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还没想好,如何面对这个买来的媳妇儿,也就是八姑娘。
老九不知道该怎么办,便把院子里的所有活儿都忙活了一通。
没错,老九是一个勤劳的孩子,是个能干的孩子,把院子里的大活小活儿都干一遍确实是他每天都干的活儿。
可这次却不一样,这次老九浑身散发着激情,青筋暴气,血液膨胀,连骨子里都散发着激情。
此时,老九手中的扫帚似乎不再是扫帚,成了他发泄心中激情的工具。
呼啦啦啦,唰唰唰唰,漫天尘土齐舞飞扬。
这么冷的冬天,老九家的院子里竟然尘土飞扬,老九还嫌院子不够热闹,又拿着扫帚使劲把院子里呼啦(扫)了一圈儿。
老九呆呆地望着自己制造的满院尘埃,忘记了自己正在干嘛。
只看着院子里的尘土潇潇洒洒的跳跃着、奔腾着,然后四散消失。
老九身上也沾了不少尘土,尘土落到老九身上那一刻,已经不在飞扬,只是稳稳的,在老九身上站着,似乎是在想老九挑衅。
老九看着自己补了好几个补丁的外套占满了尘埃,沾满了挑衅的尘埃,便用手使劲儿抖擞一下,又觉不妥,索性脱下外套使劲儿一抖楼,尘土再次漫天飞舞,开出绚烂的花朵。
老九似乎像是从尘土身上的得到什么启发似的,高高兴兴的喂了猪。
连尘土豆能开出如此灿烂的花朵,书写出如此迷人的篇章,我,老九,张凤祥,堂堂七尺男儿为什么不敢面对屋里的女人?
老九质问自己。
反正又不是我把她贩来的,更不是我把她买来的,我又不强迫她,我有什么不敢面对她的?
老九终于结束了思想斗争,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小黑屋里。
老九爹妈就住老九的隔壁屋,老九妈也是在外边冻得不行了,拿了些干柴想加点儿火。
看着儿子愉快的背影想,这三千块钱花的值了。索性就捡了捆儿干柴抱回屋了。
老九回到他那黢黑的小屋,感受到里边有些凉意,又退了出来,在草棚里拿了一捆儿干柴,往煤火里放了几根儿。
火苗儿蹿了上来,烟也冒了出来,老九探头往里看了看,没什么动静。
老九拿铁片子盖在了煤火上,又拿破铁盆子罩在了上边儿。
老九想,要是仍然是他一个人儿,造一屋子烟没关系,可眼前多了个人,多了个让他心里感觉怪怪的人儿,何况这个人肚子里还有孩子。
老九一边儿把破铁盆子罩在煤火眼儿上,一边捉摸着。
煤火就是农村儿里的土炕边上的一种灶火,这种灶火是用来烧炕的,一般都往灶火里放煤。
但是,依小河村儿的经济状况很少能有烧的起煤碳的,而老九家的贫穷又是在这个本就穷困的小河村儿出了名的,老九家冬天怎么会烧的起煤?
当然,每到这个季节老九前边所做的工作就体现出价值来了。
每逢秋季老九就会去河边的树林里捡树根,每次都能捡个满满当当的一车,捡个十车八车也就够他家过冬了。
可能也正是因为老九家烧不起煤,所以他家本就不明亮的屋子被烟熏的更黑了,那个被外地贩卖来的女人仍旧没有任何反应的坐在炕上,不声不响的。
老九前前后后把所有该忙活的不该忙活的都忙活了个遍,又在他屋子的灶火里添了几把柴,然后用铁片子盖上,在灶火边儿的小水翁里(温罐儿)添了半桶水,以防止这个小温罐儿被炸开。
然后面朝灶火和土炕的阻隔的那面墙深深叹了口气。
他真的从来没想过他的老婆会是以这种姿态出现在他生命里的。
谁也不知道,老九的那声感慨是在替里屋炕上那个女人感慨,还是在替他自己感慨的。
总之,那声叹息很悲哀也很悲凉,但仔细一听还有点儿喜悦、有点儿兴奋。
窗外西北风呼啸而过,屋子里虽然依旧能问到熏烟的味道,但老九的心却是暖的。
他在为里屋的女人而暖,因为他已决定,如果她愿意,他就对她好,不愿意,也可以送她回家,但是老九心里更倾向于女人能够愿意留下来。
毕竟,屋里的女人花了他家三千块钱,毕竟他对女人动了点心儿。
老九就这样前腿踩着煤火台儿上,后腿瞪着地不知所措,或许那一刻他什么也没想,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里面的女人而已。
接下来,老九妈走进老九屋里,不知道跟老九说了些什么,又悻悻而去。
又过了会儿,老九爹妈家的煤油灯被熄灭了。
老九点燃他屋子里的煤油灯儿。
此时,炕上的女人已经睡去了,可能折腾的已经没有精力、更没有体力来勉强维持她那不知道哪来的倔强与傲气了吧。
同样,老九精神上也受到了高度的刺激,也累的没有任何精力来支撑他面对从天而降的“老婆”了。
于是老九也脱下他那双跟随他不知道多长时间的、破旧不堪的、张着嘴的、有历史感的鞋子了。
看着眼前多出的女人,老九觉得这不是真的,一定是梦境,他不相信自己的爹妈会帮他买个媳妇儿回来,也不相信今天院子里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可不管相不相信,眼前却是多了一个人。
老九帮女人盖好被子,一轱辘躺了下去,拿了一件破旧棉袄盖在身上,没多长时间就打起了呼噜。
管他呢,先睡一觉再说。
老九,不敢相信的事实,并不会随着他一觉醒来回到原点,事情是真实发生了的,即便睡一觉,也不会有丝毫改变的。
隔天,天还未亮,老九便起来了。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老九身边儿多了个女人,而是老九正常的作息规律。
老九从来没有睡过懒觉,睡懒觉这事儿打他记事儿以来就没发生过。
哪怕是他感冒发烧,也不会改变他起床帮家里干活儿这个习惯的。
哪怕是刮风下雨,老九也会起床做饭、收拾屋子。
今天,老九心里边儿多了点儿事儿。
他希望一觉醒来一切回到原点儿,身边是空荡荡的,他已经习惯了寂寞。
可他醒来了,盖在他身上的依旧是睡时的破旧军人大衣。
而他那勉强可以称之为“棉被”的被子被盖在昨天被买来的“媳妇儿”身上了。
老九看着躺在眼前的人,觉得很不真实。
老九不知道接下来他是应该叫醒这个依旧睡着的女人谈谈心,还是像往常一样去支兔夹子?
老九盯着眼前的女人看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
该面对的迟早是要面对的。
老九轻轻推了推躺在炕上的陌生女人。
女人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道是早醒了装睡,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陌生女人的命运恐怕不能用坎坷二字来形容了吧?
陌生女人也有自己的名字,叫魏佳,可是这个名字自从她被贩卖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小河村儿以后就很少被人叫起过。
除了老九私下里会死不正经的喊她两声佳佳,其余人都喊她老九媳妇儿,当然这也是在她背后,人前大家都是喊她八姑娘的,有的索性喊她一声,诶,就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