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总,我也不是销售公关,为什么要我去?”我想直接拒绝。
“哎——小宁,年轻人要全方位发展嘛,你可以尝试一下。而且,你要是能签下合同,我给你提成!”华总一语击中我的要害。
给提成!我刚刚还弯腰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一听到这三个字,马上握着手机立正。
“你看,有机会我总是先想到你——”
难道您还想着贾大爷帮您推销吗?
“别等下班了,换换衣服,快点过来,到凯森酒店。坐出租车吧,别坐公交,给你报销。”
从公司基地打车到凯森酒店至少要百八十块,难得华老板又豪爽一回。
脱下工作穿的蓝衬衫,换回我的黑色T恤牛仔裤。
华老板要我换衣服,准备准备,我没衣可换,也不知道还要做些什么准备。
我没见过客户,没做过销售,除了网上跟见不到面的买家说过:“亲,我家的花儿肯定质优价廉,都是我一手种的,品质咣咣的,拍吧亲,包邮哦亲——”
这些话还都是跟人学的,要是让我亲口说出来,恐怕还要打结巴。
我琢磨一下,马上上网查了几份促销广告语,再综合一下,打出份销售提纲。
这一路上,我就坐在出租车里背诵:“XXX先生,或者女士,您好!我们华新的花,品种全质量优价格廉,包您满意。现在公司正举行国庆中秋特惠活动,买一赠一,买花盆赠花盆托哦亲,一个盆托价值五块钱,非常实惠。买吧亲,我们不包邮因为我们直接送货上门,一年内可以退换免收手续费——错了,不能退可以换,还有持续的跟踪服务……言而总之,绝对不会让你后悔的,不买你才会后悔终生的……”
凯森酒店,就在金融中心,是一家新落成的五星级酒店。
听说他家很多先进的设施已经超过了凯旋,也听说他家的一份杏仁豆腐就价值三百八十八元。不知道这一次华总准备下多大的血本,才会请客户来这里吃饭。
出租车一停下,门僮马上走上前来拉开车门,再替我推开酒店大门。
笑容标准的迎宾小姐正在帮我查询订位时,华老板电话又打了进来。
他故意将声音压低:“小宁,我们在三楼右手的泰餐厅311,你赶快上来。还有,你没做过销售,我说什么你先听着,然后跟我学就好。”
华老板这种表现让我愈发紧张,觉得自己好像潜伏在天津站的地下党在接头。
我怀里揣着几只兔子边上楼边琢磨:“既然老板本人都可以介绍,偏偏还要我再补充说明一次又是为何,难道让我充当复读机?”
再思及选在泰国餐厅,那得是多特别的口味,我又转念,“也许这位大客户是从金三角来的?可是我不会什么泰国语缅甸语老挝语啊。”
满心里都是疑惑地敲开镶嵌着金象的房门,华总眼睛雪亮地扫过来:“小宁,快过来见一下,这位——赫斯特.杰弗瑞先生。”
赫斯特先生金发灰眼,皮肤粉白,跟婴儿似的娇嫩。只是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发际线已经退到头顶心,倒跟清朝的大阿哥一般。
他站起向我走来,魁伟的身影极具压迫感。
灰眼睛在我身上扫描几圈,又伸手与我相握,且握得很热情很紧密,“宁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中文说得很好,字正腔圆。
“赫先生您好,认识你我很荣幸!”我保持微笑,暗中用力向外抽我的手,赫先生终于松开。
“宁小姐可是我们公司最专业最能干的职员——”华老板的介绍基本真实。
我本想坐在华老板下手,谁知他将我牵到赫斯特的另一边,并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到椅子上。
“赫斯特先生可以听听宁小姐的介绍,我们公司的产品她最熟悉最了解,很多都是她亲自栽培的。”
他说着向我抛了个眼风过来,我赶紧点头,比照着华老板鹦鹉学舌:“对,赫先生,我们公司的产品我都比较熟悉,您想听哪个方面的介绍呢?”
“产品介绍来得及,明天再说。”赫斯特绅士地替我围上餐巾,微笑着眨了下眼睛:“我们现在先吃饭。”
看来他和我有共同的爱好,都不愿意吃饭时被打扰。若是平时我肯定会对他有所好感,可这会儿我却有点沮丧,因为他一句话将我准备的销售广告词都打发掉。
菜一道道上来,满是咖喱沙爹的味道,红咖喱虾球,沙爹牛肉,连菠萝鸡都加了咖喱。
赫斯特大概比较喜欢吃酸辣,后面的烤鱼和汤也特别要求淋上姜汁和咖喱。
华老板极少动筷,只是不停地举杯敬酒,再劝着赫斯特多品尝美味佳肴。
我不喝酒,华老板仔细地帮我要来矿泉水。
吃下一只咖喱虾球,被炝得连喝几大口水,又吃了两勺芒果饭才将火辣压住。我放下筷子,在华老板不停发来的信号中展露一脸虚伪的僵硬笑容。
面对一桌子红红黄黄的菜肴,忽然想起和齐昭维吃第一次饭的情景,他问我不吃什么,当时觉得很奇怪,现在看来还真是有道理。
赫斯特吃得最认真,室内的冷风徐徐,仍然让他冒汗,时不时拿过手帕抹下额角。
他放下手中的叉子,忽然转过来问道:“宁小姐,好像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说来一起分享。”
我被他从回忆中拉出来,完全没有心理建设,连连摇头,“没什么开心。”
华老板从赫斯特身后砍来一记锋利的目光,我又变换成点头:“看到赫先生当然就开心了哈哈。”
赫斯特玩味地看我:“我也很开心。”
他拿过汤勺继续喝那个又酸又辣的虾汤,我又挖下一勺芒果饭吞进去。
晚餐圆满结束,华老板掏出金卡买单,我看得出,他望着服务生离去的脚步,正泛着无限心酸与心痛。
“赫先生,那我们明天就把样品先给您送过去,您看过再决定?”大堂的最后送别,站在璀璨的水晶灯下,华老板总算将憋在胸口整晚的最关键一句话讲了出来。
“华先生你忙你的,就派宁小姐送过来吧。”赫斯特腰杆拔得直,说得轻松极了。
也轻松地将华老板和我都罩在他硕大的阴影之下。
“宁小姐,我就在这楼上5207房间,你明天可以直接过来找我。”
赫斯特抬起他尊贵的胳膊看手表,那金灿灿的腕表和金闪闪的袖扣渐欲迷人眼:“宁小姐,我们明天十点见。”
“好的好的。”华老板用手肘狠狠地拐了我一下,我连忙答应。
站在大门口叫车,我问华总:“这位赫先生是做什么的?你一个晚上都不介绍一下,他这是准备要订我们的花?”
“他就是这凯森酒店的负责人啊!!!介绍我们认识的朋友说他是从总部空降来的,对原来的园艺公司不满意,要找新的合作,而且还准备将酒店花园景观重新休整。所以,现在对我们来说可是一次最难得的机会,一定要想方设法的抓住它!小宁,知道吗?”
华老板一口气说下来,壮志满怀。
“赫先生就是这个凯森的负责人?”我回头望着在夜色中辉煌夺目的凯森大酒店表示怀疑。
“对!”
“在他的地盘吃饭,他让咱们请客?”
“唉,是我主动提出,他才答应。”
华总大概想起那张发票,深刻的心疼又重新浮现,却只能安慰自己:“不过能请到人家吃饭也是我们的荣幸。”
怪不得吃饭也要选在这里,果然一点水也不能流到外人田。
“你表现不错,今天就打车回家,明天辛苦点,早些到公司拿上样品和资料给送过来。”华老板真是开恩。
回到我的驻地,齐昭维正在小区内的跑步机上运动,我一路急着向前赶,没有看到藏在灌木丛中的他,听到他唤了我的名字,才回头寻声找过去。
“你今天加班?”路灯的光线暗淡,他额头上的汗珠晶莹透明。
“算是,我们老板请个客户吃饭,让我去给做产品介绍。”我在包里找出纸巾帮他擦。
他躲开我的手,接下纸巾自己抹。月光很亮,我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今晚一起吃饭的赫先生是凯伦酒店的负责人!华老板说了,如果能跟这个客户签下协议,会给我提成!”一想到提成,我又兴奋起来,“如果能签下来,能给我提多少呢?”
齐昭维不语,眸子里闪烁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我只好独自望着墨蓝的星空计算,这才想起来华老板还没说给我百多之多少的提成,“我明天得先找他问清楚了百分比。”
我始终自问自答,齐昭维始终沉默不语。
到了家,他拿出钥匙开门,在拉开房门前回头跟我说:“小心点儿,很多事情都没有看起来的那样简单,你太单纯,还是多留神。”
原来他这样闷闷不乐算是在担心我?
我有些意外,一时无语,心里却冒出几个美滋滋的泡泡。
齐昭维狠狠盯我一眼,径直推开门,见我呆在那里不动,转回来拉我一把,“又不是说你笨,傻站着干嘛?”
我快活地说:“我知道。”
许是我前言不搭后语,齐昭维摇头,向他的电脑桌走去。我跟着进门,先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易纵横看到吵着也要,于是我又多煮了几碗拿给他们。
还是这柔软的中餐适合我的胃,最后连汤都喝光,简单冲冲洗洗就上了床。
倒在床上我心心念着,如果按百分之三应该能拿到多少,百分之五能拿多少,要是百分之八——我不敢接着往下想了。
这一晚,我真的梦到下雨了,雨点中间还夹杂着几块金光闪闪的冰雹。
我百米冲刺般跑出去,将雨水中的金子拾起来细看,却是赫斯特手腕处的袖扣。正要扔出去,就被一块硬硬的东西砸到头。
我怒喝着谁乱扔东西有没有点公德心,才发现那真的就是一块金子。
一块圆鼓鼓的,可爱的金元宝。跟恭禧发财的图片里一模一样。
我做梦都笑出了声,还没忘记唾弃自己钻进了钱眼里,就跟从前看的书中描写那个收到租子的地主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