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穿过铁窗，外面是一轮明月
牢房中空空荡荡，就是一张小床，没有灯，月光透过窗户，地上像铺了一层霜。已两鬓斑白的李白，站在窗前，望望明月，望望屋中，低头沉思，无限惆怅。“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嗨，…”
皇帝书房，物是人非，龙书案前站着两人，一文一武。武者乃郭子仪，另一人则是李辅国。唐肃宗（李亨）悠闲地坐在书案后
郭子仪道：“…永王勾结不法，图谋篡位，实是大逆不道，事关皇上安危、社稷福祸，绝不能姑息，理应重处！想来臣也有失察之罪，臣有负圣恩。”说着跪倒
李亨一笑，温言道：“卿家哪里话来，此等谋逆之事，自然见不得光，你是武职，又非科道衙司，何罪之有？快起来。”
李辅国：“郭大帅耿耿报国之心令辅国汗颜了。”
郭子仪：“李相折杀子仪了，李相国之柱石，皇上金口玉言所说，子仪也是赞成的。”
唐肃宗哈哈一乐：“看到两位爱卿如此，朕心甚慰，还是谈些正事，对于永王余孽应如何处置？”
李辅国道：“欺君逆上，罪不容诛！”
郭子仪赶快接上：“李相所言极是，臣也以为此等败类，国法难容，不过，臣在逆党名单中见有李白的名字，此人似乎与永王素无瓜葛，偶尔过府，也是他们这些文人的渍癖，不能做定罪之参，李相您说是不是可以…”说着给李辅国深鞠一躬
李辅国一乐，向李亨：“大帅所言不虚，臣也…”
唐肃宗：“哈哈哈哈，堂堂天下兵马大元帅也有求人之时，辅国，这个面子可给你大了，这案就交与你善后，你瞧着办吧。”
郭子仪：“皇上，臣还有一请。”
唐肃宗：“爱卿，但讲无妨。”
郭子仪眼含热泪，跪倒施礼：“臣…臣想家了。”
唐肃宗不无感慨：“多事之秋不忘报国，功成名就不忘思家，惟子仪尔，起来，此事岂有不准，嗯…衣锦还乡嘛，要风光些，一切由礼部去办。”
李辅国也是热泪盈眶：“臣请皇上把此事交由臣亲自去办。”
唐肃宗：“好！难得你能体谅朕的惜臣之心。子仪起来，有辅国去办，定会叫你满意。朕心甚慰啊！朕早知你与李白有些私交，平常之事，不必挂怀，你也不要屈了辅国，是朕让人抓了他，只因此人恃才傲物，目无君王，屡次出言不逊，虽然永王之事他未参与，还是说了不少风凉话的，朕也不怨他，更不愿因他之事坏了子仪归家的心情，辅国你须尽快把此事办好，你们都下去吧，朕也要歇息了。”
两人喏喏退出
月夜，一只小舟在波光粼粼的江边停靠，随波荡漾，船头高秆上挂着小灯，李白，发如霜雪，背着手站在船头之上，舱内油灯明亮，一书生模样人影，印在窗上，李白与船内书生正在吟诗
李白：“渡运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那人道：“细草微风岸，桅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两人同时住声，哈哈大笑
笑声中，一三十多岁公子模样的人挑帘而出，惊道：“大哥，何以一夜白头？”
李白笑笑不答：“子美贤弟，世人皆言你我是参商二星转世，看来此言不虚，果是心有灵犀啊，啊？哈哈哈哈。”
杜甫面有不忍之色：“脱去牢狱之苦应是乐事，大哥不必太过悲伤。”
李白：“大概是累了。”
杜甫：“江上风大，大哥还是进舱去吧，弟陪兄小酌几杯。”说着过来拉了李白进舱
清晨
小船在江面上行驶，风帆扯起，船工在船后掌着舵
李白站在船头，看着两岸的景致，此时已恢复满头黑发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杜甫呵呵笑着从舱里出来：“大哥的心情好得多了，诗也雅致清新的多了，呵呵，咦？大哥一夜墨雪，大悲大喜，想是感悟天地了。可喜可贺呀”
李白：“参升而商落，参没而商出，就是苦了兄弟你，还须见识这不堪乱世。”
杜甫一笑：“兄长哪里话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与天下谁苦？”
李白也一笑：“贤弟说的是，人间悲苦有你来唱几首悲歌，想来也是大道了，我要在前面瓜州渡下船了，兄弟保重！”
杜甫：“大哥亦保重，小弟在舱里备了几杯水酒为大哥饯行。”
李白望着江面：“不喝了。”
杜甫大惊：“不喝了？！”
李白：“不喝了，……醒了。”
小船融入水天山色之中
二
两个三五岁年纪的小童在院中追逐玩耍，当前的小男孩边跑边往后看，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男孩机灵，一下躲到那人身后绕着跑，追他的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
李腾空蹲下身来：“双儿，不哭，告诉奶奶怎么了，乖，不哭”身手拉过男孩，“月儿，又欺负妹妹了。”
双儿：“哥哥抢我的果子。”
李腾空：“还不还给妹妹。”
男孩嬉皮笑脸的过去：“妹妹，妹妹，哥跟你闹着玩的，给你，哥的也给你，好不好，跟哥去那边玩儿，别惹二奶奶生气，啊”
小女孩破涕为笑，高高兴兴跟着哥哥转过门洞玩儿去了
李腾空笑着站起身看着，捶了一下腰，正要转身，门洞那边哭声又起
李腾空正要迈步，身后传来笑声
郭子仪在兰草的陪伴下走了过来：“别了，让孩子们去闹吧”
李腾空笑着迎上去：“姐姐也来了，瞧这脸色，怕不是还要嫁人吧”
兰草一笑：“嫁人也先把你嫁出去，人家要你这大美人儿，姐姐是不中看了。”
郭子仪呵呵一笑：“腿脚不行了，嘴皮子还可以啊，呵呵，今个儿中秋，咱们去小亭聊聊，不跟儿孙们闹，人老了，就受不得那个劲儿——吵！”
李腾空：“也不知道杨姐姐颜色还在否？定是不衰呢，要是她还在，该有多…”
兰草示意不要说了
郭子仪沉寂了一会儿，泪下：“玉环，苦命啊…”
门没关，月亮透过窗子照在床上方挂着的嫦娥奔月图，老态尽显的李白凝视着画：“小二哥，打酒来”
“来了！”伴着响亮的声音，小二进屋，“哎呦，李爷，我当是谁？原来是您呢？您可是有日子没动口儿了，真的假的？”
李白：“烦劳拿来就是。”
“楼上楼下客爷听真：李白又喝酒了！谁也别支银子，小店埋单！”小二说着腾腾跑下楼去
李白淡淡一笑
楼上楼下伸出不少脑袋
月到中天
地上的空坛还在摇摆，李白仰面躺在床上，闭着双眼，一条腿在床沿上担着，一只手伸出床外，两个手指掐着束口小酒壶的沿儿，小酒壶一晃一晃
恍忽中李白似看见嫦娥坐在窗前抚琴——个书生拜访——两人在窗前对坐漫谈——书生舞剑，嫦娥舞琵琶，吟唱道：“浩荡长河一酒仙，顾恋尘缘几十年，因贪瑶池一杯酒，惊神泣鬼诗百篇……”
忽然，小酒壶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骨碌到一边，壶口坠着一颗酒滴，闪闪发光
夜色中，山坡上，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里，灯光微弱，杜甫正在饮酒夜读，突然身体一震，举杯含泪望月：“送兄！”一饮而尽
黄鹤楼灯火辉煌，楼中，一群人正在饮酒吟诗作对，人们突然身体微颤，俄尔，纷纷举杯，眼中含泪，望月：“送友！”一饮而尽
月挂亭角，小亭之中，放一长桌，桌上瓜果酒肴，郭子仪坐在中间饮酒，旁边兰草坐着给剥桔子，郭子仪另一侧的椅子空着，李腾空在郭子仪身后把一件斗篷披在他身上，突然郭子仪身体一颤，眼中流泪：“小弟送大哥了”一饮而尽，兰草和李腾空默默擦泪
月下，杨玉环和荷仙互相掺扶着坐在荷叶上，满脸惊恐地看着湖边
湖边，几棵老树盘根错节，枝叶繁茂，黑暗中，不时冒着点点火光，树根徐徐伸出，一直伸到湖中，湖面骤然下降
杨玉环凄凄：“我只想做了鬼，有妹妹陪着可过几天无忧无虑的日子，哪知道这个世界也同样凄凉，连树精都要欺负我们，做个女人怎么就这么难…”
荷仙亦泪下：“等到湖水干了之时，就是我们魂飞魄散之日。”
马蹄声响，两人抬头
逍遥子骑马驰到，翻身下马，雕扑着翅膀落在马鞍之上
逍遥子边走边解下葫芦，喝一口酒，手一挥，炸雷四响，老树立成一堆朽木枯根，湖面也恢复了正常：“老伙计，连树精都害人啊，哈哈哈哈”说着迈大步踏水向湖中心走去
雕拍拍翅膀鸣叫了两声
杨玉环和荷仙盈盈下拜：“多谢仙长搭救。”
逍遥子一边走一边道：“我那老伙计刚才说了，要谢就拿银子，你们可有？”
两人为难：“没有。”
逍遥子已来到切近：“那就拿两个杯子来。陪我喝酒。”
杨玉环和荷仙面色一沉：“仙…”
逍遥子：“先拿杯来再说，老道我忙着赶路，省得有人说我纠缠女人。怎么？嫌我酒脏？”
杨玉环和荷仙面色一缓：“不敢。”一伸手，手中多一张荷叶，化为酒杯
逍遥子给二人倒酒：“跟女人说话真麻烦，不过不是我想跟你们说，我是代李白那厮来看看你们的，那厮刚蹬腿，蹬腿都不麻利，还得咱们送他，喝！”说完，举着葫芦倒了一口酒，然后迈步就走
杨玉环和荷仙泪下，举杯而饮
逍遥子：“我这酒不仅度人也度鬼，你们不用再呆在这苦寒之地，栖身草木了，趁天还没亮，投胎转世去吧”。两女在湖中盈盈而拜
“哈哈哈哈…逍遥游，逍遥游，逍遥来自日竿头，日上三竿我不起，月下九重我梳头，清风扶我揽明月，明月伴我度春秋。逍遥游，逍遥游，逍遥做个粪土侯，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恨人增愁，功名富贵应不守，不守江河万古流！…哈哈哈哈”
伴着歌声，马蹄声响，逍遥子消失在夜色之中
三
酒壶口边上的酒聚成一滴，滴下来
干枯的水道，大漠戈壁，尘沙飞扬，驼铃声中，一只驼队在夕阳下行进，道边仍是白骨隐隐，枯树落落。骆驼上，伊莎贝尔，鬓发已花白，怀中抱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眉清目秀，充满好奇地四下张望。伊莎贝尔眼神中充满着坚定，俯身把自己的脸贴在小姑娘的脸上，嘴里嘟哝着什么，又起身，看着远方，驼队浴在余晖中，远处，一座荒无人烟的古城的残垣断壁，驼队伴着清脆的驼铃声，在暮夕中渐渐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