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需要嫉妒,婚姻总有欺骗,聚散只在一念间。
周六,绣花起了个大早,直奔菜市场,鸡鱼肉蛋买了个全,就为好好招待一下孙大富。千里始终搞不明白,绣花为何总是对这个大富如此地感兴趣。再怎么着,她马千里是板上钉钉的已婚妇女了,离婚不靠谱!哪有妈劝女儿离婚的?婵娟,更是和他搭不到一块儿。即使他想老牛吃嫩草,她这个做姐姐的也绝不答应。
可是,绣花不那么想。她向来有这山望着那山高的毛病,月亮是国外的圆,女婿是别人的好,再加上大富又是最会溜须拍马嘴甜的,哪里像志刚,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绣花想,这么好一个女婿,跟千里看来是没戏了,跟婵娟是不是还有戏呢?那天看那架势,他似乎对婵娟有点意思。即使没意思,那他总归也认识点社会名流,先交际着,以后介绍给婵娟,自己女儿也来嫁个豪门,结个洋婚,未尝不是条捷径。另外,顺带刺激一下不争气的女婿也好,男人得靠刺激,才能突飞猛进,才能抓得住人生的大好时机!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天刚好夏夏出门,立冬加班,一整间屋子都供绣花招待客人用。绣花没了后顾之忧,剁起肉来都比平时有劲儿。
咚咚咚,有人敲门。绣花耳朵尖,挥舞着锅铲子喊:“老大,去开门!”千里不情愿地朝大门走。为了迎接今天的考验,千里也及时地清了场——对内是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对外是让婵娟先别回来。
“大富来啦,哟,这位是?”千里还是保持笑脸。
“贱内,妮子。”大富一脸的肉乱晃。女人立刻白了孙大富一眼,她显然对“贱内”这个称呼很不满意。
“我妈都念叨你好久了,也不知道你俩关系怎么就好成这样了,直接越过我这一层了,快快,快进来吧。”
妮子听了这话很不舒服,心说这个大富,跟我妈倒没这么亲,跟别的老太婆倒热热乎乎的,还有这个女的,一看就是只狐狸精!今天难道是向我示威?想到这儿,妮子心里沉沉的,嘴角下来,脸色也开始由晴转阴,随时准备战斗。
“大富来啦,志刚,给他们倒茶!”绣花还在厨房,便开始隔空招呼。
“阿姨您真客气。”大富放下手里拎的水果篮。
“你看,还带东西。”志刚让大富坐下。他和大富的相处,通常是在办公室,孙大富是上司,他是下属,可到了这里,他变成主人,孙大富成了客人,多少有些别扭。
绣花系着围裙从厨房小跑过来,迎面撞见妮子,嘴上刚想说些什么,又赶紧打住,只是心里幽幽地念上一句:“呦呵,这不是那天那位吗?打上门来了?就算你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别得意!”想到这里,绣花就刻意想杀杀这位妮子的威风,朗声笑问:“哎哟,大富,这位?也不给阿姨介绍介绍。”
大富忙道:“阿姨您健忘了,上次庙会遇到过一次,贱内,呵呵。”
妮子当即狠狠瞪了大富一眼。
“哦,不,未婚妻。”大富马上改口。
“什么见内见外的,文绉绉的,跟阿姨还来这些个啊,阿姨没文化,听不懂!未婚妻,那就是还没结婚喽?”说罢,绣花扭头就走,继续回厨房操持家务。
什么叫还没结婚?事实虽然是事实,可话不是那么说的啊!这个老太婆显然是在讽刺!妮子恨得七窍生烟,可在人家的地盘上,未婚夫又在旁边,不好太放肆,顶多也只能鼓着腮帮子,重重地坐在沙发上。
千里见这场饭还没开局就大有破裂的趋势,忙给志刚使了眼色,夫妻两人一个去敷衍大富,一个去和妮子攀谈。
“哎哟,你这件衫真不错,我一直都想买个鹅黄色的,羊绒的吧?”千里首先示好。
“对,百分之百羊绒的。”妮子冷冰冰的,放不下戒备心。
“年轻就是好,穿什么都好看。”
“姐姐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呀,看着比我都年轻。”
“哎哟,不行了,我算老了。”千里笑道。
“姐姐和大富是同学?我老听大富念叨什么马千里马千里,今天可算见着真人了。”
“嗨,别提了,那会儿大富经常来我们家找我,我妈还老把他赶走,现在倒好,我妈对大富比对我都亲,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和人呀,说不清!”千里越说越来劲,忘乎所以。
“这有什么说不清的,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过去再好,或者过去再不好,都是过去,还是看以后不是?”
千里这才听出来妮子那股酸味,后悔失言,但转而一想,又觉得妮子也是可怜人,大富这么个人,除了有点饿不死的小财,人本身并不算上乘,只是妮子自身一般,朝天鼻,高颧骨,皮肤又偏黑,所以找到这么个如意郎君,自然万般保护,自己不小心做了她的假想敌,也算活该。还好,及时抽身就是,没必要与其作无谓的缠斗。想到这儿,千里忙说:“不过要说这个大富,能找到妹妹这样的人,也真是上辈子积来的福气,不赶紧娶回家藏好,还等什么?呵呵,还一口一个未婚妻,真是的!要我说,今天出了这个门,就去领个结婚证得了,今天这顿饭,也就算你们的证婚饭、证婚酒!”
千里到底是大学老师,口才了得,这一席话,刚好打在妮子心坎上,交往了也小一年了,恋爱也谈了,该见的也见了,该做的也做了,逢人碰面,大富总介绍说“这是我未婚妻”,什么意思?!她钱妮就那么不值得娶吗?!妮子心里憋着一股气,窝着一撮火,正愁没处发,这下可在千里这找到情感的出口了。不过,心事突然被千里捅破,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她半低着头说:“这事儿我说了不算。”
千里拱火,嚷嚷着:“什么算不算,男人就要负责任,是吧大富?”
大富正和志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个人在单位天天泡在一起,除了公司以外,也并没有什么好谈的,两人之间的对话,干巴得好像一条咸鱼,里外里就公司那点破事儿,翻过来倒过去地说。正好千里一声吆喝拯救了他们。
“在在在。”大富嬉皮笑脸地应声过来。
妮子看大富那谄媚的贱样就来气,怎么?平时在她这装得道貌岸然,跟大领导似的,一到了马千里这儿,就变成小跟班了,犯贱!男人就这点可恨!想到这儿,刚才积累起来的对千里的那点好感,瞬间在妮子心里烟消云散。
“你得负责啊。”千里重复说,捂着嘴笑。
“负责?负什么责?”大富装傻,志刚在旁边跟着傻乐。
“你说负什么责?”千里扶着妮子的手说,“你可不许欺负人家女孩子。”
“呵呵,”大富歪着嘴,一个鼻孔出气,斜着眼说,“你说她啊——不会不会。”
妮子看见大富那表情,恨得牙根痒痒,他孙大富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就那么不值钱?!不行,今天她非得出这个恶气!
几个人随意聊着,没多久,饭菜准备好了,满满一大桌,绣花喊大家吃饭。几个人一齐上桌,都不肯坐上座,到底绣花是长辈,几个晚辈三请四邀,终于把她推在上座上,绣花嘴上不肯,心里究竟是喜不自禁。
落了座,倒上酒水饮料,大家放下筷子,都不肯先下箸。大富会来事儿,死活非让尊敬的绣花阿姨说几句,算作开场白。绣花先是推脱,说自家吃饭搞这些做什么,可刚等大家要下筷子的时候,她忽然说:“好,那我就随便说两句啊。”
几个人连忙洗耳恭听。
绣花喝了一口雪碧清清嗓子,一字一句说道:“我呢,没什么文化,想到哪就说到哪,有的呢,你们这些文化人新一代可能不那么爱听,但我还是要说,因为我觉得我是为你们好。”
千里一见这架势,她老娘可能又要惹事,忙拦话道:“妈!少说两句,这一桌子菜等着吃呢。”
绣花兴致来了,径自说道:“自打我来了北京以后呢,千里志刚两口子肯收留我,也算我老太婆这个女儿没白养。”
志刚低声道:“妈,看您说的。”
绣花举了一下手掌,示意志刚别说话,“但是,我对你们两个,还不是那么满意,特别是志刚,我老太婆心里一直有一股气!虽然我原谅你,但是这股气,我一直出不了!你娶我们家千里,等于是骗婚!你没有房子,愣说有房子!是不是?”
这是志刚的命门,丈母娘一发话,他立即低下了头。绣花继续说:“还有千里这丫头也可恶,说什么恋爱自由婚姻自主,都是屁话!以前的包办婚姻,幸福的也很多!不过,现在你们两个愿意好好过,往前走,一步一步往前挪,就跟那蜗牛一样,在这个大城市打拼,我也算看开了,我没意见!但是,志刚呀!你还是要加油,跟人家大富学学,混个一官半职,哪怕是当个部门的小领导,多赚一点钱,也不枉当了一回男人,是不是,男人就是要撑起门梁子的!男人不是用来看的,男人更不能指望吃软饭!”
千里面子挂不住,嗔道:“妈妈——当着客人说这些干吗!”
绣花不理睬,继续说:“大富我是从小看着长大的,那时候是小富,现在是大富了,越发出息了,能干了,能挣钱了,像个男人了,我李绣花这辈子一大遗憾,就是没能让大富做我的女婿……”
听到这儿,妮子坐不住了,抢白道:“阿姨你什么意思啊?我这正牌未婚妻坐在这儿呢,你说大富要成为你的女婿?你到底什么意思?”
绣花没想到自己无心快语竟得罪了在座这位“未婚妻”,她见妮子呛声,索性破罐子破摔,故意气她说:“没什么意思呀,我这不是说我的遗憾吗,又不是真怎么着,你急个什么劲呀!孩子,阿姨是过来人,我跟你讲,永远要记住一点,上赶着不是买卖。”
妮子一听急眼了,嚷道:“阿姨你今天就是针对我是不是?我也没得罪你呀,什么叫上赶着不是买卖,我钱妮可是要明媒正娶的!”
“我没说你不明媒正娶呀,我就那么一说,说我的遗憾,我没说你呀!”
“妈!你别说了。”千里眼见火药味越来越足,连忙制止。志刚原本以为绣花又要数落自己一番,哪知道她话锋一转,又扫到大富两口子那去了,甚感意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你就是指桑骂槐!我告诉你,抢男人,还轮不到你!”妮子跳起来。
“这孩子怎么说呢?我没说她呀,这孩子有没有家教呀,什么叫抢男人轮不到我?都什么意思呀?!”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战,也不知道激起多少电光火石,千里一个人夹在两个人中间,一会儿劝这个,一会儿劝那个,应接不暇,三个女叽里哇啦叫闹个不停,志刚在一旁劝说,啥效果都没有,他脑子被吵得直发蒙。
“大过年的,也不知道为自己积点阴德,你这种女人也能嫁得掉啊?!”
“你怎么不去睡棺材板!谁咒人死谁早死!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