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间,事态奇迹般地扭转,刘畅和月月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这一切,程虎便已倒地不起。刘畅这才仔细端详来者,当看清这如同天降的“世外高人”的脸庞时,刘畅竟激动与欣喜地说不出话来。
面前站着的,是刘畅的散打教练、他的师傅——焦教练!
“教练!”刘畅双手撑地,支起了身子,他一脸惊讶,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真的是您啊?您这么……”
“这还怀疑?当然是我!”焦教练的嘴角露出了神秘地一笑,“畅子,你还好吧?”
“我……还好!”面对师傅,刘畅的表情有些尴尬——他觉得自己在师傅面前出了丑,但表情中更多的是惊喜,是感激,“您……您怎么来了?而且这么及时?”
“不及时能当你师傅?”焦教练来到刘畅身边,弯下腰伸出一只有力的手,“怎么样?还起的来吧?”
“没问题!”刘畅将手递给师傅,随着他的力量再次站了起来,此时,月月也早已站起身,正吃惊地望着这一对师徒。
“畅子,你一定以为我是天上飞下来的对不对?”焦教练拍打着刘畅身上的泥土,刘畅笑着点点头,焦教练微笑着说道:“你还不知道我家就在这附近吧?刚才,刚挂掉赵智的电话,我就赶紧开车奔这里来了!”
“赵智?”刘畅一愣,“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没……”
“全靠它啊!”焦教练指了指不远处被子弹打得满是斑驳的红色跑车,“这上面有个叫什么定位加追踪系统的玩意儿,咱也不懂这高科技,总之,另一端的接受器材能准确地测出车所在的位置。当然,这些情况据说都是车主提供的。”
刘畅恍然大悟,心中不由地再次感激朱亮的热心,佩服于赵智的细心,感动于师傅对自己的关心……
“赵智说,你们的大队人马马上就会赶到这里了,你不必担心了,至于那个人……”焦教练指了指杜京声,“刚才我收拾了那个大个子家伙,他也一定看到了,我想,他应该彻底认输了吧?或者说,应该不会有什么‘战斗力’了吧?”
刘畅和月月同时望向了杜京声,此刻,他依然跪在地上,头低垂着,神经质般不断低声叨念着:“我作孽啊……我对不起我的儿女……我对不起静思……”杜燃也跪在父亲身边,将脸埋在父亲的肩头,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也搞不清他是在安抚父亲,还是自己更需要抚慰……
刘畅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他望向月月,月月却扭过了头,她已不再哭泣,但是却紧咬着嘴唇,表情中透出强烈地悲凉与哀伤……刘畅知道,月月不愿面对那个人,更无法接受那个残酷的现实……
刘畅心里涌动着一股凄凉。
短短几天,让这女孩经历了太多太多……
短短几天,也让刘畅经历了太多太多……
远处渐渐传来了警笛的声响,刘畅知道,自己人到了。几个人纷纷闻声望去,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一排红蓝色相间的灯光在闪烁,越来越近……
刘畅扭头想对月月说些什么,却突然被月月的眼神吓呆了,月月圆睁双目望着刘畅身后,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
焦教练也发现了月月眼神的异常,他几乎与刘畅同时转过了头……
他们看到程虎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
他们看到程虎歪坐在地上……
他们看到那满是泥污、血垢却依然狰狞的面孔……
他们看到那条未曾折断的手臂正平举着……
他们看到,那手上握着枪!
下面那凝固于心的瞬间,刘畅此生也无法忘记。
未及刘畅与焦教练有所动作,刘畅的面前就挡住了一个身影,那身影来的是那么突然、那么坚决、那么毫不犹豫……
等刘畅反应过来挡在身前的竟是月月那娇小的身躯之时,已来不及补救……
枪声响了。
伴随刘畅那狂澜般嘶吼的,是前方一道闪现的火光,再后来,他感到月月的身躯沉重地砸向了自己,以至于他们同时仰面倒在地上……
刘畅看到了鲜血,但那不是他的血,而是从月月胸前喷涌而出的血花……
刘畅的耳朵失去了听觉,世界顿时一片安静;他的眼睛失去了视觉,除了怀中月月那被染红的衣衫,以及那双融合着痛苦、恐惧与欣慰的大眼睛……
杜京声扭曲着他那早已变形的面孔,边向这边爬来边吼叫着什么……
焦教练正奋不顾身地扑向前方,扑向程虎……
然而,刘畅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刘畅的脑中混沌一片……
刘畅的脑中空白一片……
……
程虎的嘴角露出了亡命徒那胜利般的、邪恶的笑,他呲着裹满血污的牙齿,再度举起了手枪,这一次,他将枪口对准了焦教练,“老东西!这次轮到你了!你们一个一个的来!你之后,下一个,就是刘畅……”
枪声响了。
枪声响了。
子弹从程虎的后脑进入,在他的眉心穿出一个窟窿。程虎的身体猛地向上一挺,他圆睁着双目,似乎没有搞清发生了什么,一只手臂依然平端着手枪,却再也无力扣动扳机;就在血从头顶小小弹孔喷出的同时,他那张开的口中也飞出一片血雾……
一秒钟后,程虎巨大的身体直直拍向了地面。
在程虎被击毙处几十米外,从第一辆警车上蹿出的赵智依然双手平端着手枪,枪口依然飘荡着击发后尚未散去的烟雾……
大批全副武装的刑警、特警奔跑而来,以扇面状扑向现场,倏时便将方圆几十米的范围包围……
几名特警飞奔至程虎倒地之处,依然毫不松懈地举枪对准那僵直之身,直到他们确定程虎已经死亡……
几名刑警用尽全力才拽起了依然固执地爬向刘畅与月月、不断哭喊的杜京声,并且另有一名女警员将惊吓过度的杜燃带到了一边的警车上……
武大队走到精神濒临崩溃的杜京声面前,面无表情地将一副手铐戴在了他的双手上,杜京声的眼睛痴痴地看向远方,似乎对那冰冷的金属毫无反应……
更多的人、包括从同来的救护车上跳下的数名医护人员纷纷涌向了刘畅,以及被他抱在怀里中弹的月月……
焦教练蹲在刘畅身边,回头朝奔向这里的人们大声呼喊着什么……
这一切,刘畅都没有看到,也都没有听到。刘畅也在呐喊着,但他听不到自己呐喊了什么;他眼中的泪水如决堤般在喷涌,但他已感觉不到自己在哭……他的脑中、眼中、口中、心中,所有的意念只汇集成了一个:月月!坚持住!月月!你要活着!
突然,他看到月月微微睁开了双眼,他看到她那失去血色的双唇在轻轻抖动!刘畅的听觉奇迹般恢复了,但是,任周围嘈杂混乱、任世界天摇地动,此刻的他只听得到月月微弱的声音。
“刘……刘畅……”月月的脸色极其惨白,但她还是给了刘畅一个最美的微笑,这个动作让月月用尽了力量,她痛苦地闭了闭眼,脑门上渗出了豆粒大的汗珠,随后,再次睁开眼睛,虚弱地问道:“刘畅……告诉我……你,胜利了,对吗?”
刘畅的泪滴落在月月的脸上,渗入了她那贴在面颊上的几缕浓密的长发,“是的,月月……我赢了……不!是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刘畅已泣不成声,“月月,是你救了我,是你让这场战斗胜利的……我……”
月月轻轻摇摇头,打断了刘畅的话,“不,刘畅……胜利的是你,你要知道,在我的心里,你一直是我的英雄,我最棒的……王子,”她又微笑了一下,“刘畅,答应我……不要哭,好吗?不要流泪,我的英雄,我的王子,是不流泪的……”
刘畅紧咬着嘴唇,点点头,他抬起一只被鲜血染红的手,用手背擦了擦泪水,也朝月月送出一个微笑,尽管这微笑是那么失败。
然而,在月月看来,刘畅的笑始终是最美的,她慢慢地抬起一只手,轻抚上刘畅的脸颊,刘畅忙将自己的手盖在月月的手上。
“刘畅……你知道吗?”月月问道。
“什么?月月?”刘畅轻声问。
“我一直有个梦想,却始终未曾实现过……那……那就是,我多么想看到你穿警服的样子啊!……我想,那……一定比他们都帅!……可我……也许……”
“不!月月!别这么说!”刘畅哽咽道,“你会看到的!会看到的!我答应你!答应你!我一会就穿给你看,一会儿就……”
然而,月月的笑容渐渐从嘴边消失了,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手从刘畅的脸上滑落……
不知道,月月是否听到了刘畅刚刚答应他的话语……
“不!不!”刘畅摇着头,大声喊着:“不要啊!月月!你坚持住!坚持住啊!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刘畅的悲鸣在田野间回荡着,似乎要撕裂那满天的阴霾。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众人从月月身边拉开的;他记不清月月是如何被抬上了救护车进行抢救;他记不清赵智与焦教练在自己耳边喊了些什么;他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因体力不支而昏倒在地……
他记不清……
记不清了。
是第多少次拨打那几个电话号码了?
依然是她料到的“应答”:除了“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无发接通。”便是“嘟……嘟……”的忙音……
聂老师沮丧地放下了听筒,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脑中异常混乱。
班上、年级甚至全校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议论纷纷了,她也忘记了自己多少次被高校长叫到办公室问话,或者准确的说,那就是“批评”!
学生失踪,这样的情况在首都大学附属中学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而且,竟然是同一个高三毕业班上的几名同学同时失踪!这一切,又正巧发生在作为班主任的她的班上。
语文课代表孙月月、富家公子杜燃、以及“新生才子”刘畅,三个人同时“消失”已经四、五天了!没人怀疑这决不是病假,更没人怀疑这决非“纯属凑巧”,所有人都能明白,一定出事了!
而且,还不是小事。
而且,还是跟这几个孩子同时有关的事。
月月家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派同学、甚至她聂老师本人一次次去她家,永远地铁将军把门。
杜燃家的电话索性无止境地占线,给他父亲的润声集团打电话,接线员竟毫无理由地拒绝接通“杜总”的办公室。
刘畅呢?他入学时留下的“父母”联系方式,没有一个手机号可以打通,拨到唯一一个座机,接通的居然是北京市公安局的总机!
聂老师头晕脑胀。
再有半个月就该高考了!所有高三毕业班的师生已经进入了最后的“临战状态”,可就是这么个紧要关头,却发生了这样离奇的事情!聂老师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快要急疯了。
但是,善良的聂老师担心的并不是自己是否被学校处分,更不是几位尖子生如果高考“缺席”会给自己特级教师的身份带来不好的声誉……她不在乎这些,而是发自内心地开始为这几名孩子的安危忧心忡忡!
他们不能出事啊!——聂老师默默祈祷着。
“刘畅这孩子,也许‘来者不善’呢!”——她再次想起了高校长在开学前夕对自己说的话,这看似谐趣的话语让聂老师不禁全身一个哆嗦,是的,她也早就发现了,自从刘畅这个帅小伙儿进入了自己的班级,围绕他的几个“好友”——孙月月、杜燃、甚至郑扬都有过这样或那样短暂的“不正常”……难道,这个男生……?
但聂老师马上打消了自己的想法,这个时候是不能让思想旁生枝节的。
按高校长的意思,这样的事早该联系公安机关了,但聂老师凭直觉感到,也许这几个孩子并不是简单的“失踪”,她压根就放弃了“他们被拐骗”这个幼稚的设想——都多大了?聂老师暗自预感,这背后有什么秘密,会以惊人的方式水落石出,因此,她一直未曾听从高校长的旨意——报警。
可此刻,五天了!聂老师真的坐不住了,也等不住了,她心里升起一种恐惧与担心,她害怕这几个孩子真如高校长和其他老师所说——出大事了。
她松开揉着头部的双手,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机,拨通了三个数字。
几声接通的鸣响之后,传来了一个和蔼的女声:“您好,这里是北京市公安局110报警中心,请问您有……”
“嘟……”电话突然被掐断了!聂老师惊讶地抬起头,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更加让她不可思意的是,竟是班里“不起眼”的瘦小男生郑扬!此刻,他刚刚用一只手按下了电话机上的挂断键,双眼直直地看着聂老师。
“郑扬?”聂老师叫道。一股无名的怒火在聂老师心里点燃,几天来的憋闷、担忧、惊惧与焦虑在这个时候爆发了,“你干吗?你还懂规矩吗?啊?你太放肆了!”聂老师“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然而,郑扬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地慌乱与退却,却一反常态地冲聂老师神秘地一笑,说道:“聂老师,您别生气。”
“我别生气?”聂老师用手拍击着桌子,尽管力量不大,还是能看出她无法抑制的恼火,“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啊?你知不知道老师这几天都急成什么样了?啊?你还能有心和我开玩……”
“聂老师,您息怒!”郑扬看看左右,见办公室里除了他们这对师生再没有其他人,他回身走了几步,轻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聂老师不再说话,疑惑地看着他,郑扬走回到聂老师面前,轻轻鞠了一躬,说道:“聂老师,真的很对不起,我对我的冒失道歉,请求您的原谅!我早就想来找您说些事情,但是,您的办公室一直有其他老师,刚刚,我终于看到只剩您一个人了,这才赶忙进来,我有话对您说。”
聂老师长叹一声,坐回到椅子上,“那你也不能这样没礼貌地掐断我打电话啊!有什么话那么神秘?非要单独跟我谈?再说了,难道你不知道,因为咱们班上那几个同学的失踪,全校都乱成什么样了?你的事就那么重要?”
郑扬又笑了笑,“聂老师,我要说的,就是关于这几名‘失踪’同学的,就是关于刘畅、孙月月与杜燃的!”他瞥了一眼电话机,“如果没猜错的话,您刚才正准备给110打电话报警,是吧?”
“对啊!”聂老师答道,她一下坐直了身子,“你刚才说什么,你知道他们去哪了?”
“只能说,也许知道……”
聂老师又有些恼火了,在她看来,郑扬这孩子好象在和自己“卖关子”。
“聂老师,您刚才给警察打电话,应该说是对的!但是,并不该给110打,而应该打给另一群警察!”
“什么?另一群警察?”聂老师一下子如坠迷雾,“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聂老师,我会告诉您该打给谁的,”郑扬说道,“但是,在这之前,我要告诉您这一切事情的真相,或者说,给您讲一个真实的故事。这故事本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可现在,我觉得这秘密可以对您公开了……”
“秘密?故事?”聂老师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郑扬,你都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郑扬点点头,开始了他的述说……
聂老师聆听着。随着郑扬的讲述,她的表情由好奇转为惊讶,由惊讶转为震惊……直到她睁大双眼,慢慢站了起来……
聂老师觉得,面前的郑扬正在给自己讲一个不可能发生的奇异故事,一部光怪陆离的小说。
但郑扬的话又让她不得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他不得不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
京西看守所的探视室,当杜燃看到被警察带出、双手铐着手铐、身着黄色囚服的杜京声时,他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身陷囹圄之人与自己曾显赫、耀眼的商界巨子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隔着厚厚的防暴玻璃窗,杜燃看到,几天的时间,父亲的头发已近全白,蓬乱地交错在头顶之上,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精神矍铄的风采,而是显得那样苍老而颓靡,那双曾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失去了奕奕神采,只是在看到前来探望的儿子时,才在暗淡无光地瞳孔中散发出一丝亮泽……
杜燃的泪水无声地落下,眼前的父亲让他心碎。其实,他的心早已破碎了,连串的现实与打击让这男孩已身心憔悴……
“爸……”杜燃看着坐在了对面的父亲,轻声叫道,父子二人相隔的距离不足一米,然而,却身在两个世界两重天。
杜京声指了指彼此面前的电话机,杜燃会意,拿起了听筒,杜京声也拿起自己面前的听筒,但由于手铐的束缚,他的另一只手不得不随着同时起落。
“儿子……”杜京声的声音同样苍白无力,不知道是疲惫的缘故还是感觉无颜面对自己的孩子,“燃燃,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