嗯。”
她松了手,将棉袄放回我手上,便回了房,关上门。我有些愣神的站了一会,便见父亲往这边走来。父亲见了我,说道:“天冷,待会把院子里的弟弟妹妹送回房里去,不要和他们瞎闹。”
我点点头,想到这种时候虽冷,但是姐姐如果看到这雪景,应该会很开心的。我小跑着往姐姐的院子去,一路上还有小狐狸朝我扔雪球,我朝他们做着鬼脸,待会再也和他们开战。
到了姐姐门前,里面却没有她的气息。走到花园,也没有见到她。我心里正困惑着,嗅了嗅气息,好像是往外面去的。
我忙追了出去,这大雪掩盖了气味,刚出了小树林,就好像追寻不到她的气息了。我心里有些紧张,这个时候她一个人出去做什么?总不可能是去找墨翟吧?我想起那天狼王气势汹汹的模样,就知道又是墨翟做的好事。他咬定姐姐不会说出他的存在,况且说了,就等于是狐族和两个族开战,姐姐也不会那么笨。
我心急如焚的在这四处找着,她好似是用了灵力墙,将自己的气息给阻绝了。我懊悔自己为什么那么贪玩,如果一起身便到她房前,她就不可能出去了。
我步子一顿,来不及多想,已俯身叫道:“地精,地精。”
只是片刻,就见地精钻了出来。我见到它们,微微惊奇了一下,这么冷的天,它们竟然还是光着身子,一点都不怕冷的样子。见了我已经是乱作一团的问好。
“傻丫头好久没来冥罗界了。”
“难道她又忘了灵罗印了?”
我见它们又忘我的讨论起来,忙说道:“帮我找下我姐姐。”
一只地精一听,往一处方向指道:“我刚看见她往那边去了。”
我悬着的心顿时落下一半,正要起身,就见它睁着大眼看着我:“上次,谢谢你救了我。”
我愣神片刻,想起上次在蛇腹救的那只地精,见它已经是没有一点事,摸了摸它的脑袋笑道:“没事就好,改天再和你们聊,我今天有事。”
它点点头,脸上已经绯红。其他地精见了,纷纷围了过去。
我用最快的速度往那边赶去,气流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我的心又悬了起来,越往那个方向赶去,那血腥味就越浓重。
穿过层层密叶,往下一看,已是万分震惊。
我看到了姐姐,她几乎与雪融为一色的衣裳,已经有了稀稀落落的血红之色,触目惊心。她旁边还有一人,竟然就是墨翟。我心中气愤万分,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杀了他。
“你知不知道取出灵骨会有多痛,拿了孩子魂魄会有多痛?”
听到墨翟凄厉的喝斥声,我忽然顿了下来,落在树枝上。我突然想起来,那日和落伤第一次见到他们,落伤曾说他们两人都很痛苦。如果墨翟不爱姐姐,那他根本就不会有痛心之感。
姐姐的脸色惨白,用手推开他,说道:“我不能让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也不会要你的灵骨。”
墨翟抓着姐姐的双臂,指骨都有些泛白:“负我的人明明是你,你现在说这种话,分明就是责怪我。”
“对,当初负你的人是我。五百年前,我就不该再和你相见,我本该安心的嫁入狼族。”
墨翟忽然仰天长笑,说道:“你妹妹果然是只妖狐,你若不是为了要狼族一起求情救她,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他又凄然一笑,“怪只怪三大家族中,我们蛇族比不上狼族。”
我听了他的话,差点惊愕得从树上掉了下去。他不知道我站在树上,而且姐姐也没有反驳他,那他说的是实话?当年我做了什么要他们求情救我?难道还有其他事我不知道的?
“我那日就该将她吞入在腹内,将她化成血水,以泄我心头之恨。”他伸手将她揽在怀中,“我带你走,不要再想南海的事,我们去别的地方。当日你不肯,如今狼族的人随时会杀了你,你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姐姐静静蜷在他怀中,手却是护着自己的肚子,好似在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