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桥对着窗口一声断喝,直让楚天卿心中大骇。方才商谈之事关乎国运兴衰,事关重大,若传扬出去,可以想见会在这天下引起何等的轩然大波!
当下再不敢迟疑,殷桥立刻施展轻功,足不点地,飞身掠向窗口。不过须臾之间,单薄的木窗已被殷桥一掌破开,刺耳的声响伴着倾泻而入的月色响起。借着月色,殷桥隐约看见窗口影影绰绰有一黑影,于是迅疾的变掌为爪,狠狠击向那黑影。
这一招朴实无华,可却胜在迅捷狠厉,比之前日与那“黑天四徒”之一的黑衣人交手时竟大有精进。无关招式精妙,只因殷桥的境界已脱胎换骨。
黑影避无可避,只得迎上这势若雷霆的一招。甫一交手,殷桥只觉一阵浑厚的内力如潮水般袭来,竟与自己斗了个旗鼓相当。只是殷桥所用爪式,专擅一个“缠字诀”,他自知力道不足,当下便避过黑影的巨力,手却已入游蛇一般滑向黑影肩头,狠狠发力,将黑影死死钳住。
来人见已动弹不得,又急于逃走,竟然狠下了心,向外拼命用力,一条手臂竟生生被殷桥扯下!
殷桥即使武功已颇为不弱,只是初出茅庐,又何曾见过这般诡异狠辣的架势。愣神之间,那黑衣人已远远遁走,漆黑的夜色中只留下一阵低沉沙哑的话语:
“小子,今日断我一臂,你也逃不了好。这合州一道,你便准备迎接无穷无尽的梦魇吧。哈哈哈!”
这声音一字一顿,恨意直让人头皮发麻。
“啪”一声闷响,却是殷桥将一只断臂狠狠砸在地上,暗红色血液汩汩地向外涌出,映着月光,妖异而邪魅。殷桥嘴里不住的抱怨:“晦气,真是晦气。哪来这么个疯子!”
楚天卿却是没有答话,面色沉凝得仿佛滴的出水。他走上前来将那断臂拾起,细细端详。
殷桥见他看得认真,心中又是一阵恶寒,忍不住问道:“老兄,你没事吧?不会被吓傻了吧。还是,你癖好异于常人?”
没理会殷桥这无意义的闲话,楚天卿指着那断臂手背上一处狼首刺青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我闲着没事去管别人刺青干嘛?混江湖身上有个纹身的,十成里占了八成。”殷桥没好气的回答道。
楚天卿却是无奈将双手放到头上轻轻按压:“若真是这么简单,那我宁愿无聊一次,”顿了顿,楚天卿却是另起话头:“国有重器,谓之军;重器之锋,是为精兵。历代王朝,总有那么一两支军队不为百姓熟知,可却总能在黑暗中挽国家危难于狂澜。”
“这我倒是明白,听说南楚就有只受天子调令的神机军吧。”虽然不知道楚天卿说这干什么,但殷桥还是下意识的回答道。无他,神机军名头之大,恐怕冠绝三军之首。可是,知道不代表了解,这支队伍的成员、任务乃至旗号都是一个谜。未知的事物永远最可怕,久而久之,这支神秘的军队在南楚百姓的口中漫步在黑夜中收割生命的死神一般的存在了。
“呵呵,的确如此。可我对这支队伍却也知之甚少,除了知道他们的确存在外,其他就一无所知了,而且就算我知道也是不可轻言的。那么我该这样问......你知道这狼首刺青的含义吗?”
殷桥摇摇头,疑惑的等待答案。
楚天卿苦笑道:“神机护国,天狼猎命。这世上若真有一支军队能在正面与“神机”交手而不败的,也只有西魏天狼军了。”
殷桥心中一动,不由脱口道:“难道方才那人?!”
楚天卿点点头,满脸苦涩。
此时殷桥心中惊骇无以复加,终于明白为何楚天卿竟然失色如此。
天狼军能与神机齐名,必然是一支战无不克的铁军。可正值如今南楚北伐之际,蜀地处西地边境,兵力抽调了不少,此时毗邻的西魏却最强悍的军队竟然在此出现,可就耐人寻味了。
一个处理失当,这已足以让两国刀兵相见!
见殷桥骇然无语,楚天卿更是心急如焚。此时局势动荡,南楚大军深陷北地战局,若西魏此时宣战,不异于雪上加霜,这这个庞大的王朝将面临前所未有的灾难!
屋子里气氛凝重,偶尔“噼啪”爆开的灯花在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许久,楚天卿狠狠握紧了拳头,似乎下定了决心。
“走,现在就走,你我二人若快马加鞭,明日清晨便可到达合州。一定要早些通知合州守将,至少要早作防范。若是合州城破了,那南楚八百年基业就危在旦夕了。”
说话间,楚天卿便往门外赶,可殷桥却伸手把他拦住。
“脱衣服!”殷桥面无表情。
楚天卿瞪大了双眼望着殷桥,后者此刻却是一脸不耐烦:“愣着干什么,快脱啊,把衣服脱下来和我换了。”
楚天卿默然半晌,心中却已明白这结义兄弟的意思,可是,有些事并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再望向殷桥时,眼神中的暖意更多了几分。
旁边殷桥见楚天卿不说话,却以为他不懂自己的意思,急切道:“别磨磨蹭蹭了,你以为刚才那人是为谁而来?我殷桥虽自负,可自认现在还不配天狼军窥伺。你若有半分危险,到时合州城群龙无首,只怕敌军未来就已自乱阵脚。若你真的为南楚考虑,便赶快和我换身衣服,我现在就赶往合州。你只需拣些僻静小道,小心些赶路,到合州应可无虞。”
的确,此刻千钧一发之际,合州城能否固守牵一发而动全身,足以引动天下局势。西魏是否发兵尚未可知,但此时合州城八方汇聚,龙蛇混杂,必定谁也不会服谁,若是此刻战火一起,恐怕连合力迎敌都无法做到,必须有一个压得住阵脚的人统领群雄,而楚天情贵为王爷,自然最为合适。
可二人俱是心思玲珑之辈,都明白此刻行踪暴露,一路必定杀机四伏。楚天卿身在皇家虽习得些拳脚,可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却不值一提。两人此时上路危险恐怕要高上数分。
“不可,我楚天卿虽无通天彻地之能,但也是堂堂男儿,怎能让你为我如此犯险。”楚天卿明白,殷桥此举是想将所有的危险一力承担。暗处的敌人在乎的是小王爷的命,可却不一定掌握了楚天卿的身份资料,只要衣服一换,殷桥便是敌人眼中的小王爷。
猎犬在乎的,只有猎物!
“我说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再不动身天都快亮了。行了,没了你这拖累,我可要放心许多。赶快给老子脱,难道要老子自己动手!?”说到最后,殷桥已经在大声怒喝了,他心中的急迫可丝毫不比楚天卿少。生于殷家,又师从剑道宗师叶林,无论哪一方,殷桥自幼所受的教育都充满了忠孝节义。为国效力是忠,只身犯险成义,如此存亡之际,由不得殷桥不急。
楚天卿见殷桥心意已决,知道再也阻拦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俩人迅速换好了衣服下楼。
此时夜色未深,小店中唱曲的姑娘仍旧没有歇息。二人牵出马匹,站在店门外,默然不语。半晌,楚天卿才开口道:“一路小心。”
“恩。”
“一日兄弟,便是一辈子的兄弟。”
“好了,我说过,你既是我兄弟,我自然要保你。我可还指望你功成名就,财源广进呢。”
说完,殷桥笑了笑,不再多言,轻轻拍了拍楚天卿的肩膀,然后翻身上马,两腿一紧,已急急拍马而去。
望着殷桥逐渐没入夜色的身影,楚天卿伫立良久。
此时,唱曲的姑娘已收起了那些温软呢哝的艳曲。或许知道店中多是江湖漂泊客,那姑娘忽地拨动琵琶,急促激越的琵琶声如珠落玉盘,伴着清冽的歌声传出店外。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望着清冷的月色,楚天卿喃喃自语:“何止千金。这一诺,无价!”
剑锋轻轻勒过脖颈,一道血痕赫然显现,脆弱纤细的血管不住溢出红色的液体,高大的身躯骤然缩紧,放大的瞳孔变得越来越灰暗空洞,最终完全失去了神采,整个身体仿佛遇冷般僵硬。
这已经是从昨夜开始的第七个了。
殷桥握紧剑的手颓然地垂下,一夜的亡命奔袭,让他的身心都感到无尽的疲倦。第一次杀人时那种痉挛般的兴奋感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与不安,还有深深的迷茫,而肩膀上依旧不曾止血的血洞,就是为这短短的分心而付出的代价。手中的长剑沾上第四个敌人的鲜血时,殷桥的心已经如同握剑的手般麻木了。
逃亡,隐匿,暗杀,短短的一夜间,七条人命!
殷桥跪在地上,用长剑死死撑住自己不让身体倒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颤抖的长剑显示着主人此刻已油尽灯枯。旭日穿过树叶在殷桥身上映上无数斑点,随着呼吸不断起伏。
“生死剑‘生境’”为殷桥的战斗提供了源源不绝的活力,但后患此刻已开始爆发,疲倦如波浪般拍打着殷桥的身躯,紧绷了一夜的意识此刻已开始变得模糊。
身后传来落叶被踩压的“沙沙”声,殷桥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身份。
“很好,你很好。想不到南楚的小王爷除了声名在外的才华与军略,还有这样出众的武艺。你杀了我手下七位弟兄,一条命换,九泉之下亦可自傲了。”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中充满了戏谑嘲讽。
殷桥没有回话,此刻即使多说一个字对他来说也是奢侈。
一击,只有一击的机会!殷桥不住在心中默念,握剑的手也更紧了几分。
身后,一身黑衣的天狼军头领缓步上前,手中的马刀也越举越高。他走到殷桥背后时,晨光已将马刀镀上了一层刺眼的外衣。
“死吧。”夹杂着无尽的恨意的一刀威力无俦的向殷桥劈去。
就是现在!
殷桥猛地拔起长剑,狠狠向自己的小腹刺去!
或许是被这诡异的一剑镇住,那统领的刀微微顿了一顿,但之后却已更重的力道砸了下去。
剑尖在瞳孔中越来越清晰,统领感到巨大的危机感袭来。可那明明不算快的一剑,此刻却避无可避。殷桥一往无前的求生意志,带给人的却是死寂般的恐惧。
“结束了......”
抽回腋下的长剑,背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此刻耳后却又传来马蹄声响,殷桥无奈的苦笑了笑,身子却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下。
恍惚间,一声温婉的呼唤传进耳中。
“全叔,怎么回事?”
眼前依稀映出两人,但此刻殷桥眼中却只有那面容清丽的女子。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眉目如黛,唇齿似画,白皙的脸庞总泛着一丝浅浅的微笑,邈邈兮舞轻云,落落兮回风百转,清美似夜半月色,温婉如天边之朝阳。
“莫不是九天的仙女......”最后一个念头闪过,殷桥再也支撑不住,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他吞没......
PS:嘿嘿,这段描写怎么样?打个分吧。还有打斗戏,有意见赶快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