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渊，玥，穆尘，三人掠过森林上空。
游离的暗色光芒开始黯淡下去。阳光一缕一缕投射在他们身上，朦起了一层金色的尘埃。光芒越来越强，吞噬了夜空，远方，血色的朝阳缓缓的升起。
森林里有一片黯淡的阴影从茂密的林叶间走出，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很久缄默不语。
苍穹下，森林上。
穆尘回望了一眼森林深处，眉头微微蹙起。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望着自己。
森林依旧安静的如同死物，只有寒冷的雾气在林间盘旋着。什么人都没有，看来是自己多虑了。穆尘轻轻摇摇头，望了一眼玥，发现玥也在看他，但这次，他没有看懂她的表情。
玥很快对他笑笑，表示没什么。
重渊在最前面，神色变化不定。也许，这是我最后陪在你身边的日子了。他淡淡的笑笑，眼睛里充满的决绝和坚定。
“空影城在哪里？”
玥望着渐行渐远的神裔皇城在回头的瞬间变得仿佛只是一个小店，禁不住问重渊。
“哪里都是，哪里都不是。”
“这座城无处不在，只是入口只有一个。”
“在苍水”
重渊对着身后似懂非懂的两人补充着，想象着他们懵懂迷茫的表情，忽然有点小小的开心。
他没有想过自己还有机会可以这样像以前一样去作弄玥，自己的这种行为以前可没少挨她骂的，想起还是孩子的玥就能把他打趴在地上，装作恶狠狠盯着他的样子，就觉得很好笑。虽然他一直都是假装的，她也从未真的生过气。但总有一天要她还回来的，连本带利的还回来，可是恐怕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对着远方亮起来的天空，笑了。
“苍水在西界，我们要走三天。不用太赶。”
重渊慢悠悠的说着，没有了伤感。
“我说，你们也不问问我带你们去干吗就跟着来了？不怕被骗吗？”
“难道我长得就这么像一个好人？”
重渊调侃着，露出了冷峻外表下玩世不恭的态度。嘴里发出啧啧的语气，配合着他的话。
似乎自己是一个拐卖人口的贩子，在对着拐骗来的孩子说教。
可惜他们不是孩子，而是两个绝世的暗杀师。
穆尘无语的笑笑，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终于过了许久来缓缓开口。
“我们，还有选择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任何玩笑的样子，但是重渊却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他在回答自己刚才的话，不免觉得好笑，更加旁若无人的开起玩笑来
“额？你是在回答我刚才的话吗，你这反应也忒慢了吧，你知道刚才到现在过了多久了吗，恩……”
“……”
玥和穆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样的人居然会开玩笑，这真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杀神一样的灵力，绝世的容颜，纯黑色的眼眸……
现在居然和他们这样说说笑笑，仿佛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只是玥不记得了，那百年的岁月里，他也是一直这样陪着自己说说笑笑的，直到八年前，才骤然离去。
穆尘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确实，他们没有选择。
漓烬借用玥的手，杀了五行者，目的就是让他们离开神裔，去空影城。如果不走，重渊会不惜一切的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跟着他离开，只是到那时，死去的神裔上层会更多，整个神裔会更加慌乱。
重渊要他们死太简单，但他一直没有动手。就说明他们在漓烬眼里还有一丝价值。
而且，玥不是一个愿意受别人控制的人。即使只是为了这个原因，他们也会去，虽然没有任何的把握。
那里有着玥所有的记忆，有着她一直在星辰树上等待着的笑容，也许，那个地方，才是她真正该去的世界。
穆尘的头脑里有很多的原因若隐若现，唯独没有因为他自己才要离开的原因。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早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只为别人而活着，曾经是主人，凛谛；现在是玥。
穆尘望着玥，他深色的眼眸有光闪过，像是一种笑容，也像是一种伤感。
一个不为自己活着的人，算是一种悲哀，还是一种幸福。
神裔皇城
凛谛站在高高的宫殿最高层，琉璃色的栅栏横在透明的天际。高处的风寒冷而猛烈，他纯白色的长袍里灌满了来自苍穹的风。长袍上的银色闪电图案在剧烈的抖动着，有银色的光，在流动。
他眺望着远方，眉头深深皱起。去西界，大概要三天吧。
他的背影定格在苍茫的天空中，一直望着远方。有无形的线牵住了他的视线，他偶尔低头看一眼脚下的土地，那些和蝼蚁一样的生命在他脚下匍匐着，渺小似乎只是一粒沙尘。
那个卑微者的世界里有悲凉的呼号声每天都在传出，那是他们死去时最后的抗争，他作为他们的神，每天都在聆听。
整个神裔的奢华糜烂，不是他一个人可以改变的。毕竟，他不是真的神。
很多时候，他也只能是无能为力的听着一声一声的凄厉的呼号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冲向透明的苍穹。
那里住满了亡灵，对着渺小的凡尘，唱着寂寞的歌。
他转过身，背对着远方，一步一步离开。
他的背影很高大，却很疲惫。
也该走了，古风，温涯，要在他们赶到之前，到西界，苍水。
空气扭曲成两个漩涡，两个黑色的人影从透明交错的时空里走出，默默的跟随在凛谛身后，离开。
夜色漫上了天际，浓重的暗云压在了西边，仿佛一座古老而恢弘的铅灰色城墙，泛着岁月斑驳的伤痕，慢慢黯淡下去，接近死亡。
重渊，玥，穆尘对着一团跳跃着的篝火围绕而坐。火苗映着他们明灭的脸，吐着妖异的火光。
夜色渐渐深下去，三人静默不语。只有干柴在火中噼噼啪啪裂开的声音，在沉寂的空气中荡起小小的涟漪。
三人都入睡了，月色下，每个人的脸颊都显得很苍白疲惫。玥的眼睛忽然间睁开，对着不远处幽然浮动着月光的湖面，深深凝望。
她坐起来，回望了穆尘和重渊一眼，他们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她缓缓起身，走到结界前，轻轻扣了扣手指，空气如水般荡了起来，一层冰蓝色的光隐隐在夜色中蜿蜒。
走出结界，一步一步向着湖面走去。
夜，沉得死寂。
清澈的湖水倒映着玥单薄的身躯，一阵一阵的颤抖着。她蹲在湖边，纤细的手指缓缓浸入冰凉的水中。
白色的光芒从她的十指指尖溢出，流入了宁静的湖中。湖水向着远方，毫无痕迹的流走。
她望着湖水静静的淌过的方向，很久。
“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一个叫重渊的人，记得，把这束光芒浸入附近有水的地方。”
她望着缠绕在那人指尖的那一绺白光，“好”
她们的周围是一条细长而蜿蜒的河流，那里的水很沉重，泛着深蓝色的幽光。
“世界上所有的水都会在这里汇聚，然后，凝聚在一起，变得无比沉重，透亮。只要我看到这缕光，我就能知道，他在哪里。”
那人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自言自语的低吟
“所以，无论他们选择怎样的路，最终都会殊途同归。”
那人看着流逝而过的水，目送着她离开。
那是两年前，她被木影放弃的时候。是那个人救了自己，那人没有恶意，她只是想见一个叫重渊的人而已，所以，她答应了。
玥望着高悬在夜幕的一轮孤月。心里静静的说
“筱，我答应过你的承诺，我没有食言。”
重渊和穆尘依旧静静的躺在结界中，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金色的光落满了大地。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了，还有一天半，就到西界了。
“我说，我昨晚梦到你了。”
重渊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话，对着玥幽蓝色的眼睛，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阳光遗落在他纯黑色的眼睛里。玥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在记忆里某个地方，一直深藏着这样温暖而纯粹的笑容。
只是，她已经不记得了。
重渊自顾自的说着，丝毫不理会穆尘深色的眼睛在他身上来回徘徊。
他想在他身上盯出几个洞吗
重渊心里想着就觉得好笑，他也是会吃醋的，嘿嘿……
“你昨天晚上在湖边干嘛？”
重渊一直手缠绕着冰蓝色的光，凝聚着游离在空气中的水灵力，一只手捻着一根枯黄的杂草。嘴里喃喃问。
穆尘沉了一下双眼，视线从重渊身上落在了玥的肩头。
他也发现了吗？玥昨晚一个人坐在湖边。
自己感觉到结界有微小的颤抖，曾经用瞳术看过四周的一切。没有什么危险，只是玥离开了结界，静静一个人坐在湖边。苍白的光落在她的发梢，仿佛银色的发丝。
一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未尝不是好的。只是这个人……
他盯了一眼在一旁弄着杂草的重渊，一脸厌恶。
“这是干嘛啊，老这么盯着我看，我很好看吗？要不让你看清楚一点啊”
重渊说着就凑过来，嬉笑着脸。
穆尘没有想过他真的会凑上来，忙挥了挥手
“不用了。”
依旧是一脸厌恶的表情，外带了一丝无语。
这个人，真的不应该拥有那样骗人的外表。
“我睡不着，在湖边坐了一会儿，想一些事情。”
玥望着重渊纯黑色的眼睛，说的很淡然，波澜无惊。无论她有没有说谎，都是这样的语气，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哦哦……”重渊敷衍的应了几声，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凝聚着水灵力，和折弄着枯草。
但是穆尘知道，她说了谎。只有他看得出，她说谎的样子。穆尘看了一眼玥，玥也转过头，看着他，淡淡笑笑。
她知道自己又被他看穿了，确实，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既然穆尘已经清楚了她真正的身份，那么两年前的事情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玥看着穆尘，她的眼睛告诉着他，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