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菀与瑶姬站在张府院内的屋檐下,远处云叔与张家老爷不知说些什么。苏菀原本以为狐狸眼少年口中的老张头是个黑社会老大一般的角色,没想到看上去却是一派儒雅作风。
瑶姬在她耳边低语:“你说,那个项公子靠得住吗?”
苏菀低低的,但很肯定的说:“他不是。”
“嗯?”瑶姬不懂她的意思。
“那狐狸眼是骗我们的,他不是……咳,他说的那个人。不过他们肯定认识,可能是兄弟,也可能是仇敌。”
“何出此言?”瑶姬皱眉。
“从他的服饰及佩剑看来,狐狸眼必定来自大户人家。养蝎子,蝎子乃五毒之一,常用作养蛊。我看那蝎黑中泛红,应是常年吸血所致,我不认为一个正派的大户人家子弟会养蛊。他的衣服与鞋都是崭新的,鞋上有一层灰,不厚,头发上有极少的烟灰的屑,衣服下摆有少量的动物毛发,两眼有点泛红……”苏菀想了想,接着道:“我想他昨晚应是彻夜未眠去干了一件什么事,早上换了衣服和鞋,然后把某人送走了,那个人是骑马走的。至于烟灰……天哪!”
苏菀说到这里,突然停住,被自己的思路吓了一跳。
“你的意思,他是昨夜的纵火犯之一,江东四兽?”瑶姬小心的问道。
“别提江东四受,江湖传言不可信。但那人,一定不简单就是了。现在别谈这个了,他们过来了。”
老张头与云叔走过来,云叔看着苏菀与瑶姬时仍是一脸便秘的表情,老张头就和蔼多了,笑哈哈的打招呼道:“二位姑娘好,我是张九,以后,你们叫我张叔就行了。”
二人都欢快的叫了一声张叔。
张九呵呵:“好,你们先去洗个澡,把这身褐衣换下来,再美美的睡上一觉,明天起来,你们便是自由身了。”说罢又对不远处侍立的一个婢女挥挥手:“小萍!”
小萍跑过来,张九吩咐道:“叫下人打扫两间客房出来,打好洗澡水,准备两套深衣。”又对苏菀雨瑶姬道:“小萍是个十分伶俐的丫头,你们且跟着她去,有什么要求也跟她说吧。”
二人点头,道了声谢,便跟着小萍离开了。
泡了澡,换了衣服,苏菀觉得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在简单打扫过的客房中睡了一觉,由于床榻是硬的,苏菀没多久便醒了。向外望去,窗外已是繁星满天,一轮明月挂在天穹。由于空气好的缘故,星星与月亮都显得特别的清晰明亮。苏菀爬起来,看着万古如斯的星空,心中不免有些惆怅,便爬起来,趁着月色披了深衣,走出门外。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
苏菀想到千年后的父母及好友,心中愁思更甚,他们现在,是不是也被同样的星光与月色笼罩着呢?
远处传来箫声,在夜空中孤单地飘荡,那婉转的旋律,如电流般击中了苏菀的心脏,她不由想到……咸阳不是宵禁吗,这哪个死孩子晚上不睡觉跑到外面吹箫来了?还吹得这么伤感。
在来的路上苏菀一直在观察附近的情况,张宅南临渭水,周围并没有太多民居。有几户闲散的,也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户,是谁大晚上的跑到这儿来吹箫呢?
苏菀的好奇心不由被勾了起来,环顾四周无人,便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由于人少,苏菀揣测巡夜的士兵应该不怎么往这边过来,动作便不再那么小心翼翼。她循声前进,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渭水边。
不远处,一人临水而立,侧影挺拔如松柏。
感觉到偷窥者的存在,他放下萧,转过头静静地看着苏菀。苏菀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大大咧咧的说:“箫吹得不错嘛,你,不是这附近的人吧?”
她打量了一下吹箫者,黑色深衣,腰间束玉,未佩剑,气度不凡,大约是个家世不错的。她对于他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她知道他们不可能认识。
他摇摇头:“不是,只是过来寻个清静罢了。”
“我打扰到你的清净了吗?”
“不会。”他只是简单地答道。
两人陷入沉默,苏菀没话找话道:“认识一下吧,你叫什么名字?”
他微一沉吟:“在下,狂且。”
苏菀噗嗤笑了出来,她虽然历史渣了一点,语文学得还是不错的,知道此词出自《诗经》中《山有扶苏》的“不见子都,乃见狂且”,便不自主的接了一句:“真巧,我叫狡童。”
那人便也笑了,他笑起来十分好看,眉目中仿佛流淌着星光。
苏菀渐渐敛了笑颜:“我听见公子的箫声中似有阴郁之意,公子您,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他摇头:“箫声中本无情绪,大约是姑娘自己心里装了什么事吧。”
苏菀念及家人,不免又有些伤感,忙将话题岔开:“明月当空,渭水在前,这情景真是富有诗境,公子可听过一首***江花月夜》的诗?”
狂且摇头。苏菀在脑海里理清了一下中国朝代的顺序,这才想到唐朝在秦之后很久,顿时又想抽自己一下。但诗性已发,想了想,她还是背了出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花摇情满江树”
她断断续续地背完,十分肯定自己中途遗漏了不少,不过也没有太大的不妥。
他陷入沉思,过了好久方才缓缓道:“果然是好诗,形式虽然奇特,但其中意蕴无穷……这是你写的诗?”
苏菀当然不敢夸下这个海口,忙摆手道:“我哪儿有那样的才情?是我们那儿一个诗人做的。”
“哦,听姑娘口音,是楚人吧?”
苏菀自从穿越以后总是不自觉的用一种奇怪的方言说话,她并不知道这是哪里的方言。但想到之前瑶姬似乎也对她说过“你们江东”之类的话,便点了点头。
“之前一直听闻楚国习俗与中原诸国迥异,由这诗可见,此话不假。”
苏菀不清楚楚国有什么习俗,怕他继续问下去,便又道:“对了这诗还配了首曲子呢,如果现在有琴的话我还可以弹给你听听。可惜……”
苏母是个有艺术细胞的人,苏菀自六岁起便被逼迫着学习乐器,在经过钢琴小提琴二胡的几重摧残后,苏母认定她学古琴最有天赋,便让她坚持了下来。
狂且的眼睛黯了黯:“那,还真是有点可惜。”
苏菀想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但想想自己与人家也不熟,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她忽而觉得有些困了,便道:“好了我要回去睡了,公子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你既不是附近的人,回去时可要当心别被巡夜的士兵抓住了。”
狂且点头:“多谢关心。”
走了一段路,苏菀忽而想到什么,转头,只见狂且也正看着自己。她不由笑了,摆摆手:“公子,你明天还会来这边吹箫赏月吗?”
他也学着她的动作摆摆手,然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