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彻的呼吸一紧,然后又放松了下来,轻轻回应他:“嗯。”
“知道多久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也是不久。”这个“不久”不同人不同定义,他并未说谎。
云依也不深问,靠在他怀里,苦笑道:“这次……臣妾又让皇上不好过了罢?”
“云依,朕瞒你是——”元彻想要解释,却被云依拦住,“皇上,臣妾不需知。”她闭上眼睛,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轻轻道:“臣妾只想知道,皇上会不会嫌弃臣妾,如果嫌弃了,告诉臣妾一声,最后用这件事再助皇上一回,臣妾也就该离开了。”
元彻的心狠狠被击中了,有人向罗迁透漏此事他生气,担忧的是云依会伤心受伤,她这样却让他没有防备地为她疼,轻轻抚摸她的头道:“云依……我们还有燮儿,朕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和燮儿的。”
“臣妾的家人,好像注定都无法安宁地过日子……”云依只是惨淡的笑,丝毫没有眼泪。
“这些都与你无关,不是还有我和儿子么?还有姬府的一大群人,他们现在安稳度日都是因为你……你是我的福星,只是我一个人的……”他喃喃道,她已经因他变得如此麻木了么?生身父母之事都是淡淡态度,让他更是心酸。
云依微带笑意,道:“我该说,现在这样的状况,我不在风口浪尖谁在?”
后宫无妃,嫔只四五人,贵人以下倒是不少,可皇上自在贤嫔之后,再无留宿别处。贤嫔所出长公主亦归到她的宫中,子女双全,恩宠在身,谁不想看她倒呢?
“我的错,只是我不想让其他人及上你分毫……”他认错的态度诚恳却不诚心。
如今这般,有他的私心也掺杂了别的,只是她没那么介意了,她不是平凡女子,他亦不是平凡男子,感情掺杂了什么事都是再自然不过,这是太奢侈的愿望了。“我想知道德仁皇贵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云依……”他有些担忧。
“我何曾避过什么事?且我有爹爹自小养育已经足够,这些事不过是当做故事来听。竺儿未醒,我又如何走得开……”云依轻拍元彻。
微微沉吟片刻,元彻便让金宝召来已经候在宫中的老宫人,帝后守在昏睡未醒的长公主床前,听起从前的事。
德仁皇贵妃莫如依未嫁之前是名动天下的美人,性子骄纵却也让诸多公子趋之若鹜。眼高于顶的她与平渊将军武城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两人凭着世交之谊见面总是互不理睬。
偏是在街上碰上了微服的先皇,只是惊鸿一瞥便看中了这位传说中的美人,纳入宫中为妃。德仁皇贵妃跟家中绝食以抗议,半月后却也乖乖地愿意进宫。她嫁进宫中之时,武城便被调到边关戍边。
莫如依在宫中我行我素,先皇仍旧宠爱有加,她也完全不顾及祖宗规矩,在原本只有帝后能进的宗源宫里弹琴,又自谱了一曲《刹那芳华》,只她自己弹,完全不让他人拿得一星半点的谱子。
后来,武城连打胜仗却弄得一身重伤回朝,皇贵妃拂了圣意私自出宫,再后来就听说先皇在莫如依的宫中发了雷霆之怒,所有宫人都被赶了出去,到底是何事亦成了迷。只是忽然莫如依薨,被封德仁皇贵妃,葬在皇陵。
“后来跟我要好的姐妹在郊外的村落里见过模样像是娘娘的人伺候半残的一个男人,故而才说娘娘当年不曾薨在宫中。姬将军没头脑地忽然成了亲,夫人生下不足月的孩子便去了,怎么算那日子都不对,也再没人在村里见到过那两人……”
老人在讲述那些近乎传奇的事情,元彻一直紧紧握住云依的手。听到皇贵妃的任性之举,云依不禁轻笑,偷偷瞥向他,他轻轻捏了捏她,知道她的意思,心里五味陈杂。
宫人讲完便退了出去,云依忍不住道:“果真,是有迹可循呢!她那样,我亦不差。”
“如此说便痛快了?”他轻轻问。
云依顿了顿,只是轻笑:“这么听着,反而心里很平静,说说又无妨。不管我怎样,那些大臣都不会放过罢?”
方才的老宫人,恐怕也没有几日了,照元彻的性子不是为了她,恐怕这老宫人早就消失了,她无力拦阻,因为拦也拦不下。
“你不用管,这是我的事。”他只是这么说。
“嗯。”她应着。她怎么会不知呢……
“阿彻……我只担心竺儿真的不会醒……”她不愿再说这个,只看着眼前羸弱的孩子,外面天色蒙蒙亮,已经是一夜过去。
元彻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这是她的命,若是挺过来就是她的造化,若不是你,她早就西去了,我相信她会没事。”
“脉象也都正常,凤栖每日施针用药,也说大有改善,为何就是不醒呢……”云依轻叹,她不是为自己,左右不是这件事,也会有别的事,她只是心疼这个孩子。将来,也许就只有竺儿才是燮儿的亲人。
元彻也只在心里盘算,并不在脸上显露出来。
皇后身世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宗正府开始动作也不敢太过放肆,好歹是当今的皇后,投鼠忌器也要顾及她身后的天子。
钱弘私下去查此事,高渊有几分好奇,“你现在究竟进行到什么地步了?此事可缓不得。”
“牵扯多少有你一份么?”钱弘斜了他一眼,淡淡道:“有趣的是,参与之人并不只是一派,恐怕这次很难过了。”
高渊挑眉,一副兴奋的模样,“这下,皇上可是要头疼了!”
“皇上头疼,你能好过么?”看不惯他这副模样,钱弘忍不住道。
“左右皇上很快就派我去江南,这些事恐怕就要交给你了。”高渊耸耸肩,完全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钱弘鼻子冷哼了一声,并不打扰他的春秋大梦。“这里面也有府上参与,你就算去了江南,恐怕也要回来罢?”
正在高兴的高渊脸垮了下来,“这是与我并无关系……”
大人,大人!”有人从门外低声急促跑了进来。
“这是哪里,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若是圣上在,你的脑袋还要么!”虽知道属下不是这么没规矩的,钱弘却一点不复方才轻松。
进来的人脸色也紧了紧,“小人知错,只是事有紧急,实在是……”
“说。”钱弘也不甚在意,直接问道。
“这是刚送来的密保,事情紧急请大人过目。”从袖中抽出蜡丸,来人递给钱弘便悄悄退了出去。
打开蜡丸,钱弘看完眼中现出不可思议,交给了高渊,高渊看完之后更是瞠目结舌,指着手中密信道:“这,这……这怎么……”
都知道这回既有人敢这么做,就一定来者不善,没想到阵仗居然如此出人意表。两人对看了一眼,皆是沉默不语。
“看来,是动真格了。”高渊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嗯……”钱弘也附和,头次见到两人没有斗嘴,只是凝眉叹气。
皇帝进门,见到他们两人如此,道:“什么事?”
两人齐齐跪下,“臣等叩见皇上。”
“起来罢,你们两个的表情也未免太过了,到底什么事?”元彻在正位上坐定,斜了一眼下面两个霜打的茄子。
“这……”钱弘抖着手呈上了密信。
元彻缓缓扫过之后,轻轻放下这信,钱弘与高渊眼观鼻鼻观心,皆是凝神摒弃等待皇上的反应。
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廷安殿内一片死寂,远远伺候的一众人更是一点声息也无,只听得屋外隐约风声。
“他们有多少人马?”元彻问道。
钱弘轻呼了口气道:“王爷位高权重,在朝中从先皇在的时候就是一呼百应,这次王爷以遗命为由,估计合两属地再加南方驻军,三十以上是有的。”
元彻眉头紧锁,“戍边的队伍不能动,我们有多少?”
“以京城守备,远不敌王爷的数量。”高渊道,“若是从丽都调,恐怕也需要时日。先平了王爷的借口——”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元彻极冷的声音飘过。
“绝对不可行!”高渊的话锋急转,“那皇上的意思……”
“皇叔要清君侧,那就让他来好了,朕倒想看看这场戏。”元彻咬牙切齿。
密信里写着:即日,靖王爷以皇后惑主,干涉朝政,搅乱后宫,危害皇脉不择手段等诸多理由,携先皇“辅政”遗命,请皇上废后,否则将率人清君侧以正皇室正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