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医院在东区市场一带,分挂号问诊大楼和住院小楼,前者近年来已经改头换面气派十足,而后者仍然是垂垂老矣,门口栽着的柳树仿佛都在讥笑它那灰白的砖瓦毫无生机。
住院楼302室门口站着三名背心短裤人字拖的大汉,他们身体结实,目光锐利,不发一语地守在门口,一看就知道是保镖之类的人。他们身后的302里十分安静,内置两张大床的其中一张坐着一名发尾泛着紫色的女子,穿着一身深蓝偏紫的运动服,看起来她的年纪并不大差不多和小赵同龄,她一手搭在床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着对面床上躺着的虚弱无比的背头男子。
谭千半睁着眼,意识似乎还处于混乱状态,嘴里挤出并不清晰的话,“粗猪(出租)车。”······
“你要去住院部?”出租车司机把车掉了个头,看着后视镜那个焦急的自然卷少年问道,“着急的话,我有个近道——”小赵目眦欲裂地挤出一个字“快!”司机听完吆喝了一声好嘞,便挂档踩油门驶上了大路。小赵看着窗外,心中百感交集,当他听到老谭遇袭的事情之后,下意识就想起了三年前那场追杀,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次又是那群混蛋搞得鬼!这让他不禁担心老谭的安危。
窗外闪过一颗又一颗绿化树,一栋又一栋老旧楼,路边的人渐渐的稀疏起来,小赵渐渐地感觉到有些异常,这里根本不像是热闹的东区,这个司机不太对劲。心头这样想着,他却没在脸上表露出来,他仍是装作焦急的看着窗外,但是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住了司机。
司机握着方向盘,专心致志地开着车,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小赵于是打了一个哈欠,这时那个司机触电一般地把手放进口袋里又拿出来,一套小动作完成于电光火石之间,不过很可惜,这点技俩全都被小赵看到了。这一试,终于试出来这个司机也是那边的人。
心里有数之后,小赵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车门就是一跃。一股混着泥土味道的风就从后车门灌了进来,司机下意识刹住了车,脸色一沉啐着唾沫打开车门向后望,但是却没看到半点人影。他恍然地回头,一个鞋底在他眼前渐渐放大,然后他应声出车,小赵忍痛关门坐好拉上安全带踩离合换倒挡,就腾地冲了出去,司机来不及反应就被撞到在地,不一会就流出一滩血泊,小赵挑着眉毛看着这一切,毫无负罪感地掉头返回。他很清楚,这种人身上都是背着几条人命的,根本就死不足惜。
开车走了一会,小赵身上才出现了迟来的灼痛感,这是刚才他跳车挂在车后面被刮伤和滚在地上擦伤的,虽然减速及时,但是右侧身还是蹭得衣衫褴褛皮开肉绽,额头左边上也挂彩流下一行血,血从眉毛中淌过,滴在眼角上激得他热泪盈眶。小赵左手控制好方向盘,右手在大小的盒子里乱翻着。
副驾驶座现在放着一堆杂货,小赵拿出其中的一包纸,一叠资料,还有一把黑色的手枪。最后一样让小赵尤为后怕,他眉毛剧抖地想着,幸好自己一直没有露出马脚,否则躺在血泊里的人就会是自己了。
他抽出好几张纸按在头上,借着血液的黏性粘好,然后像藏私房钱一样把资料别在裤腰里再用衣服盖上,最后手枪入腰以防不测。做完这些准备之后,小赵才回到之前上车的地方,他不禁忿忿地骂了司机几句,然后转弯踩油门驶上直通医院的路。
看着无视了自己的出租车扬长而去,叼着一根烟的花衬衫中年人自言自语地道,刚才那个开车的好像是那小兄弟啊,而且受了伤?这怎么回事——一辆黑色轿车随后呼啸而过,刮起的强风吹掉了中年人口中的烟,气势汹汹地追着出租而去,中年人见此愣了愣,然后转身冲回酒吧。
敬和桥是去医院的必经之桥,它建在清澈的红旗河上,像往常一样,河水潺潺流动,把水草抚摸地频频点头,表示很舒服。而就在这清静的景色中,闯进了不和谐的声音。一辆出租车以根本不打算接活儿的速度奔着东区而来,那嘈杂的喇叭声弄得一桥的行人怨声载道,好不容易送走这辆,后面却又跟来一辆,鸣笛声烦死人地绵绵不绝。
听到身后急促的喇叭声,小赵一身稍息着的汗毛全体起立了,他知道,那些人果然还是追来了,看着隐约可见的医院,他一时手足无措。腰间的手枪虽然已被体温烘暖,但是小赵仍觉得它散发着一股彻骨的寒意。一个能弄到枪支的组织,实力毋庸置疑很强,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应付得了?他刚才也在想如何是好,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束手无策。眼看医院大门已经不远,他下意识打起了方向盘——“别去医院!你想害死住院部的人吗!”一道喝问如天神下凡震醒了小赵,他急急打回,接着向前驾车。没错,现在这样进去,岂不是把危险转移给了其他人?自己的脑子进了三鹿牛奶了吗,怎么会这么愚蠢!
“兄弟,不要慌,我们在你前面,现在听好,你沿着这条路把车开向北山,我们会帮忙的!”这时迷茫的他得到指引,自然照着吩咐行事。他擦擦额头上因为忍痛而起的豆大汗珠,透过模糊的视线超车,前行。但很快碰上了红灯,这时候傻子都知道这灯非闯不可,他果断地踩下油门,轮胎不要命地转动,擦出刺耳的声响和刺鼻的焦味,然后这辆橙黄的车便如网球一样击出了去——随即被空中截杀!一辆期盼绿灯已久的小客车从右侧扑来,和这出租撞了个正着。
出租车的右门立即瘪掉,车被撞得打着转冲上了花坛。车里的小赵虽然系好了安全带,暂时没有再一系列的碰撞中震晕,但是意识却混乱了,他眼前不断闪现着过去的记忆,每闪动一次,他的表情就狰狞一分,拳头就攥紧一寸,如果他有足够的体力能发泄出这股浓郁的愤恨,恐怕这车会直接从毁坏变为报废。
狰狞了一会,他的意识渐渐虚弱下来,在沉睡之前,他的嘴里一顿一顿地蹦出三个字,“我,好,恨!”在某个不知名的黑暗处,一道声音似在作答地说道,“我也·······恨。”话音一落,世界陷入到了一种暗红,如同凝固了的血液般的泥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