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礼选声势浩大,秀女名录经户部审阅呈送给云依。
这日清晨,各宫中人前来给皇后请安。淑嫔是为首之人,自然是第一个开口:“娘娘,秀女名录已经送过来了,不知娘娘可有属意?”
“已经送了部分过来,本宫看了画轴,确实不错。”云依笑得亲切,只是看着下面的几人脸上,都挂着几分紧张。
淑嫔道:“娘娘……”这进来的美人不是别人,是有可能成妃,贵妃,乃至威胁后位之人,她不信皇后就这么大方。
“才女佳人进宫,我们也都多些伴,宫里便更热闹些。”云依又道。
底下几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淑嫔只得赞同附议,说了几句恭维话。
安贵人有些不平,堆笑道:“娘娘真真是个心地宽厚的菩萨,这后宫将来雨露均沾,我们这些人尽心侍奉皇上之心皆是一般,来了新姐妹大家互相扶持,才能宫中亲睦,和乐美满。”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提醒了云依不要霸着皇上不放,让后宫雨露均沾,又表现了她一派支持云依立场,积极的态度。
云依听得明白,也佩服这位安贵人的勇气,面上柔柔一笑,“正是这话。安贵人从前在宅院里便侍奉皇上,尽职尽责,皇上虽不跟本宫提及,本宫也曾听闻。皇上知道你如此想,定然龙心大悦。”
安贵人是从前宝亲王府的侍妾,随元彻进宫封了贵人,父亲是通政使司左通政,因出身较好,总是有几分骄傲。
云依这番话让她笑不由心,明着是褒扬,暗里却说这“均沾”之事,没有她参与之分,皇上甚至不将她挂在心上。
等这些人散去,绿绮扶了云依进内室换常服。
“娘娘,奴婢听闻安贵人昨日在皇上下朝的路上着实上演了一出戏。”绿绮瞥了眼云依的神色,斟酌道。
云依扶了扶自己腰上的云带,“怪不得方才说那么一番话。”他昨日过来可是只字未提,她也不去在意。
“娘娘……是不是让人再备下柿子?”新人入宫在即,子嗣之事……
斜了一眼绿绮,云依笑出来道:“在你眼里,本宫就那么不可信么?”
绿绮无奈道:“娘娘,您知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皇上只在坤和宫,也是这个意思,娘娘若是有了龙嗣,这位置谁还敢再有异议?只是对此事不上心的,怕只有娘娘自己了。
调皮地眨眨眼,云依安慰道:“好了,本宫不闹你了。以后再议,可好?”她知道绿绮是一心为她,也不想拂了她的好意。
门外已有人来报,皇上驾到。云依领了众人在正殿迎接。
行了礼,云依道:“皇上今日可早,不知有何好事?”
“朕听闻秀女名录已经呈给皇后,特地来看看。”元彻又现出了从前的轻浮浪荡公子样。
云依心知这不过是他的表象,却不知他是为了哪般,道:“臣妾刚看过一些,只觉都是难得的佳人才女,哪个都是好的。既然皇上来了,便一同看看也好。”
她如此起劲,他的眼里却没有笑意,只是嘴角是刚好的角度,不多不少。
书厅小榻旁的案上,堆满了画轴。元彻在上面做了,云依陪在一旁。
“这是臣妾留下的。”云依指着大堆画轴道,又指了指较远的几个画轴,“那些是有些不妥的,臣妾便淘汰了。”
元彻也不打开,只是看了一眼大堆画轴,转头对云依道:“皇后的眼光必是不错的,只是太过宽厚,大批秀女进宫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西戎虽降,仍要兵力屯驻,西南属国蠢蠢欲动,怕也是需要银两。”
他望向她的眼神深邃,除了说话的内容,架势完全像是一个平凡的丈夫在对妻子说着一天的家长里短。
云依心里动容,他虽无情却有心于天下,把自己当成了携手天下的伴侣,说着这些话,她又如何能不闻不问。
“依皇上之意,还是低调为上?”宫内少进些人,这些盼望着能睹天颜,伴君侧的女人们也会松口气罢。
元彻拉她入怀,又嬉笑道:“不,自然是张扬些好。显我盛世昌平!只条件严苛些,不然三教九流都入得宫来,你也费力。”
说罢,摊开名录并画轴,与她一同翻看。
以为他忧心国事无心于此,却原来冠冕堂皇,信不得她为御览画轴找个由头,云依冷笑,只附和他的意思,不作任何意见。
用罢午膳,皇上还是兴致盎然,云依却有些疲倦,她素日有午睡的习惯,碍于皇上在场,只好忍着作陪。
不多时,元彻翻到某位画轴,问道:“此女颇有几分情致,皇后看如何?”不过是周正的女子,可贵为西南属国崇王之女,他才有此夸赞之词。只是眉眼间有几分像云依,也算是有趣。
她却静静没有回应,元彻看了,脸上显出难得的柔色,把她的头向肩膀拢了拢让她睡得舒服,自己则继续挑拣画轴,一边在名录上记录。
云依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了皇帝怀里,连忙直起身子,躬身施礼:“臣妾失仪,竟睡着了。”
“好了,这些事本就枯燥,怨不得皇后。”他拉起她,手放在她的腰间,“就不知——你是否怨我。”
他突然如此问让云依有些无措,低头看着他身上的九龙纹绣,道:“后宫本就人少,我怎敢怨你?你……”想说他不会为了自己不近他人,可是自己又有何立场呢……他是皇上,只有这个位置才配得上他的抱负,不会为了其他人做出有损皇位之事,更不会为她。
在他怀里,云依抓住他衣襟的手慢慢握紧,她能体会,宫里的这些女子一心向他,不止是为了权势,为了家族的利益,也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无法抗拒的魅力,哪怕只是能看到他也心甘的魅力。
彼此都有心事不明,只是这一时静默反倒比微笑相对更难得。
接连几日,元彻都特意到坤和宫来陪她过审,云依也特地等他来了才翻阅,他既然有他的目的,她懒得问,也不想问。
秀女名录阅毕,择吉日送入宫中,秀女均住于春华宫,虽是秋月,新人入宫让宫中呈现一片生机。
绿绮向云依道:“今日江南几州送来的秀女入宫,您遣了淑嫔娘娘去?”
眼中一柔,云依向绿绮道:“你也知道,若是她不见到,也是会打听的,不如就让她去见见。”
“您就不好奇么?”绿绮跟了她这些日子,虽知她无心权势,却也将后宫之主做得极有分寸,对皇上态度疏离矛盾,却也十分在乎。好歹是进了新人,亲手选的是一回事,见到真人又是另一回事。
云依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淡淡笑道:“你若是想去看看,可以替本宫去送些宫中制果过去,顺便看看秀女服做得如何了,各家小姐待得是否习惯。”
绿绮还想说什么,但看她的样子也是不会去,只好称是,让素琴去命人备东西。
元彻下了朝议事毕后,直接进了坤和宫,也未叫人通报。
云依坐在花厅中,对着流水赋的琴谱正兀自发呆。他走到她面前,挑眉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皇上何出此言?”云依回过神,忙站起身,出了正位。
“青织金妆花飞鱼纱圆领纱衣,就只穿这个?”接到户部的折子,他方知他的皇后竟令新进秀女除外衣统一为质地厚实却透光的青织纱衣,只着贴身小衣!元彻感到从未有过的荒谬,他陪着她阅人,他以为她会理解……
原是为了这个,她以为他会谢她呢,云依笑得良善:“既要让皇上遴选,这样不是更省事,也省得皇上看走了眼?左右衣服是碍事的……”
元彻的脸变了好几变,终于挂上了满足的浪荡模样,笑道:“朕有如此皇后,真是好福气!”扔下折子转身走了。
是夜,江南美女苏惠被皇帝临幸,拔得此次秀女的头筹。
苏惠,父亲乃左都御使苏卿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