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离九八年农历春节只有三天了,中国大街上的年味儿越来越浓,梁晓晓和梁雅文像往年一样等待着新年的到来,当然还有唐纳德的电话。腊月二十七的晚上,六点十五分,这个时刻令梁晓晓终生难忘。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梁晓晓的心随着铃声紧紧一收,第六感告诉她那是唐纳德的电话。梁晓晓快速吐出口中正在嚼着的酱牛肉,一路小跑着从饭厅来到了客厅,途中还有节律的清着嗓子,她抓起电话用英文问:“喂,你好。”“你好。”从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浑厚的外国男人的声音。梁晓晓紧接着问:“你是唐纳德吗?”“是的,你是晓晓。”唐纳德颇有洋味儿的发着中国音。“是的。”为了更清楚的听到唐纳德的声音,梁晓晓一直在全神贯注的闭着眼睛接电话。她竭力的压制住自己因为激动而颤抖的声音:“你好吗?我给你寄的包裹和录音带都收到了吗?”梁晓晓急切的问。“我今天上午刚刚收到,我们全家都谢谢你送的礼物,另外你的声音非常好听。”唐纳德低沉而悠扬的说。“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我的发音准确吗?”梁晓晓用手扶着砰砰直跳的心。“非常标准,我听的懂,看来我们之间沟通没有问题。”唐纳德笑着说,突然梁晓晓的胳膊不知被谁戳了一下,睁开眼一看,爸爸妈妈和梁雅文都竖起耳朵围在她身边,谢婉芳做了个手势示意女儿代他们向唐纳德问好。“噢,我们全家向你和你的家人问好。”梁晓晓机械的补充道。一声“谢谢他们的关心。”之后唐纳德又和梁晓晓客套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电话一接完,梁晓晓的心扑通一下就落了地。梁晓晓的爸爸妈妈和梁雅文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快,说说,都讲了些什么?”梁晓晓顶着一张因激动而涨得像红萍果一样的脸,开始给他们翻译这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他们全家的心情都随着梁晓晓的叙说激动,几句普通的对话因为对方是个外国人而让家人格外新奇。“他说的话你都听懂了?”梁雅文羡慕的问。梁晓晓头一扬,点了点。“行了,别说你胖你就喘。”梁立波拍了女儿头一下发话了:“快,接着去吃饭,我还有个建议。”在饭桌前一坐下,梁立波俨然一家之主开口了:“我说咱们也申请个国际长途吧,逢年过节的也给人家老人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别老让外国人给咱们打,显得咱们中国人小气。”梁晓晓和梁雅文高兴的当即拍手赞成。谢婉芳皱着眉犹豫了一下说:“听说国际长途挺贵的。”“也就每分钟十八九块钱。”梁立波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说。“也不便宜。”谢婉芳扒了口饭小声说。“不贵,不贵,我也不常打,就是逢年过节的,就是问个好。一分钟就足够了。”梁晓晓对妈妈说,看她没反应,梁晓晓又补充道:“要不,我每个月不用洗面奶了。是吧,爸爸。”梁晓晓一边摇着妈妈的胳膊一边向爸爸挤眼。“别在那儿挤鼻子弄眼的。”谢婉芳疼惜的看了女儿一眼:“就当是给你和雅文请的口语家教。”谢婉芳又转向梁雅文和蔼的说:“再来电话,雅文你也对上几句话,咱们装上国际长途后,每个月你和晓晓都给他打一次电话练练口语和听力。”“那个外国人还不认识我呢,是晓晓跟她通信的。”梁雅文咽了一口饭说。“那没关系,下次写信把你也介绍给他,一来二往的不就熟悉了吗。”梁晓晓舞动着筷子说。第二天梁立波去邮局申请了国际长途,电话当晚就接通了。
这个春节梁晓晓和梁雅文过得特别开心,大年初一一大早梁雅文就被陈剑飞叫走了,爸爸妈妈去朋友家拜年了,梁晓晓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散文,她动情的站在沙发上边表演着边跟着电视放声朗读起来:“阴沉沉冷嗖嗖是冬之神带给人们的唯一面孔,他仿佛是缺少了水彩色的炭笔画,色调青冷而凝重,但我却偏偏喜欢这份沉重感,因为他可以把我浮躁的心冷却下来,将它冰冻到来年春季再复苏。
我也喜欢站在窗前,听那冬之神怒吼着撕扯窗棱,任由窗户吱呀吱呀的发出恐慌的求救声,透过细窗缝的丝丝凉气,使我不由自主的用力做着深呼吸,让沉积了一年的心事随它远走,留下的是独属冬季的清澈而冰凉的心境,那思维和灵感也在这凉意中得到了升华和伸延。”
门铃突然响了,梁晓晓赶快从沙发上跳下去开门,一看是张颖,梁晓晓高兴的用英语说:“Happynewyear.”张颖进屋坐下后问梁晓晓:“就你一个人?”“可不是,多亏你来了,要不然我就闷死了。”梁晓晓给张颖倒了一杯茶水。“我怎么刚才在门外听见好象还有个散文家在抒情。”张颖看看梁晓晓又看看电视笑着问。这时电视中的散文继续播放着:“窗外灰蒙蒙的大街上,冬之神的背影随处可见——那与狂风做最后挣扎的树枝,正愤怒的向冬之神挥臂抗争;那被冬之神弄乱了的长发,正被用手轻轻的梳理挽回;那随风打着旋儿的纸片,正踉踉跄跄的拒绝冬之神的邀请,寻找自己回家的路径;那匆匆赶路的行人们比平日加快了脚步,好像是怕冬之神将他们掠到那白雪堆积成的冰冷冬宫;那烟囱里冒出的缕缕青烟,仿佛在向冬之神挑衅,告诉冬之神它是来自于温暖的而他所不能融化的温馨小屋。”
梁晓晓笑着指指电视说:“这不散文家在电视里。”“别蒙人了,刚才听见的就是你的声音。”张颖搓搓手揭穿梁晓晓。梁晓晓听了这话后,又站上了沙发接着跟着电视边朗读边大幅度的做着动作:“于是冬之神愤怒了,他使出所有的魔法,想让人们臣服于他。他派爱将狂风把一张张原本白晰的脸庞划上道道红斑;他用刺骨的寒冷将人们的腰身压弯,把人们的手永远的封锁在口袋里;他让黄沙搅浑了透明的空气,封住了人们的眼睛;他又让层层霜冻遮盖了松树鲜嫩的绿衣,让漫天下灰白相间;冬之神甚至想夺走我咖啡杯中的温暖,让我触杯的唇永远冻结在圆圆的杯口。
但季节轮回是冬之神所不能左右的,他永远也不能压住春之神的萌动;他永远也不能提早将秋之神赶走。他不得不面对冬日里节日暖洋洋的气氛,在鞭炮的嘲笑声中捂紧耳朵;在弥漫着烟火味的大街上消失无踪;在人们五颜六色的新衣服中谢掉他的灰幕;在溶化的溪流中买好他的回程票……
于是季节的画家又拿起他的调色盘,还天空蔚蓝,给大地新绿,让花儿绽放。”
一读完梁晓晓从沙发上跳下来问:“感觉如何?”“读得我浑身冷飕飕的,大冬天的电视播放点描写夏天的散文多好呀。不过看来你的兴致很高昂,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一定是和那个唐纳德交往的不错了?”张颖呷了一口茶问。“完全正确,我们都已经通过电话了。”梁晓晓抓了一把糖和瓜子放到张颖面前。张颖磕着瓜子说:“让我也见识见识外国信。”“好。”梁晓晓爽快的答应,刚要走又回过头来说:“信太多了,你还是自己来书房看吧。”张颖站起来进了书房。梁晓晓把一大摞信摆到张颖面前,学着酒店服务生的动作说:“小姐,请慢慢欣赏。”张颖一封接一封认真的读起来,这时门铃又响了,“一定是拜年的,你自己在这里看,别着急。”梁晓晓说完转身出了书房。
过了一会儿张颖从书房出来,看到梁晓晓正在和一个小女孩聊天,梁晓晓看到张颖出来了就礼貌的给她和于佳作了相互介绍,张颖看了看表说:“我先走了,还要去别的人家拜年呢。”梁晓晓拉住她:“急什么,大过年的,在这儿吃了午饭再走。”“我是过来给你拜个年的,又不是专程来吃年的,真的还有别的事情。”张颖道了声再见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自从上次和唐纳德通了电话之后,梁晓晓和唐纳德之间的友谊更加深厚了。春节过后,唐纳德又来信了,他在信中试探性的问:“晓晓,你愿不愿意到美国来,帮一个老人看房子。”当梁晓晓把这一句读给梁雅文听的时候,她直要梁晓晓重读一遍,梁雅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梁晓晓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回答。”梁晓晓不知所措的问梁雅文。“乐呆了你,当然是愿意了。”梁雅文激动的说。于是梁晓晓在回信中对唐纳德说:“如果在美国有一个孤独的守房老人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来解除他的寂寞,给他带来快乐,那我十二万分的愿意。”梁雅文又催梁晓晓第二天赶快把信发走,看他回信再怎么说。“不。”梁晓晓打断梁雅文。“明天上课时,我要把信带给英语王老师再给翻译一次,咱们别再搞错了,弄个自作多情多不好意思呀。”梁雅文白了梁晓晓一眼:“你呀,到了关键时刻就不自信了,去落实一下也好,放学后到我们系等我。”
第二天一大早,梁晓晓把信夹在一本大大的书里,又把书外面包了一层报纸,放进书包里,毕竟在没有结果之前,她还不想让太多同学知道她跟外国人通信的事情。早自习梁晓晓怎么也看着班主任不顺眼,巴不得他赶快离开,英语王老师快快出现,可是今天王老师偏偏因为家里有事,把课拖到了第二三节。上午第一节“英美概况课”课,梁晓晓是怎么也听不进去了,左手摸摸书包里的信,右手摆在前面眼瞅着手表,一个格儿一个格儿的催着它快跑。二三节课的时候,她耐着性子,保持着十分耐心的面容听完王老师的课,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她匆匆忙忙的开始收拾书包,准备铃一响就在王老师身后追出去。
铃响了,门开了,梁晓晓刚背着书包起身,班主任却笑眯眯的进了门,两手作着向下压的动作示意大家安静。“讨厌。”梁晓晓丧气的坐下。班主任开口了:“明天交200元书本费,住校的同学一会儿来我这里领下个月的饭票。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学校最近治安不太好,放学后该回宿舍的回宿舍,该回家的回家,要出去最好是结伴,遇到陌生人问路只说方向不要亲自带路。好了,可以走了。”其他同学都在议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梁晓晓哪儿有那心思,兔子一般的冲出教室,去追赶王老师,她知道从她们系走到王老师在北门的办公室起码得要一刻钟的时间,还来得急。
当梁晓晓气喘吁吁的追进教工大楼的时候,王老师的身影正在楼梯上晃悠呢。“王老师,请等一等。”梁晓晓上气不接下气的叫住她。王老师回过头来站住微笑的瞧着梁晓晓:“什么事?”梁晓晓一边左一层右一层的拿信一边说:“就打扰您一会儿。我这封信有几个地方的翻译拿不太准。”王老师接过信,看着梁晓晓要她翻译的那一段,其实那一段也正是唐纳德要梁晓晓去美国的话。听到王老师和自己翻译的一样,梁晓晓舒了一口气:“谢谢您。”说完便急忙向计算机系的教学楼赶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