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小海就急切地要求带林涵参加祭祀仪式，林涵拗不过他，只好跟着去了。小海长这么大了，这次可是第一回见到城里人，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往村外的路上，小海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一边笑还一声一个“林姐姐”地叫着，叫得林涵心里一个甜啊。
别看小海人小，介绍起村里谁家狗最凶、谁家养着一条黑毛花尾巴的大狗、哪哪哪有什么什么东西之类，是毫不含糊，头头是道。
林涵也乐此不疲地认真听着，毕竟是和小孩子交往么，要注重方法。更重要的是，相信无论是谁，见到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家伙也会静下心来尽情地享受那纯真的童趣。
“林姐姐，城里人都像你这么漂亮么?”小海疑惑地瞧着林涵，眼里满是童真。小海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个问题，闹得林涵脸一红，竟一时想不起该怎么样回答才好了。
“你……你觉得姐姐漂亮？”林涵条件反射性地反问。她这是想争取一点缓冲的时间。
“那是当然，下车时，成大哥亲口对我说的，还能有假？”
“成强……”林涵脸更红了。
“林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小海问。
“不，没事。哎，姐听你爸说你八岁了吧。上学了么？”林涵赶紧撇开话题，不然，要是小海再这样问的话，她得去那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呢？
“还没呢！”小海答得很干脆，没有丝毫惋惜之情。“爸说过，上学不好，不如在家帮忙腌鱼晒网。”
林涵似乎刹那间明白当初成强为什么会离家出走了。“你想上学么？”林涵又接着问。
小海迟疑了一会儿，方才欢快的神情一扫而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忧伤和深深的意外。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吃惊地瞧着林涵，在他的记忆中，似乎从没人像这样问过他。
他让林涵低下头，林涵照做，他小声地说：“想”。紧接着，小海赶紧嘘了一声并告诉林涵千万不要把他今天的话声张出去。
林涵一愣，旋即，答应了小海。
“来，拉钩。“小海伸出他稚嫩的小手。
“好，拉钩。”林涵一笑。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笑容再次爬到小海的脸上，仿佛自己满不在乎似的。
“林姐姐。小海看你不像是城里人。”
“为什么呢，姐是城里人啊！不信问你成大哥。”林涵作惊讶状。
“不，姐。我不是说你不是，只不过是觉得你不像。”
“姐今天到要听听，到底是哪不像啊？”林涵越来越觉得这小孩有趣了。
“城里人没你人好。他们会撒谎，骗渔民的收入，那些钱是用命换来的，同时也是用来救命的，可城里来的那些人……反正爹就是这么说的，他告诉我，与城里人交往一定要多长个心眼，尤其是和那些貌似很有钱的。姐，你能告诉我是这样么？”小海问。
林涵一愣，为小海的问题感到惊讶。
“不，不全是这样，那只是，只是一部分人吧。但大多是人还是好的。”林涵想了想，说。
“是么，还是林姐姐的回答可信，我就想么，爹说的也太玄乎了，世上还是好人多嘛。不过，我长大了还要出去亲眼看看……”小海憧憬着。
林涵欣慰地笑了。
拜仙村的布局大致是这样的：村子中央是年代较长的老宅，有些由于年久失修，早已破败，无法住人。留下些像样的，仅住进些上了年纪没有精力更没有能力翻建新房的老年人。老宅清幽，他们住地倒也惬意。于是这村中央成了当之无愧的敬老院。村子周围是一大圈新房，这大都是一些家里有些闲钱或余力。亦或两者兼备的人家。他们大都是奈不住老宅的寂寞，才搬到村外另盖新房的。而祭祀仪式是需从村外野地开始的，于是林涵随着小海走到了村外。
待他们到时，那里早有一大堆人了，他们围成一个半圆。此时，人们都向远方的山坳里望去，时而议论纷纷。他们也是来看“捉鬼”的。看样子还等了一会了。
“这就是？”林涵看着周围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小海告诉她来这里是看“捉鬼”。她本以为该能看到所谓的“鬼”的。
“才不是，还没捉住呢，耐心点，等等吧！”小海做出一副大人的样子，逗得林涵忍俊不禁。
不一会儿，对面山坳里隐约闪出一阵火光，接着便是一阵响亮的鞭炮声，人们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伸直了脖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捉着了！”小海兴奋地说。“不过”他又露出一丝不快“真是遗憾！这没什么刺激的，只能在这等，连看都看不到。林姐姐，要是你再提前几年来就是了。或许还有机会参加呢！”
“这话怎么讲？”
“听爹说，一开始捉鬼可不是这样子的。从前，村里人虽少，可捉鬼是很热闹的呢！人们带上绳索三五成群地上山找鬼，遇到了鬼，就喊大家一起来抓。每个人都要参与，没人站在这儿看。谁要是抓住了鬼，可就成了村里人心目中的英雄！可惜现在大人不准，不然我可要独自上山去，捉只鬼玩玩，也当回英雄。”
“真的？”林涵感到很惊奇，没想到这里的人还有这样的习惯。不过她并不为此产生质疑，从小海的身上就可以看出，拜仙村的人可不是那种只会耕田坐地，骟马养骡子的小农形象。他们要的是刺激，要的是不平淡。当然，成强或许算得上是个另类，但他心中确是不乏不安分的分子的，林涵同他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对他的这点“习性”可谓是了若指掌，非但如此，林涵甚至还认为成强的这一点不是原有天性的迷失，也不是严重的叛逆，而是在原有特色的基础上“进化”出了新的个性，这应该算得上是一种进步无疑。
“那一开始捉鬼这么好玩，为什么要变成现在这样呢？”她问道。
小海说：“不清楚，好像是说闹鬼了，是一次奇怪的意外。听爹说，有一年拉死鬼啊，扮鬼的那个外乡人早早地到了坟地，躲了起来。天一黑，人们就和往年一样迫不及待地上山捉鬼去。可待人们到了坟地后，那次的鬼也不知是怎么了，并不像约定的那样藏着，而是在坟地里转来转去。那次，村东头的贾光棍凭借着他那两条大长腿跑的快的呀就跟飞似地，结果被他抢了先。贾光棍可乐坏了，这次他一把抓住了那鬼，拴上它就往村里跑，一道寻鬼的人见鬼已经被捉着了，也没遗憾，也欢快地就跑跟着回村了。一路上谁也没注意到那鬼。可谁也没想到问题偏偏就出在了这，这次贾光棍捉到的竟然是只真鬼！真鬼！那鬼见到了村里的火光，说什么也不靠近，人推它，它就“休”地一声化作一缕白烟，飘走了，剩下一件白地渗人的寿衣。后来天上就下起了大雨，把家家户户门前的火都给浇灭了，雨下了一整夜。那晚死鬼也没拉成。
第二天，村里人在村外的破窑洞里找到了藏在那儿扮鬼的外乡人，他说他昨晚在坟地里藏了好长时间，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捉鬼的走近了，可远处的人也不知喊了声什么，那人就头也不回地跑了。又等了好一会，下起了雨，他只好先找了个避雨的去处，后来他看到一个好像光着身子的人从村子方向跑出来，他连伞也没带，就那么淋着雨。他连喊了好几声想让淋雨那人也过来避雨，可无论他怎么喊那人好像就是听不见……”
“呀，小海快别讲了，怪渗人的。”林涵觉得周围仿佛变得更黑了。今晚最好不要下雨，她心想。
小海嘻嘻一笑便不再做声了。
不一会儿，山坳里出现一队人：为首的一身道士打扮，紧跟着的是两个身着武士服的魁梧大汉，中间夹着一个消瘦的、披着白色的画着骷髅图案的袍子、面带血红色面具的人，“想必这便是鬼了”，林涵想。再后是六个随从，他们穿着清一色的黑色衣服，手里提着灯笼，灯笼上写着不知名的字。因该是咒语一类。
那队人从山坳里走出来，神秘兮兮地快步走向人群，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径直穿过人群，头也不回地向村子方向走去。那鬼加快了脚步，后来干脆小跑了起来。后面的两个捉鬼大汉手持链子，也紧跟着。只是那道士并不跟着鬼，他领着后面的六个随从走向另一条路。
“这就……完了？”林涵很是失望：这里人所谓的诡异的“捉鬼”竟只是这样？
小海说：“别失望么，接下来还有呢，游街、审鬼、扫街，这些真正精彩的才刚要开始呢。”
“还有？”林涵这才有了兴趣。
“当然，快随我来，我们接下来去海边，看有趣的东西。”
“海边？”
“嗯！”
“那，咱不去看审鬼、游街了？看那鬼也不像是往海边跑啊？”
“游街呗！鬼游完街，大家也都会到海边去的。再说游街要好一会儿呢！刚才那两个大人要拉着鬼跑遍各家各户门口，绕篝火转上三圈，再被个家人点上一把鞭把吓走。这才算完呢！不过要是这会去海边的话，要比这有意思多了。你看那道士，不也往海边走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