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坐在天露池旁的石阶上,看着那张水面上的网,皆是活藤互相缠绕而成,已经连两旁的石壁上都结满了,蛇王低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游着。忽而它看向岸上的他,眼神死死地盯着他。澈顿时感到头皮发麻,忽而想到两天前在朗月的清和洞里见着它的时候,现在仍旧心有余悸。澈不禁胆怯地往后挪了挪,仿佛这样能有点安全保障。若不是那张出现及时的网,估计此刻他早就都被它消化掉了也说不定。
朗月受伤那日,师父本就伤着了,又加上在乾坤洞里输出真气给朗月疗伤,师父自己便更是伤上加伤。这两日便一直呆在乾坤洞里闭关疗伤,无奈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只是做了些平日里师父爱吃的饭菜送到洞口,还好师父都有在用。但到底师父他老人家恢复地如何,澈是一无所知。
朗月倒是接受了师父的真气,但到底伤的不轻,都喝了两天的药了,还未见醒。她的洞府被这网下的怪物给毁了,只能暂时挪到他的洞里。平日里那么鬼精灵、那么活泼好动的她,而今却是面色惨白,双眼紧闭,不发一言。
“这些都怪你!”澈一时胸中燃火,往天露池里的蛇头处,负气地扔了一小块儿石子儿。蛇王快速地把脑袋钻进了池底,也不知道那石子儿有没有砸中它。不多时又浮出了水面,随即吐出一条长长的信子直奔澈的脑门而来。澈一慌神,双手拽着石阶旁的青草,许是用力太猛,竟然拔出了草,身子往下又跌了一台阶。
而刚刚往自己方向而来的信子竟被那张水面上的网捆绑而去,但因着那天露池水,随即又放开,重又无比快速地往四处蔓延去。蛇王似乎有点气急地在池水里转悠着,从对面游过来,又游到对面去。如此往复。澈这时才发现自己还是呈滑落的姿势,立马坐回刚才的石阶,转又看了看被拔去草的地方,松松软软的土壤,上面还有一些其他树的枯叶子。澈将土拍拍好,转又整理好那层枯叶子将其盖好。
“你说你长这么大也不容易,怎么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些害人的事儿啊?”澈仿佛自言自语道,水下的蛇王仿佛没听到一般,还在到处张望着那张网,试图找出它的破绽。“不过,你做得好像也没错,我又不是蛇,不好说你做得对还是错。但是如果你是人,你这么做就不厚道了。”
澈捡起了刚刚被拽出来的枯草,放在手里瞅着、把玩着。“你知道吗,她现在还没醒呢!这两天是我有史以来过得最安静的日子,可是这样的安静,我心里却是害怕到了极点。师父伤了,我难受。朗月昏迷不醒,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好了!不妨对你说句真话,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可是她却成天叫我‘师叔’。哈哈哈哈。。。”
澈一个人在那微微有点凉意的石阶上,对着一个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蛇王。却说得很开心,宛若有些话哪怕真是对牛弹琴也总比成天憋在心里痛快。
“听师父说,你想霸占这天露池,可是你自己肯定也没早点料到,现在却被困在天露池中,听我啰嗦。你知道吗?去年这时候,也就是我没上山那一会儿,曾经有一次陪着自己的舅父到这周围打猎。我的马儿不知何缘故,受了惊吓,甩下我便跑得无影无踪了。就是在这山脚下,对面有个小树林,可能你都没去过。那会儿我远远地看到过朗月一次。后来被舅父手底下的人找回。然后每天清晨醒来,我就多希望自己还能看到她。”
蛇王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转悠了,在网下低着脑袋,眯着眼看着他!“舅父家里有个比我小一岁的弟弟,后来舅父回京后,边想把我接到他家里,和弟弟一起生活。我知道自己一旦去了京城,就恐怕再也见不到她了。所以临行前一夜,我失踪了。”
“朗月只知道我是个孤儿,可是我却对她撒了谎。虽然自幼便失去双亲,可是爷爷奶奶都很疼我,我们家有自己的药铺,生活上根本没有亏着我。所以啊,我并不是自小便在什么乞丐窝里长大,虽然我也和他们相处过一段时间。哈哈,她如果现在听到我的这番话,你说她会不会把我送给你当饭菜呢?”澈又是一声爽朗大笑,“以她的脾气,还真说不准!是不是?”
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往网下看去,正好看到蛇王在看着自己,那双眼睛里,仿佛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问题。澈虽然不知道它在想着什么,心里却是渗出了点寒意,“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装着什么都听懂的样子。若是等她好了,不一定像我对你这么客气,只是扔块石子儿给你就了事。乘着现在,不如你多看看这人间几眼吧,我明儿再来看你。”
他走远了,可水底下的那位久久地才收了眼神,无奈地看了看头顶上的这张网,随即往边上游了过去。
这座山上,其实有三十六洞。分南北两半部分,整体山形呈初生月牙之势,北半边有十九洞,南半边十七洞。住在这北半边的不是别人,正是无归老人的师兄,无极道人。当年他们的师傅泰山仙人羽化登仙后,这两师兄弟本来就不和已久,正好乘此决定分家,可那时大家都知道,坐北朝南者为尊。所以很快,就一起当着各自的徒弟的面儿,说明了缘由。可就在这二人比武的关键时刻,无极道人巧施阴招,赢了无归。从此便占据着北半边的洞府,他的徒子徒孙称那半边的山便是无极山。而无归老人足下当年只收得两员徒弟,便住着那南半边的山洞,称为无归山。但这天露池却是两方共有之物,它正好在无极山和无归山这中间,呈椭圆形,最长的直径有二十丈左右,就是最短的也有十来丈。分不得,也不能分。两位老人因为当年的事,谁也不理谁。并给徒弟们定下规矩,谁要是擅自跑到对方的山上去,立刻逐出师门,被对方打死勿论。这种相安无事的日子,一直维持至今。
可这天露池平日里做什么用呢?但凡是这山上用到水的地方,便都靠它。因山体过高,无处取水,可大自然的设计总是出人意料。无极和无归两位老人,当年还是在泰山仙师下为徒时,便寻到了此处,见这一潭水,泰山仙师定名为天露池。从此便在此处安身立命了。
这一日,无极道人的徒孙左明和左青又来天露池打水,嘴里正嘀咕着他们大师兄的种种错处呢,这平日里杨一凡最是蛮横,挑水累人的活儿总让他和和底下的师弟们来做。今儿个是自己的师父五十岁生辰,这不,他又跑前头去作态了。
小师弟左青忍不住抱怨道,“诶,师兄,你说这师父怎么就这么喜欢大师兄呢,真是搞不懂,那人渣有什么好的。”
左明看了看左青,撇撇嘴道,“就你一肚子火,底下的兄弟们可早都看不过去了。都等着个机会,治他一治呢!”左明气愤地握了握拳头。
左青无奈道,“可是师父独独授他一人青凤剑技,我们真要和他动起手来,不见得能讨得什么便宜。”
左明恨恨地拍了左青后脑袋一下,“谁让你和他真打去,遇事你就不能动点脑子吗?”
左青听师兄这么一说,仿佛悟到点什么,“师兄,你有招儿?”
左明抱了抱自己的胳膊,“暂时还没有!这不一直在想着了嘛!”
刚刚来点精神的的左青听左明这一说,又像泄了气的皮球,重重地回拍了左明的胳膊,“嘿,师兄!你说你,武功不咋地,还尽说大话!”
左明仍旧嘴硬地回道,“那也总比你这傻蛋要去硬拼强!”
突然左青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师,师兄,你看这什么情况?”
俩师兄弟都傻眼了,两日前来打水,也没见着这情形啊。池面上正被一条密密匝匝的像树藤一样编织的网全给罩住了,连同这旁边的山石都被它爬满了。
左青仍旧结结巴巴地不可思议着,“这这这,出什么事儿啦?”
左明也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种事儿,但随即有个点子在脑子里迅速地闪过,“我也不知道!诶,有了!”
左青惊讶道,“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儿啦?”
左明故意压低了嗓音说道,“咱们刚刚不是还没想着怎么对付大师兄的吗?”
左青也顺着他的话茬回道,“是,没想着!不是,这跟那杨一凡有什么关联啊?”
左明不由分说地推了推左青的后背,“走,回去禀报师父!”
左青随即甩开了师兄的手,“禀报师父?禀他老人家干嘛啊?”
左明道,“哎,你笨哪!”随即左明对着左青耳语了几句,两师兄弟便坏笑地提着桶往回赶去。
无归山这边,澈做好了午饭,依旧送到了乾坤洞,放好在洞口旁稍平整的石块上。自己正要退去,这时乾坤洞洞门大开。无归老人满面红润地走了出来。
澈道,“师父,您终于走出洞府啦!”
无归老人捋着自己的络腮胡子,瞪着眼道,“嘿,你这孩子,什么叫‘我终于走出来啦’,怎么说话呢!”
澈立马摆手道,“徒弟是高兴坏啦,脑子一时不好使!”
无归老人立马轻轻地打了他的手,“行啦行啦,看着你这两天辛苦给我烧好吃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啦!”
澈脸上突然得意地笑了,“师父真觉得好吃?”
无归老人也是边笑边说道,“看你这得意样,夸你两句就不得了了。诶,你站这儿干嘛来了?”
澈走到刚才放置食物的石块旁,双手一摊道,“这到午饭时间啦,您又不出来,徒儿还能干嘛来呢?”
无归老人高兴得捏了捏澈的鼻子,“嘿嘿,你小子。”
转头看了石块上的饭盘子,不觉馋的直搓手。“走走走,我们一起吃去!”
澈开心地立马抢过师父手里的饭盘子,“好啊!师父,我来端!”
刚走没两步,无归老人仿佛想到了什么,“诶,怎么没见到朗月那孩子?”
澈不禁皱眉道,“朗月还没醒呢!”
“不该呀,我算算!”无归老人急忙掰弄着手指,不时嘴里还振振有词,一会儿望着天,一会儿又叽里咕噜地拨着手指头。
不一会儿,无归老人便吹了吹嘴边的胡子,勾着澈的肩膀,“走,先带我去看看她!”
澈立马应下,“行!”
到了丝竹洞里,无归不觉心下惊讶,自己这小徒弟,怎么能把这么简陋的山洞,收拾地如此井井有条、颇具雅致呢?!这份心思倒是连朗月这姑娘家都比不上的啊!
见床上的朗月还盖在被褥之下,脸色还是微微苍白。无归老人小心翼翼地搭上了朗月的脉,皱了皱眉头,眨巴了几下眼睛,复又将其放在了被褥里,前后摸了摸脑袋。站起身来,捋了捋一把银白的胡须。
澈摸不透师父的表情,急切地问道,“师父,可知道什么缘故?”
不料无归老人突然对着他挤眉弄眼起来,“想知道吗?”
澈又气又好笑,“师父,您就别卖关子,快说吧!”
无归老人一副扫兴的样子,“哎,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劲!真不好玩!你仔细看好了!”,便重新走向床边,撩了撩袖子。忽然大声喊叫,还不忘手舞足蹈起来,“失火啦,失火啦,起床救火啊!”师父虽然平日里没少捉弄人,但像现在这样,倒真是让一旁的澈看得迷迷瞪瞪的,心下正嘀咕着呢,“师父他没事儿吧!”
突然床上的那位,立马翻身坐起,“哪儿失火啦,哪儿。。。”掉头一看竟然是太师傅,一脸张牙舞爪的样子,正看着自己呢。
朗月故意打马哈哈,“这肯定是在做梦,我继续睡!”随即眼睛一闭,又倒了下去。
无归老人在床边急的直跳脚,“你个坏丫头,赶紧给我起来。我伤这么重,喝了一碗紫罗根就恢复七八成了。你师叔都给你喝五六碗了吧,你什么伤那么难治啊?起来起来,别睡啦!竟浪费我珍贵药草!”
朗月像个小孩子一样耍着无奈道,“太师傅,人家难得有机会睡个懒觉嘛!您这刚一好,就神神叨叨,神神叨叨个没完,哼!”
老头儿是真受到打击了,“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起不起?”
朗月故意翻了个身,一蒙头,不理会,“我不,我不,我就不!”
“我让你不,你还不。。。嘿嘿嘿嘿!”无归老人挠了挠朗月的脚板底。这下朗月便再也睡不安稳了,“好了好了,怕您了!”
老头儿双手叉腰,一副自得意满,“哈哈哈哈,跟我闹,你道行浅了点!”
朗月随即下床穿鞋子,“太师傅,你真是的。。。”
看到现在,澈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早好了啊,“哦,原来你已经没事啦?”
朗月大摇大摆地走到澈的面前,学她太师傅那样瞪大眼珠子。不过无归老人的眼睛是属于那种细长类型的,瞪起眼来有点儿顽皮的味道;可她不一样,那双大眼珠子这么往人一瞪,却有几分威慑力,“干什么,你巴不得我有事儿啊!”
澈一脸委屈,“不是,这什么话?我怕你有事都来不及呢,都喝了两天的紫罗根,还躺着,亏你真喝得下去,让人担心很开心,是吧?!”
无归老人立马打圆场道,“诶,好啦,好啦!咱们吃饭去吧!朗月啊,我跟你说,尝了澈儿的手艺后,还真觉得你得好好跟你师叔学学。”随即又向朗月挤眉弄眼了几下。朗月心下会意,“师叔,那您以后得多多教我才是。要不然,太师傅不会认为你没教我,反而会说我躲懒不想学。”
澈会心一笑,心想着再不走,就快要被面前的这两位给折腾出问题来了,“师父就别取笑我了,这会儿估计饭菜已经凉了,我先去热一下。”
澈这刚端着盘子一走,屋里的两个人就互相击了掌。忽而,老头儿敛去了玩笑,一本正经道,“丫头,你真没事了吧?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朗月擦了擦嘴巴上的土色,俏皮道,“太师傅不都把过脉了,我有没有事儿,能瞒得过您吗?”老头儿立马挺了挺直身子,“哼,知道就好!”朗月调皮地戳了戳老头儿的腰,“您呢,现在身子好点了吗?”老头儿立马闪身躲过,“别闹!放心,我没事啦,功力也差不多恢复得八九成了!再过两日,就该全好了!”
朗月忽而想到了什么,“诶,太师傅,那条大蛇,后来怎么样啦,是被您给杀了,还是。。。您不会让它给跑了吧?”
老头儿被朗月这一激,“那哪儿能呢?你当我这满头银发是个摆设,是吧?”
朗月立马脸上堆笑道,“呵呵,对对对,不能够啊!那,就是说,它给您办啦?!”
老头儿掉转个身,故意躲着不看她,“嗯,这个嘛,话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是打个平手吧!”
朗月越发奇怪,心里笃定:太师傅肯定是没打得过那条大蛇,让它给跑了。“然后呢?”
老头儿不由分说施展轻功,往洞外飞去,“先吃饭,然后再告诉你!”
朗月一看老头儿溜了,急忙快步跟上,“诶,太师傅,您慢着点儿,就告诉我嘛,也挨不着吃饭的事儿啊!”
老头儿头也没回地往厨房飞了过去,“谁说的啊,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真是没文化!”
朗月虽然生气,但拿他也是一点儿法子也没有。不过,就算太师傅他不说,不是还有一个人知道嘛!想到此,朗月心下一乐。
“您。。。您悠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