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什么?”突然有人问。皇北依一怔。抬眼看见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同她一样抱膝坐在地上。“你怎么知道我在写东西?”皇北依感觉奇怪。“我……只是这么觉得。”那少年怔了一下,风清云浅地笑,“你是在写东西吧?”皇北依犹豫一下,“嗯”了一声。“写了什么?”那少年转头对着她,语音轻缓,“方便我看么?”
看?皇北依怔了一下。难道他……看得到?
“呃……嗯。”皇北依点了下头。那少年于是伸过手来,探到那几行字的边沿,温言问:“在这里?”皇北依怔了一下:“啊……是。”少年手指稍稍一动,触到了第一行字。
少年的手指细长白皙,甚或说有些苍白,在萤火的映照下在地面投下细长的阴影。
他的手指探过了第一句,并没有什么反应。然而抚过第二句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脸上似乎有诧异闪过。到了第三句,他的手指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脸埋在阴影里,什么也看不到。待到他“看”完最后一句,似乎听见他的抽气声。
“你……是谁?”良久,他终于将手指收回去,却问这么一句。皇北依怔了一下,答:“如果你问我的身份,我不好回答,太麻烦。如果问我的名字。我叫做……北悠然。”犹豫再三,皇北依如此作答。反正现在的名字……是必须丢弃的。少年怔了一下:“你姓北?”语调几不可察的有些迫切。皇北依点头:“是,我姓北。”少年沉默,良久道:“我姓浅,名月箫。”皇北依蓦然一怔,下意识就看向刚刚写下的第三句。
浅云弄箫别疏月。
她笑了笑:“这么巧。”他确定他不是随口编了个名字?
浅月箫手中玉竹箫敲了敲手心,道:“是很巧。你的名字……很好。”皇北依闻言,眯起眼睛,微笑:“嗯。”浅月箫继续道:“我有两个……朋友,一个叫未染,一个叫未央。”皇北依睁大眼,“啊”了一声,又道:“这么巧。”浅月箫点了点头。
皇北依吸了口气,迅速转换话题:“你在等人?”浅月箫“嗯”了一声:“他们说要我在这里等。”“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皇北依问。“……”浅月箫沉默,道,“没有。”皇北依看了看天色:“现在……很晚了。”“多晚?”浅月箫站起身,问。依旧眉目如画,不焦不躁。“嗯……大概八九点了……呃,不是……。”还没等皇北依想好八九点在古代是哪个时辰,浅月箫却已经接口:“是很晚了。他们大概是迷路了。”皇北依抬头看他:“你不认为他们出了意外?”浅月箫低下头,微微的笑:“嗯,不怕。不会有意外。”很笃定的口吻。
但皇北依没有在意这一点。看着浅月箫的脸,她一瞬间愣住。
“你……”皇北依脱口,想问什么却又停下。“嗯?”浅月箫转头向她,唇角依然微笑。“嗯……没什么。只是看你有点眼熟。”皇北依掐了掐手心,淡淡地笑。“看我眼熟?”浅月箫眨了眨眼,眼角微微向上勾起,温言含笑。“嗯。”皇北依垂下眼,道,“很眼熟。但是想不起是谁了。”
——怎么可能想不起?眼前这个少年,跟当年的北初染,面貌相似到惊人的地步。只不过,这少年更加温和,不似那女子一般天真纯透罢了。
“想不起来的话,那就算了。”浅月箫道,“也许以后会想起来。”“嗯……”皇北依点头。突然想起刚刚说时间的时候浅月箫接口接得有些太顺,眯了眯眼睛,问:“你……知道二十四小时?”浅月箫一怔,随即浅淡地笑:“嗯。知道。有个……朋友。经常这么说。”皇北依“哦”了一声,没有做追问。
“你准备继续在这里等?”皇北依问。“嗯……嗯。”浅月箫想了一想,点头。皇北依犹豫一下:“这里很不安全。你……会武功?”浅月箫浅笑:“不会。”皇北依咬唇:“那。前面不远有家客栈,要不要在这里留个信息,然后去客栈休息?”浅月箫偏了偏头,眼睫扑闪,似乎有些诧异于她的邀请,又似乎在于意料之内:“嗯……好。”皇北依站起身,道:“那一起吧。”浅月箫点头,随着起身,走到火迷树下,随手捡了两块小石头,摆成一个圆,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颗浅色的玉珠,摆在正中心。
做这些的时候他的动作很熟练,完全不像看不见的样子。
皇北依站在一边,什么也没说,只打了个哈欠。
因为两人都鉴于种种原因,不会武功,所以没有办法从窗户跳回去。于是找通向客栈的路就找了好长一段时间。
等到回到客栈大门口的时候,看天色怎么也要一二点。客栈打烊了。大门从里面拴上。
皇北依对着客栈的围墙思索。是跳进去,还是拍门把人吵起来?
说起客栈的围墙,这家客栈还有些特点。客栈主楼之外还有另一层院墙,不像其他客栈只是一座楼摆在那里算了,这家客栈,估计是从哪位大户人家的庄园改造过来的。
正在皇北依对着院墙发呆的时候,身后有人不冷不热地问候:“唷,你还活着?”“……”皇北依眨了眨眼,回身就看见沈非墨两手交叉胸前,半靠在院墙上,眼角上挑,墨玉一样的眼里一片寒凉的光芒。
“表哥早。还没睡?”皇北依又眨了眨眼,打招呼。沈非墨翻个白眼,走过来直接一手敲上她的脑袋:“还睡?睡你个大头鬼。你莫名其妙就从大厅不见了,吓了所有人一大跳。去你房间敲门也没有人,皇北月和叶疏然坚持要出来找,我只能跟着出来。不过话说回来,皇北月找你也就算了,他是你哥,叶疏然瞎凑什么热闹?”皇北依拿开他的手,眨眼:“我怎么知道他凑什么热闹。总之不会是为了担心我。”说着话她拉过浅月箫,道:“介绍一下,我出去溜达的时候捡到的。”沈非墨往浅月箫身上看了一眼,脱口:“你怎么捡回来只兔子?”“……啊?”皇北依愣了,“什么兔子?”沈非墨“啊”了一声摸摸鼻子:“抱歉,第一印象。”“……”皇北依嘴角微妙的抽动一下,转眼去看浅月箫。
这个少年比她高出半个头,但眉目温和,面容雅致。一身白衣,纯良无害。整个人给人一种荏弱温柔之感,的确是……像只兔子。
“……咳咳。”皇北依干咳两声,半闭着眼睛笑。浅月箫对于被别人当成兔子这件事情倒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仍旧是温温和和的样子。
沈非墨眼睛带笑,问:“请问阁下是……?”浅月箫微微冲他点头:“我姓浅,名月箫。”
然后皇北依看到沈非墨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十分古怪。似乎是不可置信的样子。“怎么?”她问了一声。难道她捡回来的人有问题?
沈非墨没有理她,将浅月箫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确认一遍:“你是浅月箫?”浅月箫点头:“是。”沈非墨深吸口气:“你多少岁?”“十八。”浅月箫答。“……”沈非墨仰天长叹了口气,“小依,你还真是会捡人。”“怎么了?”皇北依看看浅月箫,再看看沈非墨,万分疑惑。难道说“浅月箫”这个名字不是随便取的假名?不但不是假名,还很有名?
沈非墨又叹了口气,语气艰难:“我们……回客栈再说。”皇北依眨了眨眼,指了指院墙:“我怎么上去?”沈非墨白她一眼:“飞上去!”皇北依点了点头,又指浅月箫:“那他呢?”沈非墨这下稍微犹豫,道:“你……不会武功?”问题的对象是浅月箫。浅月箫点了点头:“我只会轻功。”沈非墨道:“只会轻功,那你也可以自己上去吧?”浅月箫跟皇北依一样眨了眨眼,微笑:“可是……我看不见。”沈非墨怔了怔。
“算了,月箫,”皇北依叹了口气,“我带你上去。”
沈非墨对于皇北依直接叫浅月箫为“月箫”很是惊诧了一下,然后发现,那两个人已经不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