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拉萨布达拉宫旁的一个小旅馆里,开始写这部小说的。
在拉萨,会感觉天真的比从前更近,更蓝。
我现在没有职业,但我的心很安静。
我爱听陈升的歌,特别是那首《恨情歌》,里面歌词我很喜欢:“而原来我是一个爱四处游荡的人,如果有一天我停住了,你是否就离开我。”
可惜我没有歌词里,那个当我停住就离开我的女人。而我只是一个爱四处游荡的人。
在此之前,在我许多地方游荡过,刚在农村的外婆家过完夏天,天天与那帮小崽子们在河里抓鱼吃莲蓬,到林子里打鸟,到甘蔗地里躺着吃甘蔗……
在去农村的外婆家前,我在丽江呆了很久,每天在一个好友的书吧里晒太阳,发呆。我现在又来到拉萨继续游荡,准备小说写完后,再去其它阳光温暖的地方,直到把身上的钱用光。
在游荡的过程中,我遇到很多人,我很珍惜我在路上遇到的这些人,很友善的与他们交往,如果可以,我想知道他们心里的秘密。
因为,每个人都有秘密,而我对这些秘密很好奇,并且为它着迷。
‘每个人都有秘密’,这句话是一个女人对我说的,遇到她时,她很神秘,神秘的可以勾起任何一个人心里无穷的好奇心。
而我的故事就要从遇到这个神秘的女人开始讲起。
正是因为遇到她后,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让我经历从未有过的痛苦、恐惧、震惊甚至绝望。再然后,她又在我生命里消失,再后来,我辞去了工作,开始四处游荡。
四处游荡会让我的心安静,安静的时候才可以写作,因为我答应过她,有一天,我会把她的故事写出来,把她那些深埋于心底的秘密写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秘密。
那时的我,还有一个英文名,叫kevin。
这年头好像混写字楼的都要有个英文名,有了个英文名才能显得自己算是个白领。(其实我顶多算是个伪白领,因为现在白领满天飞,所以我不屑于这个定位。)我的英文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用的,只知道在办公室里,同时都称呼我为kevin,慢慢的,我都忘了我还有个中文名。
所以,当我艳遇的那个美女,问我如何称呼时,我脱口而出:“我叫kevin。”非常肯定与习惯的。
我想对于这样一个气质优雅,妆容精致,并有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的美女,应该告诉她我的英文名。这样才能显得自己够时尚够白领。
美女听到我的回答,报我微微一笑,那一笑让我几乎飘了起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个美女对我笑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可能与我平时见客户时所露出的微笑一样,职业化的伪善。
但,我还是宁愿相信她的微笑是美好的,发自内心深处的,因为那才是世上最美丽与最真诚的,是我们因禁在石屎森林里所渴求的,跨越心灵的触动。
因为这番安慰自己,于是,我在心里做了个假设,假设我与这个美女又近了一些。其实她就坐在我的对面已经够近了。
像我这种混迹于写字楼的伪白领,经常在各种场合,遇见各种各样的美女,可是今天这位美女确实让我有些眩晕。不矫情、不做作、不浮躁、不冷漠,坐在对面,好像一朵静静绽放的睡莲,吐露着芬芳。
这样的美,当然会让我眩晕,何况是她主动坐到我的对面。
地点是在我们这个城市最大的书城里。
每个周末去泡书城是我最大的爱好,挑几本好书,坐在书城的咖啡馆角落,悠闲的看书与笔记,的确是件很惬意的事情。书城咖啡馆好处之一就是安静,不像市区里的那些咖啡馆,一大群衣着光鲜的时尚人士在那里吵闹说笑,活生生把那糟蹋成初晨的菜市场。而这里更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只要到咖啡厅里消费,诺大的书城里的书任你挑选,再带入咖啡厅慢慢翻看。
所以,这种看书方式对我这种单身的男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休闲方式。特别是这段时间里,我要完成公司一个很重要的方案,最重要的客户也几乎是唯一的客户,完成他们的年度整合营销传播方案。在书城里我可以查阅大量的参考资料。
请不要被我所说的“年度整合营销传播方案”这样的专业词语所忽悠住了,其实这些都是我们用来忽悠客户所常用的,这样才显得自己够专业。这个词说白了,就是帮客户明年的生意多出点主意,如何帮他们忽悠更多的客户买他们的产品。
我的职业是广告策划人,策划这个词是个看上去很美的词,表面上好似光鲜与时尚,其实背后的辛酸只有我知道,没日没夜的加班,绞尽脑汁的想点子,撰写方案时刻意迎合客户的口味,讲述方案时,还要用充满激情与渴望的眼神,望着我的那些衣食父母与上帝般的客户。一但方案被毙,就意味所有的努力都白费,还要重复以上的这些过程。
没办法,这就是生活。就像某个哲人说的,生活就像监狱里的饭,吃在嘴里,骂在心里。
公司的名字叫大空广告,“大空”实则有无穷智慧之意。为这个名字我还得意了很久,因为是我取的。对了,我还算是这个公司小股东,另外的大股东就是我的大学同学周明非。周明非是我哥们,我的搭挡,从毕业后我们就在同一家广告公司里打工,他做美术设计,我做文案。那时的我们对前途充满着信心,就像两只小蜗牛慢慢爬出了起点,开始漫长的赛程,相信总有一天会达到美丽的终点。不辞艰辛的。
后来一起打了几年工,学了点经验,明白了广告是怎么一回事后,哥们周明非就拉着我一起干了。资金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他是本地人,家境丰裕。于是,他出钱(也出力),我出力,再给我点小股份,我们的合作就这样开始了。
注册大空广告,租写字楼,买办公设备,买电脑,开始我们创业生涯。两只蜗牛又努力的往前爬了一点点。
那时有个很要好的同学,而且算是周明非的发小,在本市的大企业悦亚汽车企划部里上班,在他的引荐下,我们开始尝试做悦亚的一些业务,从刚开始最简单的小印刷设计业务开始做起,慢慢的彼此了解与信任,悦亚越来越多的业务都交给我们,我们也从最初的两兄弟扩大到接近二十人的团队。他负责美术方面,我负责文案、策划、媒介方面,合作的也挺好。两只蜗牛变成二十只蜗牛,努力的爬着。
业务蒸蒸而上,规模也在扩张,一切看上去很好。
可是慢慢的,我却感到一种危机,就是整个公司的业务几乎都是悦亚汽车。也就说,如果有一天悦亚把我们甩了,我们一班人就要喝西北风了。如果不及时开发新客户的话,公司的生命其实非常的脆弱。
虽然我们与悦亚上上下下领导的关系都处理的非常好,合作也非常稳定,可我还是常常的担心。担心这样的受制于人。
我经常与周明非的讨论这个问题,周明非总是蛮不在乎。他说,兄弟,你看,现在我们这些人天天加班,悦亚的业务都忙不过来,哪来精力开发新的客户,而且开发新客户的难度与开发后初期利润率你也是知道的,我们不要以小失大啊。
周明非这样一说,我又觉得我真的有些杞人忧天了。
可是到年末,悦亚那边突然传来的消息,要我们准备明年的年度营销传播方案,要求尽可能的细化,并做出详细的预算。真让人觉得奇怪,因为往年悦亚从未要我们提过这样年度大型方案,就好像两个非常江湖不分彼此的好友,突然有一天严肃要求对方拿出明年详细的合作计划。让人感觉怪怪的。
我又开始我的担忧,周明非却笑笑的安慰我,说,兄弟,没事的。这事是好事,说明悦亚那边运作的在逐渐规范与专业,江湖气也越来越少。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次提高与学习。只是这方案就要辛苦兄弟你了。
我又觉得周明非说的有道理。可能这真是一件好事。
我的杞人忧天,可能源自性格里那种天生的忧虑与感性。常觉得自己的生活一半在空中飞,一半在陆地行走。常对生活周围的一切都产生质疑,怀疑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有时候会感到被沉闷的生活紧紧压着透不过气,想要去逃离与解放。不知道是不是每个职场人士都经历过这样的心路历程。
而做一个浪漫的行吟诗人,四处流浪,为心爱的女子写诗,这些是我天真的梦想。
我曾和周明非聊过我的这些内心秘密的想法,总是被他取笑,他说:兄弟,这些心路我都经历过,可是后来我才明白,生活就是他妈的如此现实,没钱你能到哪里去流浪,走不了几步就被抓起来收容了。还写诗呢,这年头诗人写的诗谁看,真正会写诗的诗人都忙着赚钱去了。幸好你小子不会骑马,否则你真成唐吉诃德了。兄弟,一起努力吧,努力买车买房,等赚了钱我们就四处旅游,想上哪就上哪。
其实房、车这小子都有了,而且还有个漂亮温柔的老婆,他老婆叫小美,是他的高中同学,也算是青梅竹马,两人爱情长跑很久,后来终于众望所归的成婚了。更让他幸福的是,他老婆怀孕了,医生说,小美的产期就在这两三个星期内。所以,他这几天他来公司的时间很少,来的时候总是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了。然后朝我点点头。看着周明非信任与真诚的眼神,一股暖流在我心头涌动,我也非常肯定的点点头,说,放心吧,兄弟,你就安心的等着做爸爸吧。
有房有车有老婆快要做爸爸,周明非是幸福的。几乎所有人包括我都肯定他是幸福。
或许生活真的可以改变人,又或者说不是改变,而是让人回归,回归一种传统与主流的价值观,曾经的周明非和我一样算是一文艺青年,一起通宵看小说,喝酒写诗,讨论古典文学,半夜睡不着爬山傻乎乎的看日出。可是现在的他彻底的成熟与理性了。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把业务做好,如何把家再重新装修,甚至现在开始研究婴儿纸尿裤的品牌。
也许这真的是一种回归,每个人必须经历的回归。
车、房、老婆这些对我来说算不上最有诱惑力的。一想到有车有房有老婆,我就有些害怕,会想到蜗牛身上壳又加重的朝前缓缓的爬。可是我究竟想要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爱好很简单,看书,看碟,不爱逛街,不关心时尚。只是常在碟市与书市流连,买大量的书、碟回家慢慢看。
以前,我曾有个女朋友,我常问自己,到底有没有真正爱过她,或许是因为寂寞才走到一起。她常常说我不务实,一天到晚想着书与碟,想着那些不切实际虚无飘渺的东西。她从不和我一起看书与看碟,关心的只是最新的服装走势。常常抱怨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买上房与车。慢慢的,与她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直到分手。
两个人在一起习惯了,分手后才知道孤独的可怕,虽然觉得以前恋爱时自己还是孤独。现在的孤独的力量似乎更加大,更让人窒息。有时感觉它几乎把自己摧毁,让自己变成一只可怕的困兽。
白天不停的加班,思考与撰写方案。晚上回家,孤零零的看书与看碟。我开始变得焦虑与不安。
我渴望我的生活能有所改变,能有奇迹出现。不然我真的会崩溃。
于是,与这个美女的邂逅,让我大脑有些兴奋,隐隐的觉得这就自己期盼的,或者说是自己预料之中的。
只是出乎我预料的是,与她的邂逅完全是她主动的。
那个周末,准确来说是周六的下午,我习惯的来到书城,挑了一些企划方面的书后来到咖啡厅,习惯性的坐到自己常坐的角落里,点了杯饮料,开始慢慢的看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然后,一股沁人心脾香水的味道,直奔我的鼻腔。我的嗅觉一向很灵敏,能分辩出香水的劣与优,判断出一个人的品味。我现在闻到这种香味淡淡的、醉人的,仿佛让人置身于盛夏宁静的荷田边。
这种香味让我无法再凝神看书,我抬头一看,一个修长的女人身影,在我眼前闪过。
她穿着一件长黑色大衣,怀里抱着一堆书,走到我对面的桌旁坐下,正好与我相对。这样我坐的角度,可以更好的观察她。我原本没有死盯着美女看的习惯,可是这次遇见的美女,让我失控般不停的抬头偷偷凝望。精致与漂亮的五官,自然的淡妆恰到好处,垂直披肩的长发……
她坐在我的对面,安静的看书,不时的用手把垂到眼前的长发拂起。安静的气息仿佛把自己与所处的世界完全隔离。正当我暗中偷偷欣赏,她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四目相对时,我一阵慌乱,好像正在做案的小偷被抓了个正着。我赶紧低下有些发烫的脸,胡乱翻动着手里的书。
心正不安时,她突地走到我的身边,对我我:“先生,能借用一下你的笔吗?”
这是她在我世界出现时,讲的第一句话。从这里开始,有了后来所有的故事。
我的大脑足足有几秒是一片空白,失去反应。等反应过来时,开始慌乱的在身上乱掏一气,没找着,又接着在包里乱翻。
“你的笔不是在桌上吗?”她笑着提醒我。
我的脸一下红到耳根,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我有些害羞的把笔递过去。她边接边说:“今天出门走的急,忘了带笔,真谢谢了!”
“没事,没事,反正我现在也没用。”我说。笔借过去后,让自己渐渐找回了点男子汉的感觉。
她又回到对面的桌上,专心低头看书抄笔记。我也不敢再去看她,心猿意马的翻动手中的书。我提示自己要深呼吸,调整情绪。边调整还边骂自己:你这不争气的家伙,看到美女就慌成这熊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