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浩天醒来时,少女正站在江浩天曾经站过的青石之上,如塑像般望着静静地湖面,一动也不动。风将她的青丝柔发拉得好长好长。江浩天似乎能闻到少女的体香和青丝中的芬芳。
“你醒了。”少女并不回头,却准确地把握了江浩天清醒的瞬间,还是如风铃般悦耳,“你知道你为何无法灵化成液吗?”
少女转过身来,那双灵动的让天地失色的眼睛中充满了睿智。
“因为你的灵气中没有灵核。”
“灵核?”
江浩天极困惑地看着少女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到答案。
“如果你修的是丹田之法,即便没有灵核,当灵气凝积到一定程度,丹田的压力自会将其液化。可惜,你修的不是丹田之法,你修的是木乙灵气,它们全贮蓄在你的肝部。”
少女不再说话。
江浩天却明白了少女的意思。
肝部不是丹田,所以它承受不了太大的压力,甚至灵气的压力还未到液化的峰值,他的肝部就被爆得粉碎。
江浩天忧郁地叹了一口气,他清楚少女说得是真话。他的情况他虽早已知道,但道理从未想得如此清楚明白。
“找不到灵核,你可能穷其一生也无法升到筑基中期,即便你通过服药或者其他手段强行进入中期,最终也会爆体而亡。”
听到少女的话,江浩天一瞬间想到很多,想得最多的便是鬼冥神诀,得自褚艺白的鬼冥神诀。
他现在修在是灵气,如果改修鬼冥神诀,就要将灵气逆转为鬼气。
这个过程并不痛苦,却极度恶心。
其实恶心也不是不能忍受,更重要的是对心中所修之道的背叛。
他所有的老师,从青玉真人到秋水老人,即便他化身孟天纪时,他的父母,还有天心老人、木师叔等等都在他的心中播下了种子。
那就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他所修之道,所坚持之本心。这既是原则,也是低限。
所以江浩天只玩阳谋,不玩阴谋。杀一个人可以使用卑鄙的手段,但必须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在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一种虚伪,但这是何尝不是对自己所修之道的一个交代?
修真之人既称之这修真,那修的什么真?
修真四万八千六百八十一门,门门可修真,但万流归宗,万法归一。修真,即是修本真、本心。
而修真之人最讲究心魔,魔从何来?
魔由心生。
当你的所做所为与所修习的本真发生冲突,魔便产生了。
除非你修的是“随”心,走的是“随心所欲”道。
此道讲究随心所欲,我便是神,我便是魔,神即是魔,魔即是神,做事我行我素,不分善恶。
此道虽不留心魔,但修习此道者却是因果极多,多有仇敌,难有挚友,所以往往不得善终。
此道易修,但难成大器。
而江浩天所修之道却是“善”道。
此善不是小善,而是大善。杀伐果断,以杀行善。
修此道者,沾染因果极少,且多留善果,但此道却是极易生心魔。
此道极难,但修成大神通、、大法则者皆是此道。
江浩天一想到鬼冥神诀中所记载的炼生魂,修鬼尸等等种种天怒人冤之事,便心生不安。
这已经完全背离了他所修之道。如果改修鬼冥神诀,恐怕还未修出名堂,就已死于心魔之中。
他不禁感叹丹田者健全者是多么的幸福!
但绝不是羡慕。
他想起了他化身孟天纪时在轰轰烈烈中走向死亡,不禁精神驰骋,心驰神往。
难道是越活越退步,越活越怕死?
没有死的觉悟,就不要修真。
江浩天曾无数次地告诫自己。
有所为,有所不为。
这才是他修的“道”,才是他修的“真”。即便九死一生,百死不悔。
江浩天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心里立刻轻松起来,感到无比的坦然与安心。
心中升起一股股荡气,九折回肠。从里向外,从内心向五脏六腑,再到五体四肢漫延开来。江浩天感到全身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毛发都洋溢着“道”,天地之道,自然之道。
他唯一并没注意到,在他的眼睛中滑过一点光亮,灿若流星。
黄衫少女的眼中却映出了这点光亮。
“你知道什么叫灵核?为什么叫灵核?”
少女清脆的声音中充满着叮叮咚咚的旋律,好似高山流水般悦耳,却又带有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并不等江浩天做答,那如葱白般娇嫩的手指划过了琴弦。琴声便在江浩天的眼中展开一幅美丽的画卷。
江浩天看到了海面,看到了海面上升起的朦胧轻雾。雾气在空中激荡弥漫,似乎无所依靠,又似乎在寻找依靠。
就这样激荡着,弥漫着……
一轮圆月在轻雾的笼罩下,若隐若现的从东方升起,升到正空之上时,却突然散下万道金色光芒,刹时间,所有的白雾如百鸟归巢般附在最近的光芒之上,万道光芒很快就被白雾吞噬了,淹没了。但白雾却化成无数粒的小水滴在空中不断地翻滚,最终又合成一大滴金色的液体,在大海之上,圆月之下,不升不落,散发着冷冷的清光,映在这清清朗朗的海面之上。
江浩天全身一振,从琴音中醒来,眼中闪着难以置信的色彩,奇怪的望着眼前的这位黄衫少女。
黄衫少女一脸的平静,那双动人的眼睛中透着坦然。
“什么样的灵核决定什么样的修真之路。莫违本真,莫踏他途。”
少女说完,就消失不见了。就在江浩天眼前突然消失了。
江浩天的神情依然平静,但内心深处却翻起了惊涛骇浪,他从来没有产生过如此大的触动感。
他见过的元婴修士也不是少数,但像少女这样,对他内心活动的准确把握,弹指间就让自己从筑基初期升到筑基中期,突然从眼前了无痕迹地消失,元婴修士能做到吗?
但他真的触动于少女的修为吗?
那位黄衫少女如玫瑰上的雨露,如朝阳下的薄雾,消失了,不见了……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灵气十足、让天地也黯然失色的眼睛,还晃动在江浩天的心中。
三天以后,江浩天出现在别离阁中。
慕容千重病了,准确地说不是病了,而是寿元将尽。
江浩天再次见到慕容千重时,慕容千重的脸色比江浩天第一次见到慕容千重时更差,脸上的皱纹更是深若沟壑,昏花的眼睛中透着混浊。
和世俗的老人没什么两样,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江浩天突然发现他对眼前的老人还是充满感情的。他虽然在别离阁的时间并不短,但和这个老人交往并不多。只有在有事时,才去找他看一看,问一问。
平日里,都是各忙各的。江浩天更是如此,练习别离七绝,修炼灵漩神目诀及各种加持阵法。修炼遇到瓶颈时,也是四处寻找机缘,和这个老人是分多聚少。但老人却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师弟极为看重。只要他提出什么需求,老人从来都是不计代价的满足,他练习七绝所用的的各项材料、各种药物及各种天材地宝,老人从来都没皱过眉头。可以说,这段时间是江浩天最闲适,最安心的日子。
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以后,还再有人像长辈一样给他遮风挡雨吗?
江浩天的眼前闪过秋水老人、天心老人,还有木师叔的身影,淡淡的消散了,如天边的云雾,如山谷的薄烟。
在慕容千重的病榻前站有一位少女,江浩天是认识的。慕容玉倩——慕容千重的唯一女儿,她玉脸上的那双大眼睛哭得红如樱桃。
慕容千重见到江浩天,吃力的地笑了,混浊的眼睛中闪着喜悦的光芒:“你终于回来了,看来,你的收获不小啊!”
“师兄,我回来了。”江浩天轻声说道,“托师兄的福,机缘巧合,我暂时度过这个瓶颈了。”
慕容千重拉住江浩天的手,重重地喘了几声,轻声道:“师弟,师兄恐怕是不行了,以后都要靠你啦!师兄走后,别离阁和玉倩都要靠你来照顾啦!”
江浩天刚要劝慕容千重少干点话,多休息,慕容千重却再一次拉住江浩天的手,重重喘了一口气道:“让我说完,否则就没机会了。浩天,你一直没成家吧!咱们修真之人也不讲究什么辈份,玉倩虽说不上是天香国色,但还算说得过去。你和玉倩如果……如果可能,你们就在一起吧!”
江浩天听了一愣,眼前却莫名地闪过那双黑若点漆,灿若晨星的眼睛。
“爹,你说些什么呀?”慕容玉倩却在一旁娇嗔道。
“师兄也不必沮丧,也许明天师兄就能机缘巧合,一举突破瓶颈,没准再能活一二百岁呢?”江浩天在一旁安慰道。
慕容千重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他两人说道:“你们将别离阁的大小执事喊到议事殿来,我有事要宣布。”
“师兄!”
“爹!”
慕容千重摆了摆手,道:“去吧!我坚持得住,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路上。
“师叔,刚才……刚才我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爹老啦,有时说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慕容玉倩站在门口,板着玉脸,极客气地说道。
江浩天笑了,笑的极谦和:“玉倩师侄,你多心了。也许师兄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也许师兄明天就忘了今天说的话。所以,你也不要多想了。”
说完,他走了出去。丢下发呆的慕容玉倩。
议事殿中站满了人,别离阁的大小执事全在这里。
“我慕容千重德薄才浅,全靠师傅栽培和各位的鼎力相助,才勉强担当这别离阁阁主之职。现在,我恐怕不行了。”慕容千重神色黯然,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要宣布下一任阁主。”
慕容千重环视了一下众人,用手一指江浩天,朗声说道:“江浩天,我的师弟,接任下一任阁主。”
他的声音虽不是十分的洪亮,但在场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