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径自走到窗台旁,目光丝毫未在夏瑜桐身上流连,长生而立,台灯晕黄的灯光映在他深邃分明、精致桀骜的五官上,覆盖出淡淡的阴影。他不言不语,自顾自掏出烟头点燃,星点的火光融在夜幕中,依稀难辨。呷了一口烟,再缓缓溢出袅袅的雾气,那烟雾随风飘回了病房内,呛得夏瑜桐轻咳了两声。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的?”夏瑜桐的声音带着几分柔和飘入耳畔。
他幽幽地转身,唇角的线条染满讥诮:“你不知道么?就在你决定永永远远的离开我时,这东西不错,和酒一样很能麻醉人心。”
夏瑜桐的目光一瞬间暗了下来,用轻不可闻的声音低喃了一句:“臣逸。”
听到这个迟来的称呼,叶臣逸的表情霎那间变得有些不耐,瞥眉冷冷问:“你让林璃激将我来,究竟为的什么目的?”忽然间,那唇角扯出轻蔑的弧度:“如果你是想和我重修旧好的话,你省省你那些勾引人的手段吧,没错我以前的确对你念念不忘,但是当你狠心的带着我的骨肉毅然离去,连一丝机会都不给我的时候,我就开始恨你,所以我只要我的儿子,至于你,我不会给你一丝机会的。”
夏瑜桐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中近乎透明,她从床沿站起来,望着他目光清澈如水:“你都不听听我是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请你过来就否决了我吗?不,你既然肯过来,就应该打算听听我要说些什么的,不是吗?”她扬起睫毛,溢出的笑容有丝丝苦涩。
叶臣逸冷哼了一记便沉默了。
夏瑜桐认识到这是愿意听她想要说的话的表示,便乘热打铁,扬起灿灿的笑道:“你真的很绝情呢,我在医院那么久,所有人都来看我,包括以前的对手,可是你迟迟未出现,所以我只能拜托林小姐来找你了。”
叶臣逸冷笑道:“收起你那套楚楚可怜的戏法了吧,你和林璃在谋划什么,你当我真的一点都猜不到。你的假情假意就不要再施舍给我了,我不稀罕。”
她抿了抿唇,千万般自嘲似的目光望着叶臣逸:“看来你真的很恨我呢。好,我就跟你明将此次千方百计让你来的目的,我希望你能帮我……”
“帮我讨还一个公道!”
叶臣逸怔愕得望着她几秒,突然张狂的笑了几声,那笑音充满了轻蔑与不羁,肆无忌惮的笑后他说道:“你是疯了还是傻了,明知道我有多恨你,帮你讨公道?那谁来帮我讨公道!”烟头在他两指间明明灭灭,他的目光寒澈入骨:“不好意思,如果你是要为了这无聊的事情的话,我帮不了你,你那么喜欢讨公道,找你的杜木轩讨去。”
说道此处,他目光一闪,唇间的笑蓦然更加的浓烈轻蔑:“呵,我忘记了,你要讨的公道本就是像杜木轩讨还,杜木轩不可能帮你去对付自己的哦。”
夏瑜桐惊愕的睁大眼瞳。
看着此刻夏瑜桐的表情,叶臣逸满意的冷笑,随后便丢下一句:“我凭什么帮你,你要人帮,我偏就袖手旁观。”步伐笃定,正欲离去。
忽然间,夏瑜桐的眼神寂寥的片刻,直直望着他的背影跪倒在地,冰凉冰凉的湿气从膝盖处窜至头顶,带来一阵晕眩。听见后头怦然跪地的声音,叶臣逸两指间的烟头怔愕掉地,星点的火苗随风四散,他惘然的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夏瑜桐,眼中忽然多了几寸茫然和酸疼的东西起起伏伏。
夏瑜桐目光深沉隐隐然飘渺到远处,像是在追忆像是在懊疚:“我在昏迷的那段时间梦到了过去的事情,原本我真打算放弃,将所有的一切都回归于平和,然后和木轩一辈子平平安安携手到老。可最终不是我不放过它,而是它不肯放过我!”目光赫然抬起,刚烈坚毅:“庭又的死也好,沈冰的疯也好,还有……还有我……我……”
她的声音在颤抖:“我的父母车祸死亡也好,现在更添上了夏宝,他还只是个孩子,却要受那样的磨难,躺在病床上生死叵测,一切的一切难道不该要有个公道,要有个解释吗!”她几乎撕心裂肺的呐喊了出来,沉住气她继续说:“你就当帮庭又和夏宝,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的父母。但是庭又一直以大哥哥身份帮助你,而夏宝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叶臣逸的目光忽然窜起了很多思绪,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个叫项庭又的人像是哥哥一样照顾他,酒吧里龙蛇混杂,每次他篓子都是庭又出面调解,甚至有些同性恋觊觎他的脸更他,也是庭又帮他挡下,他又何尝不想为这位大哥哥一样的庭又报仇呢……
紫色的眸子浓郁的散发着袅袅的夜雾,似是会与这夜幕融为一体,表情依旧毫无波澜,他提步,冷漠无情的离开了病房内。
夏瑜桐跌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一颗心绝望到了谷底,她原本设想的是叶臣逸会答应她,但是她估量错了,多少年过去了熔铸了一个冷血的叶臣逸,为什么心脏里失望会比绝望更疼呢。
呵,她无限嘲讽自己,原来是那样啊,原来自己真的喜欢他啊……可笑的是她到现在才发现,不,应该说是到现在才愿承认,只是一切都迟了。
叶臣逸离开病房后像是浮游灵一样漠然的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忽然间他很想很想看看夏宝,跟他拥有相同血液的亲人。
他走到加护病房内,隔着玻璃看着病房里头虚弱的夏宝,他还记得之前夏宝那古灵精怪的表情和不等于年龄的懂事,想至这里他莞尔一笑,但随后又收起笑容目光深深,夏宝能那样懂事也许是夏瑜桐的教导吧,这几年来他自己变得比以前更加的冷漠冷血,如果夏宝跟着他或许现在也只会变成另一个厌世偏激的叶臣逸吧。
仪器‘滴答、滴答’发出声响,叶臣逸久久站在玻璃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永固。
夜风灌进病房,卷起骇人的凉意,偏偏夏瑜桐跌在地上不能言不能动,身体仿佛石化一般僵伫,心中无悲无喜只是某种空空的落寞。
她真是无能啊……
连帮他们讨要公道的能力都没有啊。
虚掩的门后一双鞋子缓缓走来,映入她的眼帘,她茫然的仰头,叶臣逸的五官融在晕黄的灯光中含着三分柔情,不知是他本身的表情还是那柔和的光之作用。
叶臣逸在她面前蹲下,目光中刚才的轻蔑冷漠高傲张狂褪了一半,倒是融入了几分旖旎,他看着她,声音哑然的混在风中:“让我帮你,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你没有来?我在哪里整整等了三天,连夜半都露宿街头,因为怕你来了找不到我,可是你还是没有来,所以我去找你,可是房子卖给了别人,我找不到你。”
指甲深深的嵌进掌中,她又回忆起那夜,那个支离破碎那个恍如梦魇的夜,眼中渐渐涌起滚烫酸热的东西,她抑制住喉口的哽塞说:“……就是那一天,父母就是在那天出的车祸,而我在去找你的途中接到电话,因为承受不了打击所以羊水提前破了,夏宝就是那个时候出生的。房子本来就是杜氏的名下,许倩蓉当然不会再把房子让给我们住。”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叶臣逸的声音开始发颤。
“我只要一想起你,就想到是我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亲,所以我不能找你,我不敢面对,我,我……”滚烫的东西从眼中溢出灼烧过皮肤,留下久久不退的余温。
叶臣逸将她拥进怀中,紧紧地拥住她,全身的筋脉仿佛都在传来丝丝的疼痛,他苦涩的嗤笑:“可笑,我们竟然要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针对埋怨了六年,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和你分别六年还相互误解,就是这种荒诞至极的理由!”
努力的拥住她,他的声线无限柔和:“别离开我,不要再为了这种荒诞可笑的理由离开我。”目光渐渐融入夜色中,他忽而握起拳头:“那些让我们分开了六年,伤害我们的朋友,伤害我们孩子的人绝不姑息!”
夜风中,那个拥抱那么那么的温暖,暖到让人可以抛开一切的纷乱打扰,夏瑜桐在叶臣逸的怀中,听着她久违了的心跳,好暖好甜,仿佛只要他的心跳就可以让她满足让她幸福。她好傻,竟然到这一刻才让她明白自己的感情,但幸运的是,原来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