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虽然听浩俊说过宇飞家的别墅很气派，真正看见时还是让伊瑶吃了一惊，应该说不能只用“气派”两个字来形容，应该说它古典、大气，让人折服，和现在最时髦的仿欧式的别墅有着天壤之别。
车开进了大门，行了约五分钟的路程才来到正门前。院子外面没看见林谦的车，浩成知道他还到。周嫂开了门：“少爷在书房，坐了一天了。”
穿过大厅是一个很大的天井，种着两大棵挂花，伊瑶叹道：真气派，单就这两棵树秋天时这一带都是香气。这两棵树的树龄可能是我年龄的两倍。”
浩俊道：“这两棵树是这房子原主人家的。据说是盖老屋时一并种下的。只是屋子禁不住风吹雨打，人更禁不住岁月如梭般老去，倒是这两棵桂花长得郁郁葱葱。看着人老去，看着屋子破败，又看着新房子盖起来。细想想，很多时候人都不如一棵树。”
俩人穿过天井径直来到书房，见宇飞戴着墨镜坐在沙发上发呆，听见门口的脚步声，也没抬头：“有事？”
“宇飞兄，你这样坐了一天了？我扶你出去走走，这样下去不行。”浩俊跟他最熟悉不过，看着宇飞的样子就知道他坐了很久。
“没事，你去忙吧，我出去走走是给家里人添乱，碰到这撞到那的，忙着顾我还要忙着收拾。不如就这样，你走吧。浩俊，还有谁来？有一种香味。”
浩俊还没得及说话，伊瑶接了过去：“谢宇飞，你家的院子好大啊，真漂亮。要是想坐，坐在院子里不好吗？有花香，有小鸟，过段时间天气热起来后还会有各种昆虫叫，真是热闹，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是苏伊瑶？你也来了？”宇飞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不过很快就退下去了：“来看我笑话的吧？没事，这段时间来看我的人很多，很多人听着是安慰，其实不然，句句话都是幸灾乐祸。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睛好的时候得罪太多人了，掉在井里有这么多人来扔石头。真应了那句话，无眼比有眼看的清。你看到我了，可以走了。”
苏伊瑶很委曲，更生气，这个人太可恶了：“你这想法很好，很可惜你的嗓子还在，还能让你这样牙尖嘴利地到处伤人。眼睛看不见不是别人的错，干嘛要把帐算到不相关的人身上？我只是实话实说，你家院子是好，只是让你住糟蹋了院子，委曲了那些花花草草，看不见可以听见、闻见，再不然有手摸摸也好。眼睛看不见其他的器官也一起失灵了？算了，和你说也是白搭。我不是你公司的人，你好的时候我不认识你，现在你瞎了我也不需要落井下石。这些话你还是留着给扔石头的人听吧，只是不知道这些话还有没有杀伤力。”
说完转过脸对浩俊说：“孙浩俊，我说这人脸太臭不来吧，你硬拖我来，结果好心来看他还给他损一顿。算了，你找他还有事，我自己坐公车回去吧。”
宇飞听到伊瑶说到“瞎”字时，很想发火，又听到她对浩俊说的话，想想也是，她本身是不相干的人，更主要的是，是她救了他，自己只想着把委曲发出来，却没想过对方是否能承受，仗着自己眼睛看不见，伤害了那些真心关心他的人。宇飞有一丝愧疚，没说话。
浩俊正想着如何打圆场，伊瑶、宇飞的脾气都够呛的：“伊瑶，这是公车不好坐，再说我答应了你姐姐，你总不会让我难做人吧，等我谈完了公事就送你回去。”接着对宇飞说：“宇飞兄，来的路上伊瑶还在问你薰衣草养得怎么样了，我也很好奇。”
有台阶赶快下来：“没死，还活着，伊瑶，别在意我刚才的态度。花在院子里，我带你们去看。”宇飞站起来按照他熟悉的来路，摸索着。伊瑶看着，不禁鼻子发酸。
三人站在院子里没说上两句话，林谦就来了，周嫂去请了老夫人过来。陈婉仪见到伊瑶有些意外，她听宇飞说过伊瑶谢绝了酬金的事，她有些吃惊：“她不要钱，那她要什么？”
看见老太太出来，伊瑶有些不知所措，应该上前打招呼，可怎么称呼对方：老夫人？像电视剧的情节，太假。伯母？自己跟他们家不熟，要不是被浩俊拖来，可能都不会再见面，再说，有钱人家都会认为别人套近乎是想占便宜捞好处。愣了一下，还是上前问候：“老太太，你好，我是苏伊瑶，我们在医院见过的。”
“是，我记得，当时宇飞还没醒，怠慢你了。”
“老太太，您别这么说，我明白的。”
听着她们的客套，宇飞在一边皱着眉头道：“妈，你们不是要谈公事吗？你们去客厅好了，我想和伊瑶再说会儿话。”
众人都有些吃惊，尤其是老夫人陈婉仪，自从宇飞出院回到这里来休养，没看见他对谁说话有过好脸，倒也不是冲人大吼大叫的，就是说话冷冰冰的，更主要的是没话说。无论谁来看他都是一样，现在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叫伊瑶的姑娘有着明显的好感，婉仪的心里有些感动，更是充满了感谢，感谢老天，感谢这个苏伊瑶，她可是能帮宇飞重新找回自己？
留下宇飞和伊瑶，三个人朝客厅走去。
“谦儿，你爸妈身体还好吧，老没见了。唉，是我没心情，语儿联系上了吗。”
“是，伯母，说是在大堡礁写生、摄影，我说了宇飞的事，她不肯回来，说是…”
“唉，不强求，宇飞现在这样我也不好意思再提这事，以后也别再提了。对了，你太太什么时候生？我已经喊周嫂去订了一些散养的草鸡，随时可以去取。还是你爹妈有福气，一下子就有两个孙子抱，只是苦了你太太，怀两个孩子，真不容易。”
“谢了，伯母，让你多费心了，让宇飞补补吧，你看他这段时间瘦的。还有，放弃宇飞是林语的损失，伯母你不用太担心，宇飞自会遇见意中人的。”
“我现在也开始这样想了。”
三个人坐了一会，见伊瑶扶着宇飞，按宇飞指点的路径走了进来。
宇飞坐下后，伊瑶想着他们要谈公事不便打扰，想出去，林谦喊住了她：“伊瑶，我也跟着他们这样喊你了，你今年多大了？”
众人不知所措地望着林谦，他平时很稳重，怎么今天这样冒失。宇飞不吭声，任谁都看出来他在仔细听，只有他自己认为没有注意到他。
“二十四了。有问题吗？”伊瑶问道。
“没有，太好了，请你坐下，我们今天说的事情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伊瑶傻傻地重复了一遍。
“这样的，宇飞，”林谦面向宇飞道：“我和浩俊下午沟通过，对公司的未来有一些设想，今天来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这公司有你一份，别说什么你不管之类的话。”
林谦很聪明，一开头就将宇飞的退路给断了，宇飞的头脑清晰，眼睛看不见后多少有些自暴自弃，怨天尤人，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必须让他的脑子动起来。
“浩俊，你先说。”
“好的。这样的，这次宇飞兄带回的订单是安排满了，可是如果我们的生产线都被这些品牌占领，一旦失去这些订单，我们的日子就很难过，同时，这些老外会拿这些订单对我们予取予求，我们会很被动，所以我们想留出一部分生产线搞我们自己的品牌。”
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打断了他的话：“自己做品牌？那要投入多少？商品研发，广告投入，这是多大一笔开销，消费者还不一定买帐，你们俩人商量出了什么？”
“妈，别急，听他们说完。”
林谦接着说：“我们也想过要做自己的品牌要投入很多，回报的时限很长，这是一个子孙工程，我们这些人全是种树的爷爷辈，但我们必须做。知道德国‘双立星’刀具吧，现在是真正的誉满全球，世界名牌，所有消费者都认可它的质量，价格高也能接受，它当初创建时也是从默默无闻开始做的，关键是它做了270多年，把刀具做到了极致，我想做的正是这种含金量高的品牌，而不是只做现在这样帮人‘贴标’，明明是我们生产的东西，却挂别人的牌子，利润是整个环节中劳动强度最大，成本最高，回报最低的。”
客厅一片安静，连进来送茶水的周嫂都感到异样，放下托盘就转身离开，伊瑶更是安静。
“有道理。其实这个问题我想过。”宇飞沉默了一会说话了，“看起来生产线是在我们手上，其实我们更怕生产线上空着，主动权其实在那些订单上。同样的东西挂上我们自己的品牌消费者就不买帐，但以我们目前的状况来看还不具备研发新品种，你们俩说是商量过，不会一无所有吧，具体点。”
浩俊接着说：“是的，以目前的技术水平还不具备开发新品种，我们想搞一些创意，利用公司起家时的玩具生产线。”浩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最近网上很火的一部动漫《韩妹妹和李雷雷》知道吧？”
“知道。那可是我们那个时候英语课本中的两个人物，我也会天天上网看他们的连载漫画，可有意思了。”伊瑶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宇飞笑道：“真是有代沟。听说过，怎样？”
林谦接下去：“最近这部系列动漫很火，我看了一下，很有创意，想买下这部动漫的版权，按照里面人物样子做成玩偶，推向市场。试着和对方接触了一下，价格不高，也很合理，他们也想利用实体玩偶扩大动漫的影响。只是意向，还没最后定，所以来听听你们的意见。”
“伊瑶，你喜欢《韩妹妹和李雷雷》吗？”宇飞没有回答却转头问伊瑶。
“当然，他们是我们这个年龄的人的共同记忆，看见他们就像看见自己在学校的情景。虽然是个虚构的人物，却很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和我们一样会一起长大，会不会最后走到一起，有没有孩子，孩子长得像谁，会不会离婚，过得幸不幸福，有没有碰到第三者。如果没能走到一起，他们又分别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出国，有没有创业，有没有买房，总之有太多的可能。”
婉仪看着伊瑶像看着外星人，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还没有结婚就想着离婚，还有第三者，真够丰富的。
林谦和浩俊都笑了：“看见了吧，这就是现在年轻人的想法。身边看见的多就想得多，任何可能都会发生。”
“我以为是个不错的主意。”宇飞微笑着，“传统的玩具是面向孩子的，所以都是可爱型的。忽略了成人这一块，现在社会生存压力大，玩具也是一种解压方式，可以试试，如果市场反映好，可以考虑签下整个工作室，买断他的所有版权，做系列动漫，像美国‘孩子宝贝’那样，以文化产业带动一系列产品的研发，不仅是玩偶，还有系列服装、文具等，当然，这要全体董事会上商议。”
林谦对浩俊说：“看吧，宇飞兄也同意我们的看法，你回去整理出一个完整的企划来，明天董事会上再商议。”接着对伊瑶说：“谢谢你，浩俊带你来还真来着了，就想听听你们这个年龄层的声音，我还想着到哪里去做调查呢。”
伊瑶忙摆手：“我随便说的，没经大脑，你还是多问几个人吧。”
浩俊说：“要的就是你的没经大脑，那才是你的直接反映。”
婉仪听不懂他们具体说什么，只听明白了一句“代沟”。没明白所以也说不出什么，明天听董事们怎么着吧。
宇飞站了起来：“说完了吧，伊瑶我带你去院子里看看，你不是说院子里的花好看吗？浩俊，你也来。”
三个人走到院子里，在院子中间的石凳上坐下，天气还有些微凉，不能坐太长时间。宇飞问浩俊：“明天去相亲？”
“是的，老同学帮我报的名，前几次都推了，这次要再推他要翻脸了，去凑个数。”
“既然去就认真地看看，有合适的就试着交往一下。”
“宇飞兄你明天陪浩俊一起去吧！帮着把把关，参谋一下，反正在家也怪闷的，出去散散心也好。”伊瑶说。
“我这样子怎么帮人把关，难道让我‘听听’？听得出漂亮不漂亮？”宇飞冷哼一声。
“又来了。你没发现你现在的感觉特别灵敏吗？一种很淡的香气你能闻到，一个不发出声的眼神你能感觉到，很轻的脚步声你也听见，有时我都在想你是不是真的失明，要不然是假的在试探周围的人。”伊瑶说道。
浩俊一个灵光闪现：“宇飞兄，我同意伊瑶说法，我也发现你的感觉出奇的不一般，有时在你旁边都会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在使眼色。”浩俊想起了在医院里的事。
宇飞自嘲道：“这是瞎子的第六感，我也说不清楚。上帝收走了我的眼睛总要给我些感觉吧”
浩俊问伊瑶：“你明天也一起来吧，我怕顾不过来。”
“不行啊，明天结婚人多，上午要起大早扎花车。”
“下午，我相亲是安排在下午。你们也帮我打打气，挑挑看，参考一下，给点意见吧。”
“好吧，不过我一定要把这个‘听听看’带上。”
宇飞不置可否，伊瑶说：“浩俊你安排好，他没说不去就是去。明天我们会一起去现场帮你助威打气的。”
客厅里只剩下了婉仪和林谦，林谦对老太太说：“伯母看出来没有，宇飞对这个姑娘有好感，今天他开朗了很多。”
“我看出来了，可这姑娘的想法太奇怪了。大姑娘家家的，没结婚先想到离婚，还有孩子、第三者。”
“这可不算奇怪的，你要是看见林语你就知道这姑娘有多单纯了。”林谦意味深长地说。
“是吗？”老太太将信将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