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分，罗骥再次走入了那间破败的屋中，和上次不一样的是，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没有出声，倒是那神秘人先开口了，“来了为何不出声？”
罗骥仰起头来，“这对你来说没什么区别吧，东西我已经弄到了，快点把剩下的钱给我。”
“我怎么知道你这消息值不值得我花那么多的钱？”
“北漠地势偏北，以严寒干燥为主，士兵多耐寒喜干，故冬季不宜发兵……”罗骥读完这么句话，然后拎着那张他带出来的纸，“这是宋将军留下的分析论点，你说有没有价值？”
那神秘人沉默片刻，然后声音略微有些颤抖的说：“这倒有些用处，把它给我。”
“你要先把钱给我。”罗骥将那张纸塞回衣袋中，“没有钱，你一个字都别想看到。”
他这么一说，那神秘人冷笑数声，“现在可不是你跟我谈条件的时候，把纸给我，我确定了上面的内容，再考虑要不要给你，搞清楚，现在是你求我，而不是我求你。”看罗骥没有动静，神秘人的声音渐小，“既然你不愿，那我们的协议就作废吧……”
“不！”罗骥大叫，“东西给你，你也必须把钱给我。”
神秘人冷哼一声，“把纸放在地上。”
罗骥依言做到，然后就看那纸自动的从地上升起，逐渐打着飘儿向上盘旋，最后消失在了一片黑暗里。好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声音，就在罗骥耐不住性子要喊上那么一句时，从上方传来放肆至极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真是帮了我好大的忙啊！”
“喂，说好的钱呢？！”罗骥突然有些慌，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钱？”神秘人像是说什么好笑的事情那样，“你还真是天真哪，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乖乖回去问你爹，没钱打仗该怎么办吧～”
“喂！你这个混蛋！喂！别走啊！”罗骥慌乱的大叫道，可是，已经没有人应答他了，在四肢逐渐麻木的同时，他也用他那麻木的大脑接受了这一事实，他……死定了。
盲目无措的走出屋子，双目无神的游荡在街上，不知道该往哪去，不知道该做什么，可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不都是自己自作自受吗？这么大的亏损，会造成什么后果他已经不想去想了，那些享受玩乐的画面似乎成了最大的嘲讽，嘲讽他的无知。
直到夹杂着湿气的空气扑到面上时，罗骥才意识到自己离城中心已经好远了，眼前是蜿蜒的江水，蔓延开去，流入黑暗。走到江边，听着那哗啦啦作响的水流声，罗骥不由得回忆起自己的一生，这荒诞无绪，却似乎波澜起伏的一生……
罗云为官清廉，即便是担任户部尚书的职位，可家中一分多余的开支都不会有，所以，自小罗骥自然就没什么零花钱可以用，这也就让他在各位官二代中格外没有地位。
在被明里暗里嘲讽了多次后，罗骥终于下狠心，溜到罗云存放财物的地方，偷偷撬开锁，从里面拿些碎银，然后成功的在那批官二代中换回了荣誉。一次二次罗云还不曾察觉，可次数多了，罗云自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再被痛打一顿后，罗骥学聪明了，变得奋发向上，做事也认真起来，罗云只道是自己的严加管教起到了作用，却不知罗骥的真正目的。所以，再罗云对他放心并把一些调拨钱财的事情交给他让他去外地任职后，罗骥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可即便是这样，能被他私挪的钱财依旧很少，完全无法满足他在同僚和狐朋狗友间的虚荣心，就在他因为被钱庄讨债而焦头烂额时，那个神秘人出现了，不但替他交还了钱庄的钱款，还给了他一大笔钱，说要他帮个小忙。
开始罗骥还保持警惕，不愿意接受他的贿赂，可在一次次的挥霍中，罗骥发现他已经离不开那神秘人的扶持了，心惊胆战之下答应了对方要帮忙的要求，可一直没有动静，就在他以为一切就这么过去的时候，在他调职回都城的第二天，那个神秘人就找了上来。
“和兵部尚书钱明威搞好关系。”
罗骥去做了，发现比想象中的简单，因为这个年近四十的兵部尚书对那些比他年纪小，却比他更得皇帝器重的臣子都心存妒意，而且对兵器之类有着强烈的热爱之情，可作为以布衣身份当上兵部尚书的他并没有钱力去收集那些神兵利器，于是，罗骥的机会就来了，投其所好，两人自然关系好到成为了结拜兄弟。
很快的，神秘人第二个任务传来了，“从他那里学习兵法，特别是交战时具体能用上的。”
对军事一窍不通的罗骥只能硬着头皮去问这方面的事情，可也许是钱明威对这个小弟心存好感，也许是因为兵器的事情欠了他不少人情，钱明威很愿意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他。
可随着神秘人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很多时候他只能现将钱垫上，然后等着下次见面的时候再收取酬劳。
可官酬只有那一点，完全不够他平时花费，所以，在担任管理国库账目这一职位后，罗骥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反正仗着神秘人会把钱给他，他也不在意自己究竟花了多少，于是……望着眼前翻滚着的江水，罗骥笑了，笑声越来越大，像是在嘲笑自己到底有多愚蠢，笑道上气不接下气，笑的满面泪痕。
“是啊，自作自受说的不就是我吗？”罗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繁华如斯的都城，喃喃道，“孩儿无能，爹，来世再让孩儿补偿您吧……”转过头去，双目紧闭，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黑暗中，一跃而下，几乎是立刻就被滚滚江水吞噬，不留丝毫痕迹……
“陛下……”轻轻的呼喊声在门外响起，龙床上的人几乎是立刻睁开眼睛，眼中的清醒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压根没睡着过。
“进来。”当刘喜推门进来的时候，身为皇帝替身的秦扬已经穿好外衣站在床边，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回陛下的话，户部尚书罗大人跪在宫外，说是一定要见陛下您一面，老奴看大人模样，似乎是出了什么严重的事。”
秦扬浅浅的笑了，“难不成是国库被盗了？”理了理外衣，“让他去屋内说话。”
刘喜为难的笑笑，“陛下，老奴的确让罗大人进到屋里去，毕竟这天寒地冻的，可罗大人说他是罪臣，没有资格入屋，就在那直挺挺的跪着。”
秦扬面上的笑浅了三分，点头道，“朕知道了，你先出去安排一下。”
“喳。”
今晚的永宁，淅淅沥沥下了些小雨，夹杂着属于泥土的腥味，是春雨的气息，当秦扬走出寝宫时，见着的就是满头华发尽被打湿，跪在那里浑身颤抖的罗云。
跪了那么久，罗云基本上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当眼角刚刚出现那一抹明黄，便不由得老泪纵横，重重的伏倒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秦扬几乎是立刻阻止了他的自残行为，上前扶住那两朝老臣的肩膀，“罗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罗云刚张开嘴，巨大的黑暗便覆盖上了他整个大脑，眼前一片漆黑，就这样晕了过去，秦扬剑眉一拧，扶着晕过去的罗大人，“传太医！”
“阁主，据报有人在外江中打捞出一具尸体，照尸体膨胀的程度来看，已经约莫有三四天了，那人的样貌，就是罗云的儿子，罗骥。”秦子期坐在桌边，目光复杂的看了眼依旧昏迷的罗云，事情的经过他基本上都知道了，导致罗云如此失常的原因他也大概能猜到，不管过程是有多复杂，这个结局对这位清官，这位父亲，都是不可磨灭的打击。
“咳咳……”罗云咳嗽了几声，慢慢睁开眼睛，待看清站在床头的人时，立刻猛地一惊就要翻身下床跪下，可被秦子期轻描淡写的扶回了原位。
“你身体不佳，还是在床上好好休息为是。”秦子期在床铺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事情朕基本上知道了，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要是把身体弄垮了，朕上哪去找罗大人你这么个难得的户部尚书哪？”
“陛下……”罗云双唇颤抖，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老臣怎担得起陛下此般重视，老臣可是罪人啊……我那不成器的儿子，那个混账……养不教，父之过，老臣，老臣罪该万死哪！”
“罗爱卿。”秦子期拍了拍罗云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如今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怎么才能弥补回来，还有，一共少了多少？”
罗云深吸一口气，“二十六万三千八百两白银。”
秦子期眼神一凝，这个数额其实并不算什么，康靖这几年都在休养生息，人民也都算是富庶，可几年来都在收拾前朝留下来的烂摊子，不但减轻赋税，而且每年都拨钱到各处办学堂，修葺民宅，努力让人们过的更好，所以国库里并没有留下太多的余额，更不要说面临着开战这一局面，这个本不多的亏损，如今看来倒显得格外庞大。
“朕知道了。”秦子期微微笑着，有着安定人心的效果，“这件事，朕会解决，而罗爱卿你要做的，就是辅助朕。”
“可是老臣……”罗云对于皇帝没有将他押入大牢这件事极为疑惑，不由得愣了。
“没有可是。”秦子期的笑中多了些严厉的神色，“朕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如果想赎罪的话，那就先协助朕完成补缺的工作，到时候，再定你的罪也不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