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的山在记忆中很苍莽,那时候深深地记着翠华湖和冰洞风洞。上中学,男孩女孩一大帮骑车去,感觉路挺远的,有上坡,男孩子就拉住女孩子车把的中央,助一臂之力。必有一人单手骑车,另一只手提着单卡录音机,一路放歌。热热闹闹钻完风洞冰洞,就在湖边坐很久,嬉笑打闹后总是沉默,那个年龄不知道山究竟有多么磅礴,但已经知道烦恼知道前途的未知,在湖边坐坐,看着水波,翠华山还是真正安慰过那个年龄的我们。1987年的湖边曾经坐过一对少男少女,学校里有人起哄他们的关系。少男很担心,在湖边悄悄对少女说怎么办。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发生任何,少女觉得奇怪,说,什么都没有担心什么,自己难道要被别人左右。我还是我,你还是你。这话现在想来很幼稚,但湖边的对话,还是动人的。也许少男是借机试探,但少女觉得同龄的男孩就是轻飘。一切都随着翠华湖的湖水荡漾着走了。那时候的翠华山是一个骑车距离可以承受的美丽的山,暑假经常呼嘯而去呼嘯而回,中学的远游很多人就是这样。 ; 、 ;
毕业后有一大段的时间没有去过了,忙很多。那时候每个人都忙,现在回忆,几乎想不起来都干了什么。直到2000年的夏季,一天,我穿着短短的白裙。黄昏,那时候爱情在怀,我们突然想着上翠华山,这个主意让我开心。我想起我的学生时光,踏上有少时记忆的地方,是表达感情的一种冲动。我们大概是翠华山庄试营业的第一批客人,那天晚上,总之,只住了我们两个。学生时期,翠华山记着我们的青春和惆怅,那么,这时候,记着我们最浓的一刻,我当时不知道,这些最浓的,是留着后来那些岁月慢慢发散的,什么都不会消失,我担心的那些。翠华山对于我,几乎如同不说话的长辈,看着我,让我一次次逐渐明白。
翠华山随着道路的建设,随着交通工具的改变,离我们越来越近了。2000年后,我就开始频繁地上山了,翠华山相对于,别的山来,充满温和,温和中的险峻和震动更让它的温和充满玄机。它就是守在城市边缘的一座深邃的花园,是停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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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个可靠的宽容的地方。
自那以后,我大约去过几十次了吧,我爬遍了能够爬的每一条路,小时候当做目的地的翠华湖,现在成了起点。
山崩的奇观触手可摸,每一次仍旧让人发愣,臆想远古的那自然发力的一瞬,似乎轰鸣声还能捕捉。杜鹃花开的季节,我们带着一只狗,启明星亮了就出发,奔赴秦岭高山草甸的遥远吸引。登山是可以上瘾的,新鲜的空气、鸟鸣、可以喝的泉水、松软的泥土、蒸发汗水的身体的快意,高处的风光,这一切,构成酶,情绪一次次反应,就难以戒除。
至今我仍多次想起一次初夏的翳芳湲,说是去看九天瀑布,在路途中被大片的令人屏息的蓝色蝴蝶冲击,那种情景令人迷惑。一个大的情场似的,绊住你的脚,闻着花香听着水流,花朵和流水都被飞旋的蝴蝶阻隔了,那次我没有再走,就在中间,站在飞蝶中,留了一张影,我的蓝色牛仔裤也变亮了。
这些年中,慢慢地顺应内心成了我的信条。就有了更多理直气壮的时间来登山,甚至我偶或会在翠华山上住三五天,我日渐熟悉的农家会让人捎干菜给我,这些,让翠华山逐渐成为饱满的日子中的东西,令人舒适。
在其间,在翠华湖夜钓,上太乙观星看圆月,躺在大石上等流星,等等诸多的行为越来越自然,不再挣扎在社会普遍价值中定义它的酸腐和丧志,美好的终究是美好的,美好的都是原始心意的,什么都不要怀疑,它起着平衡和安慰的作用。
二十年来和翠华山就是这样,山在那,似乎还是原来的山,而我已经离第一次登山的我很远很远了。二十年是一个人近乎四分之一的人生,是一座大山的一瞬,在山的一瞬里有我绵长的经历。
那么,再一个二十年后,再来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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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别人的故事
中午在沙发上准备吨一会儿,随手翻电视。结果看了三个段落,三个都是人物访谈,于是没头有尾看完。
第一段世界残奥会短跑冠军,中国一个不到20岁的小
姑娘。她的右腿只有半截,带着奇怪的国外赞助的半截假肢,那假肢看起来很骄傲,接触地面充满弹力,那么她完好的左腿要和这个机械腿达成配合,需要多长的时间。在那段适应的时间里,她无数次摔跤。妈妈心疼地说,人家女孩子包里都是化妆品,可以爱美,我姑娘包里都是创可贴。我感动的是这个女孩子说起话来一脸沉静,那种稳当和宁静的感觉真是不可想象她的残疾。她奔跑的姿势让我着迷,力度悠扬,腰身和摆动都是那么力度悠扬。看着,听她那么沉静的说话,你会逐渐惭愧。惭愧自己如此健全,却那么容易伤脑筋。一个人懊'丧自己的鞋子不够名牌,他踢着地,懊丧地出门,出门却碰见一个人,那个人没有双腿,那个人艰难移动,却卖力地微笑。我记住了女孩子的脸,却没有记住这女孩子的名字。
第二段跟拍桑兰的生活。这个著名的体操运动员,我知
道她的高位截瘫,却没有想到她的生活有多么大的具体的麻烦,也没有想到她有着那么大的热情和开心,我看不出来一点难过,看见的都是接受。她热爱美热爱生活的样子和热情,仍然让我无限惭愧。她吃饭必须在手上绑上勺子,仍旧有点费力,她吃得那么香,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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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食物最好的赞美。她想尽办法解决困难,这些困难对于我们都是轻而易举。我再次惭愧不已,桑兰的笑容很甜美,歌声纯净。她拼命做着公益的活动,忍受着身体随时的叛乱。而她说,总是慢慢总结,好得多啦。第三段访谈《新周刊》的孙冕。这个老爷子永远认为自
己的年龄要减去24岁。他坐在那,感染我的是他星星点点显露的白色发楂和楂茬,而他的脸和五官,真是年轻得光彩,这有点不匹配,但或许这就叫做美少年。他前卫、松弛、爱哭、敏感、冒险、沉浸。《新周刊》引领了11年的新话语,杂志就是他的影子。他讲话时晃悠着二郎腿,他穿舒适的了恤,他说话语速语调都很松散,高兴时哈哈大笑。我喜欢这样的人,举重若轻,时时翻新。确实是很难老的。
后者是个健康人,是个健康人中的达人。不辜负上天给予自己的,不管是什么样子什么高低,和命运同一个方向用力,就会温暖自己和别人。我是一个记性不好的人,起码在这个中午,我被三个段落依次感动。‘午睡于是不深,迷糊中觉到在这间房子里闲躺呼吸是如此美好,差点都要熟视无睹了,这是健康人的弊病,但终究是可以惭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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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玫瑰
^那天和嫁去台湾的女友在…X上唏墟。说起生活的困顿,我在山北她在水南,唉声活生生在线上去着。突然提起我的一位表姐,她说:羡慕她的爽朗。我说,就是,想想她在世上的情况,是不是不如我们幸运很多。结果我们被头脑捆住,很少能够获得简洁有力的心态。
表姐是我大舅的二女儿。大舅是个人物,虽然如今奔80了,1.8米的个头200的体重如同黑塔,腿不太好,走路偶尔趔趄,终于有了温和的脾气,每天的大事也就是吃肉以及喝点酒。一个家底太薄,负担太重,一辈子东奔西走争取全家温饱的汉子终于有了温和的老年模样,没有疲惫,每天仍是有机会就哈哈大聊,聊国家大事到针砭门前是非,我发觉他仍旧保持着一种先进的思维,可以说比我们在城里浸淫着的多数人要先进。我不知道他的来源在哪里,就是那台我淘汰的破电视,可见人的思维和明理程度有时候是天生的,理解力不是建立在了解多少知识,而是碰触时的反应。大舅12岁丧父,即綴学和外婆挑起全家的重担,他只上过一年级小学,我永远记得我上学时他来西安,拿着我的《当代》《收获》,看得入迷,那种小说的意境在于他又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二舅病榻10年,大舅在困难时期想尽各种办法给弟弟治病补充营养,终于好了。三舅后来癌症,去世后大舅养着三舅的女儿,成人后给她买了一院房,招了女婿给她过日子。自己的儿女们结婚离家,大舅母又有病,折腾到他一个人的时候,老了,仍旧家宅空空,一贫如洗。大舅仍旧是黑塔,仍旧哈哈地找肉吃。全家后来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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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我母亲读完了书,所以母亲以及我都是感恩的,大舅这些年的生活费,以及院子里新盖的楼,当朱红的大门安上了,我母亲也就大大安心了。
表姐就是我大舅的二女儿,只有她遗传了大舅的乘风破浪。先生说我5岁时的照片像极了表姐,粗壮健美。表姐一贯粗壮健美,结果岁月之后,我长成了营养不良的豆苗,她长成了一棵茁壮的玉米。我看她种种行为作派,称她为玉米玫瑰。虽然她根本和平常意义上的漂亮一点也沾不上边,但她的爽朗和聪明,她天生的在任何环境都不怯的大方,她天生的大姐大的气质,让我觉得她很有魅力,她的大脸庞小眼睛厚嘴唇,她庞大的腰身,一切都显得那么有特点那么生动,让我有一点点着迷。我在她面前,总觉得气弱,你觉得那个生命蓬勃有力,你觉得自己真是无病呻吟。她的生活一点都不宽裕,本可以在家乡一显身手,我记得上学时回去和她上回街,半个街的人都和她打招呼,那种阵势,真有点女蛊惑仔的味道,弄得我都很兴奋。没有人敢欺负她,可是后来因为驻军一个男孩和地方一个男孩对她的争抢,弄得她一阵烦躁。就躲去河南玩了一场,就自己把自己嫁到黄河边了。找了一个非常老实无言的人。我后来觉得这很合理,现她这样性格的人最终应该找这样的男人,这样才能最终平衡。男人当她宝,看她的眼色。他们养了一个壮实的小子。前几年又回来抱养了一个女孩,已经4岁多了,开口就是亮嗓嗓的豫剧。两个孩子据说是从小的医药费总共没有超过20块钱,人家是怎么养的。
和老公两人就是在周围打些零工,日子过着,紧巴巴的,但她仍旧是那个样,在村里组织妇女队,一个外乡人统领着土生土长的一群。
想起有一年冬天,她说给我拿几床新被子,他们那产棉花。我在门口等她,她从车站打出租来。车停在我面前,一个庞大的穿着红花棉袄的哈哈笑着的人下来,车猛然晃了一下,底盘高了。她在司机的帮忙下左右肩各扛起一个硕大的棉花包,脸红红的,动作坚决有力,我根本插不上手。司机笑了,我也笑了。那红红的笑脸,在我的记忆中一直那么生动。
开春了准备开车去她的黄河边啾瞅。我在他X上说。
那边的朋友是个敏感有素养的人,她的生活因此有些受伤。生活是不是要有些钝感力,但那样了,也就不是自己了。玉 米玫瑰都那么绽放,人的生活人在做什么真不是多重要的,世界上的形态和状态越看得多,越觉心态和每刻的心情是重要的。 ‘、
在一片茁壮的玉米地里,阳光明媚,土地清香,真是很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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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手把锄头
最近要写几段字纪念一下踢踏舞的事,一直也没有找到时间和落脚的感觉。
请信佛的朋友去吃素斋,看见禅宗几句话: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在桥上过,人流水不流。
一句“空手把锄头”,突然让我有了落脚的踏实感。
背景是有几个舞蹈擅长的朋友跳踢踏,想参加首届陕西省业余舞蹈比赛,因为踢踏舞需要人数多一些,就开始多方联络,联络上我们一帮共16个人组成队伍,其中有我这样学着踢过几下,毫无舞蹈基础的人。音乐用的是日本电影《座头士》的片尾曲,被老师改编为主题农家乐的踢踏舞。于是我们在几周内,慌里慌张地练习、调整、退缩和坚持。终于在元旦放假期间姹紫嫣红地登台,群魔乱舞了一通,居然进入青年组的决赛,第二天参加决赛,居然又得了铜奖。这总算是交待了我们的耐心#,把一件看似可疑的事情做完整了,有了较好的效果。#
我们这支队伍从20出头到40出头的年龄,这让我想起李察基尔的电影《谈谈情跳跳舞》,总之是一种良好的抒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