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青州人特有的短装束,云依和浮盈拿着包裹下楼,金宝候在了客栈外,恭敬地扶了云依上车,道:“主人有要事在身连夜赶路,吩咐小人伺候小姐,若小姐有何吩咐,望小姐不吝告知。”
“有劳。”得知他的离开,她眼睛动了动,只向金宝道了声辛苦。
青州嘉宁关内,闹市主街拐角的一座院落。
“爷在里面,将军请。”门外侍从低声道,然后掀起了帘帐。
高大男子从门外进来,刚要行礼被拦住了:“不用行礼了,坐吧。”
男子坐下,“爷比预计早到了些时日。”
“嗯,因为有人心急,路上赶了赶。战况如何?”元彻脸上没有笑容,周身气度跟京城里的宝亲王判若两人。
“姬将军和淳于将军战殁,群情激愤,前几日与西戎交兵相接过一日,打退他们四十里。只是军中有些将领与我意见相左且镇守有些麻烦,近日只是整顿待发未有行动。”高大男人英气的脸上有些不屑的神情。
“姑息他人么?这可不是仲潜的作风。”元彻似笑非笑道。
武安侯高渊轻轻点点头,“时候未到罢了,两位将军之殇让他们露了马脚,收拾他们是迟早的事。西戎由于粮草被我截断,已是强弩之末,据禀西戎王还欲增兵,可如今已无法负荷了。”
元彻点头,“既如此,那孤便不急着出面了。”
“还有一事……”高渊皱眉,“西戎传消息过来,姬将军头颅藏在西戎王内府,昨日为振奋士气,挂在了前军大帐前。”
桃花眼定住,元彻唇边角度消失,“此事现在传开了么……”
“还未。只是细作难防,也就一两天功夫吧。”高渊抿嘴合计。
元彻微微抬首,侧头向高渊:“仲潜还需要多长时间?”
“五天。不过——若是将士们知晓爷你来了,会大大激励他们,事半功倍。”高渊对元彻道,虽然在京城王爷的花名在外,但他的修为能力远在太子之上。
泛出一丝媚笑,元彻的手指扫过唇边,“仲潜这是想借孤之力,安抚那些人吧。”
二人相视,高渊无辜地摊手:“看爷的意思,若我动手也不是不可。只是那些人脑筋固执了些,收过来也是件好事。”
元彻噙笑,“当孤要拿他们做什么么?收过来……”
“是高渊措辞不当,请爷恕罪。”高渊调侃道,他虽有推助之心,可宝王爷始终未曾动摇,倒也难有甚动作。
“为国平此乱,也为了故去的两位将军,仲潜肩负重任,何罪之有。”他跟高渊心下明白,这种对话不过是两人闲话罢了。
门外有人进来,“侯爷,张大帅有请。已经派人到军帐了,说是有急事相商。”
高渊神情一变,忙望向元彻,元彻点头,“仲潜去吧,三日后寅时。”
拱手施礼,高渊起身走了。屋内漂浮淡淡茶香,外面有人又掀帘进来,“爷。”
“都到哪了?”
“小姐一行还有一天的路程应该就到了,其余的还有六七日方到。”
“到时知会金宝,限制他们行动。让那些悠哉的加快行程,三日内必须赶到。”漫不经心的语调,有着高高在上无法触及的威严。
“是。”
姬将军算是有下落了,淳于礼至今没有半点影踪,比起眼前形势,这都是小事。只是即将到达青州的某人让他有些在意,她会难过吧……
青州总兵府内,偏厅里正坐一长须中年男子,身着常服,双颊因长年风吹微微泛红,下首坐着英气俊朗的青年贵胄,用谦恭的态度正襟危坐。
“侯爷,您到青州已有几日了,西戎人害我百姓,乱我安宁,戮我良将,军情紧急迫在眉睫,且物资吃紧,缘何将军迟迟未动?”中年男子须髯晃动,神色不虞。
高渊淡淡道:“谢张大帅提点,某家正有此意,然此时用兵非同一般,审时度势总需要些时日的。”
“哼!”青州总兵张友纪眼中流露不满看着面前的这位武安侯,不过是随着他人打了几场不痛不痒的仗封了个侯,此番居然被派到青州来平定西北之事,姬烈倒还罢了,一个乳臭未干的纨绔子弟压在了他这个青州总兵之上,倒要看看这小侯爷要如何捡这个功名!张友纪冷笑,“侯爷可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贻误战机可不是玩笑!”
总兵大人不满之情很是明显,高渊依旧谦恭的态度:“大帅肺腑之言,高渊铭记于心,三日寅时某家欲召集各位将军商议军情,请大帅务必参与。军中有事,今日就先告辞了。”也不等张友纪发话,转身便走。
高渊出了偏厅,有人从暗门中走出,“大帅,您看……”
“不过是想趁情势转好混战功的纨绔子弟,没什么可怕的,你们就如之前一般行事,不必在意。”张友纪轻蔑地向着高渊出去的方向说道。
青州是边陲之州,大晋与西戎接壤之地,民风淳朴,俗尚勤俭,物产多样。因与西戎偶有摩擦,街市不稳,青州毗邻西戎几城的百姓,都盼望能过上永不受战争困扰的安宁日子。
云依几人到了青州界地,直奔嘉宁关。战事虽紧,嘉宁关内依旧人流熙攘,热闹非凡。金宝引他们几个人到了一处僻静宅院门前,轻扣三下。门立刻打开,里面有人迎了出来,“金宝哥。”
金宝嘱咐了一句,把马车绕到后门驶了进去。浮盈扶了云依下车,早有人候着她们接过包裹,领他们进了正屋。
云依刚坐了下来,金宝便进门施礼道:“姬小姐可在此安心住下,东西是全的,外有几个下人都是可靠之人。眼下战况纷乱,主人吩咐小的转告小姐,不可随意出门,小姐之事,他自有安排。”
这话说得客套,云依只是安静听着,并不回答。金宝见她如此,有几分尴尬,正不知如何进退之时,她忽然问道:“你的意思,我不便出门?”
金宝暗松了口气,道:“是,不是不是,这是主人的吩咐。”相处这些时日,他可是知道,这位小姐不比自家主人好伺候。
“那我让浮盈出去一趟可使得?”云依口气温柔,态度谦恭。
这话让金宝有点为难,还是堆笑问道:“不知小姐让浮盈出去有何事?”
云依并不搭话,只是抚着茶盏,连看都不看他。
金宝心内叹气,只得应道:“小人会派人护卫浮盈姑娘出入。”
“不必,李毅陪她出去就得了。你家主人担心我要如何对他不利么?还是我做什么都要让你‘护卫’?事事都要经您允许?不过是浮盈出去一趟替我买上几样物件,也要看你脸色么?”打狗要看主人,可是主人不在,这狗的气势也会锐减。云依有些庆幸不是王爷在眼前,这样对金宝,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也实在是别无他法。手摸到腰间的那块夔龙纹玉饰,她眼中神色复杂。
小姐说到这份上,金宝再不好拦,擦擦额角的汗意,道:“小人领命。”眼看着浮盈就要出去,他再跟爷禀报也赶不及,左右暗里派了人跟着不让小姐知道也就是了。
浮盈知道云依的意思,大略收拾了收拾便跟李毅由后门悄悄出去了。
两人出门不过随意逛逛,李毅觉察了身后有人跟着,拽了拽浮盈,低声跟她说了,仍旧自顾自地逛着。
到了茶肆,两人捡了偏里的角落里坐下吃茶。
“可听说了么?姬将军的头被挂在了西戎军前哪!”旁边的人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厅堂中大部分人都听得清。
“啊!”浮盈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惊了旁桌的人侧目,茶水洒落在身上,她用帕子掸了掸,脸色已是非常难看,李毅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
只听旁边人继续道:“真的假的?将军战败可有将近月余了,怎么才听说这个?”
“谁知道呢!我邻家大哥前两日从关外好容易逃回来见到的,那叫一个惨哪……”
浮盈听不下去了,眼泪满溢,腾得站起身,却又被李毅拉住,“这不是京城,不可莽撞行事!”
她边擦眼泪边道:“我是想离了这里,再去探听探听消息,走吧。”
李毅听了,也跟着起身跟在了浮盈后头,从那几个人身旁过的时候,还不断听着他们议论纷纷。
“可怜姬将军……”
“人家这么着,就该用强力直接灭了那帮人……”
出了茶肆,浮盈眼泪依旧不断,她低头快步走着,不防被人撞了一下跌坐在了地上。李毅赶忙扶住她,替她向人家赔了个不是。
“没事吧?起来!”李毅扶着浮盈。
“我——我家——”浮盈只说了几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像丢了魂儿似的落泪。
李毅轻拍了拍她,“先莫慌,我们再到处打听打听。”
咬住嘴唇,浮盈的眼泪仍是不断,边擦拭边道:“这若是……”想到小姐,越发哭得狠了。
李毅脸色也不好看,两人走着,转到中路上一家女红作坊,门口有小丫头看见浮盈凑了上来,“姑娘来看看我们的活计,若是有喜欢的,我便算姑娘便宜些。”
左右挡不过这丫头,浮盈便随着她进去了,李毅则在门口候着。
浮盈被那小丫头让进了内室逛逛,不想就被人捂住嘴巴,拖到了另个院落的屋内。
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狠绝的声音道:“不许喊叫,否则就杀了你!听到了没!”
浮盈本能地挣扎着,恐惧的眼神打量着这几个人,已是乱了方寸。
领头的人问:“你是姬烈的什么人?”手里玩弄着一枚刻着“依”的翡翠玲珑腰饰。
她眼睛圆睁,看了看自己的腰间,惊诧地望着歹人,脱口而出道:“我的……”刚问出口便后悔了,这伙人的目的显然是姬府之人,自己这么说,就是给了人家口实。
“哼,咱们恭候你多时了,姬云依!带走!”示意手下带走浮盈。
浮盈只觉脖后一疼,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