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身体没有什么大病,但是常常患上感冒。表现为咳嗽、发烧、心发慌、浑身痛等。每一次感冒的症状不尽相同,反正都不太好受。有时,我不得不因此请假,在家里休息。在病情比较严重时,还需要住院治疗。按说,感冒乃小病一桩,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身体素质好的扛一扛就过去了,身体素质差的,不妨看一看医生,用不了太久也会康复的。然而,感冒对我来讲,却不是一件简单治疗的事,它已经变成了一种具有文化内涵的东西,不妨叫做患病文化。我不得不煞费苦心地打理它、经营它、对付它。这是因为,我在一个很有实权的单位当局长。
我患感冒时,总是得到很多人的关心。我发现,在官场上,大家都很重视感情,都很关心别人,特别是当你患病时,人们便会纷纷伸出援助之手,令你感激涕零。我一旦患上了感冒,就会引发许许多多人的关注和参与。在他们当中,有我的下属,有我的同事,有我的朋友,有我的老乡,有我的同学;有我帮助过的人,也有寻求我帮助的人;有我的上级领导,也有普通员工。他们的爱心和热情常常使我感动得不得了。有一次,我患了感冒住到了医院。我的一位下属的老婆由于生小孩儿也住到了这家医院。令我动容的是,他把自己老婆交给岳母照顾,却来到我这边专门照顾我。
我想,如此肯付出的人,如此甘于奉献的人,一定是值得信赖的人,我将来一定要把这样的干部提拔起来,让他能够施展自己的才干。有人说,大家这样看重我,是因为我手中有权力。我想,不能简单地、武断地看这个问题。应该说,你的权力大了,就可以帮助很多人做事,帮助很多人解决难题。你的一句话,你的一个决定,你的一次举手之劳,就可帮助别人解决一个难题,甚至可以让某些人一生的愿望得以实现。中国人讲究的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或者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觉得,大家对我的关心和爱护并非没有道理,并非只是看到我手中的权力,这是人之常情。不应把官场看得太俗气、太势力,大家应该承认,很多重要的事情只有放在官场中才能解决。
我常常封锁关于自己感冒的消息。在官场上,我有一个原则,那就是认清谁是自己的人,谁是自己的朋友,谁是自己信任的人。对此,不敢有半点马虎。因为,很多在官场上马失前蹄的人,都是把不是自己的朋友当成了朋友,把不是自己的人当成了自己的人,结果,让别人钻了空子。我知道,我患了感冒,这对于许多人来讲是一种表达感情的好机会。中国人历来讲究礼尚往来,而在这往来中最好有一个借口,这样大家都很容易接受。我患了感冒,人家要表示一下“小意思”,这当然是人之常情。我接受了人家的“小意思”,自然也要领人家的情,就要尽力为人家办事。
当然,办不了的事不能强办。对此,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对于我患感冒的消息,我可以放心大胆地告诉自己的人,告诉自己的朋友,他们是可以表示“小意思”的,我也绝不会拒绝。如果拒绝了,可能伤害了对方,或引起人家的误解。对于我不熟悉的人,或者不是我自己的人,我不会接受他们的“小意思”。所以,对外封锁这一消息是十分必要的,免得人家登门表示“小意思”,被拒绝了感到尴尬。当然,绝对封锁消息是不可能的。常有意料之外的人登门,我早已做好了准备。我会说,我把所有表示“小意思”的人都给拒绝了,你也不例外。你的关心我心领了,你送来的“小意思”要拿回去,请理解。
我患感冒时,有时要坚守岗位。患感冒是不是要休息或住院,不是根据感冒是否严重而定,而是根据单位的工作形势需要而定。比如,我患感冒时,正遇上级领导来了,我会立马打起精神挺着。其实,患了感冒,克服一些痛苦,是没有问题的。绝不能因为患了感冒这样的小毛病,就怠慢或得罪了上级,让上级感到你的不恭,感到你的傲气,感到你的不成熟。相反,如果你患了病还坚持工作,往往能够得到上级的赞赏。这是一个常识性问题。因此,上级来我们单位时,常常发现我患有感冒而在岗位上坚持工作,于是我便被上级誉为“拼命三郎”。你说说,感冒是不是帮了我的忙呀。我是单位的一把手,当单位有重要事项需要拍板时,我即使患了感冒,也得坚持工作。因为,我不上班,副局长再多也没有用,他们都不能拍板,他们没有这个权力。还有,如果上级组织部门前来考核我的工作,我患了再严重的感冒,也必须坚持上班,因为这是决定命运的时刻,感冒,不值得一提了。
我发现,患感冒包含着一种哲学。有一段时间,我的身体素质有了明显地提高,我患感冒的次数明显减少了,我感到很高兴。没病是福,这话一点不假。可是,我却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我似乎感到,关心我的人少了,对我表示“小意思”的人也少了,真是挺有趣的。人真是一种怪物,是一个矛盾的统一体,有许多东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人不是处处心想事成的。比如,有时,我希望自己患上感冒,可是,感冒却离我远远的;有时,我祈求老天,千万不要让我患上感冒,可是,感冒却毫不客气地降临到我的头上,使我十分尴尬。感冒这家伙,确实把我捉弄得够戗,但我却无可奈何。
级 别
我刚升职的时候,级别是副科,然后正科、副处、正处,细算一下已经走过了四个台阶。说实在的,在单位,大家的奋斗目标几乎是一致的,都想弄个一官半职的。没有职务的千方百计地争取一个职务,有了职务的又挖空心思地想进一步升职。每一个台阶,都是经过激烈地竞争才取得的。所以,我格外看重、珍惜级别,对级别情有独钟。
在我们局,级别就是利益。利益是一个核心问题。表面上,大家上班都是忙忙碌碌的,其实目的非常简单,那就是为了谋生,为了谋利益。没有利益,大家就没有必要上班了。但是,利益有一个如何分配问题,在机关,个大个小、体胖体瘦、是男是女、能力大能力小、干得多干得少等都与利益分配没有关系,与利益挂钩最为紧密的就是级别。比如我们局,确定工资标准,实行的是系数工资制,不同级别有不同的系数工资,按系数发放工资。员工工资系数为一,副科长就是二,科长是三,副局是五,局长是八。要知道,系数就是金钱呀。同样在一个单位上班,你的工资是一,我的工资就是八。你还真别不服气,有能耐你就去拿级别,越高越好。不仅如此,分配奖金也与级别挂钩,级别越高,奖金越高。还有,副局长以上级别的干部,配有专车,再配备宽敞明亮的带有休息室的办公室。我们局还规定,副局长以上的干部,个人住房由局里解决,标准当然是很高的。所以,在我们局,大家争着当官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如果谁不想当官,不是傻子就是患了精神病。在局机关,我是一把手,级别最高,所以我就有了许多特权,大家已对此习以为常。
我在工作中总是严格按级别办事。对什么样级别就给什么样权力,没有级别,对不起,靠边站。我们局长有不同类型的会,有不同级别人的参加。比如,局党委会,由局常委成员参加;局长办公会,由副局长以上领导参加;局务会,中层以上领导参加。不同的会议研究不同的事情,一般来讲,越是重要的事项,参加研究的人越少。人虽然少,但级别高。不仅如此,级别的概念已经融入工作的各个细节。在开会时,我这个局长坐在主席台的正中央,我的左边是二把手,我的右边是三把手,然后依此类推,绝对不会出错。秘书在安排座位的时候,他们极为谨慎。
如果出了差错,这个会议就进行不了。所以,只要我们局的班子成员在主席台上一坐,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大家的位次。这样有很多好处,以免大家分不清各位领导的位次,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和尴尬。在局机关照相时,不论有多少人,不论个大个小,我总是坐在最前排最中央的位置,绝对不会出错,就是我想站在一边,大家也会重整队形,最后把我围在当中。同样是讲话,很多的人讲话只能算唠叨,屁用不管。因为我级别高,我的讲话就是重要讲话,局里上上下下就要认真学习,坚决贯彻。这就是级别的作用。我从心里感谢级别呀,有了级别,我就出人头地、高高在上了,风光潇洒、幸福极了。
我对级别高的人特别尊重。总是千方百计向上级展示我的忠心,上级让我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话又说回来,赴汤蹈火总是要有丰厚的回报的,上级都是聪明人,这个你不要担心。我想,我的权力是上级给的,上级是我的最大的恩人呀。我不对上级好,天理不容呀。所以,上级来了,是我最为高兴的时候,我会使出浑身解数,让上级高兴,让上级满意。由于我比较重视上级,所以,在接待上级方面,很有经验,总是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把上级的关系拉近了。不仅如此,就是在外面遇到不相识的比我级别高的人,我也是十分尊重。一次,我乘火车出差,遇到一位副厅级干部,我对他肃然起敬。于是,我主动充当起服务员的角色,认真地照顾他,为他跑来跑去,甚是勤快。他说,你这个人为人善良朴实,将来一定会升职的。我听了很高兴。可是,如果你比我级别低,我就不把你当回事,对你颐指气使,吆五喝六,谁让你比我级别低呢。我的手下人都很惧怕我,有的人见我就像老鼠见猫一样,令我发笑。这是我有权威的体现。
我整天研究级别。古人说人生有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觉得这种提法有严重的疏漏,应当增加一喜,即“官场升级日”。想想看,在机关,你当不了官,窝窝囊囊,低三下四的,什么甘霖、故知、洞房、金榜,全都寡然无味,屁事不顶。还是级别更管用,更实际。我整天琢磨着如何提高自己的级别。现在提拔干部重视高学历,我就通过多种关系,不惜重金,弄到了博士文凭;为了创造政绩,我每年都搞几项政绩工程,得到了上级的认可;我还千方百计研究上级的好恶,挖空心思地投上级之所好,为升职创造条件;我对人事变动、干部调配的信息最感兴趣,我几乎天天了解和关注着这方面的信息,如饥似渴。
我原来不信算命那一套,可有一次,有一位算命先生算出我要升职。果然,不久我就升了级。从此,我就开始相信算命先生了。我经常找算命先生算我的官运。有时我也想,如果算命先生能够算准一个人的官运走向,是不是他早就自己升迁了?干吗蹿大街、钻胡同、站墙根?但想一想,就权当是解解闷吧。
摆 平
时下社会上有一个使用率很高的词叫摆平。我觉得,摆平这个词内涵丰富,学问很大。我在某局当局长,是大家公认的一个很善于摆平麻烦和问题的人。我常常把摆平一词挂在嘴上,动不动就说:把它摆平。当我自己或者我的单位、亲属、朋友、熟人遇到麻烦或问题的时候,我常常亲自或间接地出手,将麻烦或问题给摆平了。我从摆平中学到了许多知识,也尝到了不少的甜头。所以,我总是乐此不疲。我的名气也因此越来越大。人们都说我这个人关系广、能量大、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