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够理解,天下第一剑手的决定,正如没有人能够明白韩庸的那口青渊到底有多快。
太世和轩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神秘地方,他的门人入世则名动天下,便是抉择也透露着什么奇妙难测么?还是说他们自许身负超卓技艺,敢于和所谓的强权斗一斗搏一搏吗?
只是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孩子,不惜开罪左渊、与整个左道为敌,这样的代价又值得么!
游婉玉这样想着,倩影已遥向小镇余杭。
昨夜,夜至深沉时,天空中沁出了丝丝密密的雨。
这样细腻得醉人的雨,直至天将拂晓方才停歇。
小镇沐浴在初晨的水汽和阴冷之中,一切变得迟缓滞涩。这样的光景或许本该拥被恬眠才对吧。
游婉玉虽一夜未睡,但仍精力充沛。或许流浪天涯的人,早已经习惯了这样浑无章法的生活。
小镇面积本不算大,只是连片聚集在镇外主道上的草市已渐渐在晨光中热闹起来。游婉玉喜欢热闹,虽然从小到大,大多是自己一个人闯荡,但她毕竟厌极了那份冷清孤独,此刻置身在人群渐密的集市中,心中说不出的快慰放松。
随便拣了一处食摊坐下,要了几味细点,、一壶早茶,游婉玉静静坐着享受舌尖律动的馥郁美味,眼瞧着熙来攘往的人群,还有人群中不时投来的赞叹目光。她知自己容色出众招人,但仗有一身高艺,倒也不怕轻佻目光带来的骚扰之意。
此时人群中走来一位少年公子,大咧咧坐在游婉玉的对面,拿眼盯着游婉玉,只这一盯、视线便再没有丝毫偏离,手里却衔起一碗早茶,送至鼻尖轻轻嗅着,口中赞道:“好香、好美!”倒不知他是在赞茶还是夸人。
游婉玉见那公子一身紫色衣衫衣容华丽,身形倒也高挑出众、修长不群,只是本还俊秀的脸庞上,一对眸子颇显讨好谄媚之意,硬生生将其形象打了个折扣。
那公子见游婉玉并不反感,只是微笑,一对如水的眸子打量着自己,忙笑道:“小可孙木。姑娘是外地人吧,来余杭做什么?访亲还是探友?不如让小可做东,带姑娘四下游玩可好?”
游婉玉如花玉容笑意更盛,但仍未回答那叫孙木的这一迭问题。
孙木顿觉心里发痒,暗想:“如此美人,这小小余杭可是不多见的,我孙少爷可当真艳福不浅,刚回余杭就有这样的巧遇,莫非是上天注定的了?注定我与这美人相识相知相……”
“公子怎知人家是外地来的呢?”游婉玉见他呆瞪着自己,似在浮想联翩,急忙开口道。
这样娇滴滴的声音、又是软语相询,直令得孙木骨头都似酥麻无力,面露谄笑道:“小可见姑娘虽美艳无双清雅动人,但面容难掩风尘之色,想是姑娘兼程赶路而来。小可胡乱臆测,不知是否猜中。”
游婉玉笑意稍敛,轻轻点了下头,示意孙木所料不错,然后娇声道:“不知公子是本地人氏吗?”
孙木道:“小可虽祖居余杭,但幼时举家迁至九江定居。因此严格而论,小可只能算得上半个本地人。”
“那公子既已常住九江、远离余杭,又怎能做东带人家在余杭游玩了?”游婉玉娇嗔道。
孙木见佳人美目横波、似嗔似喜,心中更痒,不禁神游物外,细细品味那一番嗔怪娇容去了。半晌,他方觉自己失态、唐突佳人,面露尴尬道:“姑娘有所不知,小可虽然现居九江城中,不过余杭一镇尚有我们孙家的数处产业,无奈父母年迈,便令小可不时前来打理。话说回来,余杭的一草一木小可都再熟悉不过了。”
游婉玉陡闻九江一词时,心中一惊,思及九江便是仇人所在,另外韩庸允诺九江一行剑斩杜阮中以作授技收徒的条件。一时间陷入沉思、沉吟不语。
直到孙木一叠声呼喊“姑娘”,方才惊觉,茫然从回忆中走脱,暗叹一声:“小女子来余杭为寻一人,公子既对余杭十分熟悉,不知公子回答几个问题?”
孙木忙道:“这个自然,姑娘但有疑问,小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游婉玉将目光投向人来人往的市集,淡淡道:“一个名叫商雪的小女孩。”
孙木一怔,问道:“姑娘是说商老头那孙女吧。”
游婉玉精神一震,望向孙木道:“他们便住在小镇里?”
孙木点了点头,眉头却皱了起来道:“此事说来倒也奇怪,虽说自我出世以来,那商老头已在余杭居住,但据传他也是外来人氏,身边并无亲人,孤身一人倒也颇惹旁人同情。可那老头性情孤僻,极少与镇中人家来往,也没有人知道他平常靠什么过活。后来这样数年过去,商老头不知从何处抱来一名女婴抚养,似乎就是叫做商雪。商姓人家在小镇极为独僻,但奇怪的是时常有外地人士来到商家,当天来访、当天离去,倒也成为小镇的一件隐秘之事。不知姑娘……”
原来,游婉玉凝神倾听面露沉思之色,犹有一种明艳不可方物的清雅,不由得让孙木看得痴了。
游婉玉正值沉思商姓人家神秘之处与武林第一剑手可能存在的关系,忽觉孙木住口不说,想他瞧去,见他呆呆瞪着自己出神,心里暗骂一声“色鬼”,面上却仍笑吟吟道:“多谢公子相告,你我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见啦。”说着已站起身来,向食摊店主抛去一锭银子,举步便要迈入人群当中。
孙木见眼前佳人就要离去,慌忙起身喊道:“姑娘留步,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游婉玉回首嫣然一笑,轻声道:“我叫小玉。”言罢转身没入人群中了。
孙木有心去追赶佳人,但游婉玉临走时的嫣然笑靥实在已经酥麻了他的身子。孙木定定的不愿动身,心中回味无穷。
游婉玉展开身法,在人群中左一摇右一晃,眨眼已步出市集,迈入小镇。她听孙木所言商氏爷孙的情形,已知在小镇颇为特殊,自是极易寻找,又不耐孙木那一副色鬼样子,因而赶忙离开食摊,去寻那叫商雪的女孩子。
初入余杭,小镇为河水环绕,水道纵横,舟船处处,却不知是余杭塑造了这九曲弯折的水道,还是这水道梳理了细腻清丽的余杭。道路虽不见宽敞却还平整,些许青石板接壤处的皱褶倒平添几分真趣。道旁垂柳连荫,未值初夏,却已将浅淡绿意换来阵阵清凉。屋宇错落有致凭水而建,虽无北方大城街坊规整,但屋桥道柳的分布亦颇见章法。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游婉玉喃喃自语道:“日后厌倦江湖生活,倘若能在此平静生活,倒也不错。”
镇外早市未歇,镇中街上行人仍稀,不少贩夫走卒在此时进入余杭,开始了一天的奔走生计,一切安静祥和与世无争。游婉玉信步行走在绿树扶疏之间,眼望着河中游鱼徜徉,一时心有所感。
忽然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小玉姑娘、小玉姑娘,原来你在这里,怎么走的这么快!”声音由远及近,颇显焦急和惊喜。
游婉玉微微苦笑,并不回头,身形一动,已在绿柳婆娑之间失了踪影。
那声音轻轻“咦?”了一声,茫然不解道:“明明就在河岸,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又不见了?”来人赫然是刚才在镇外食摊上与游婉玉搭话的富家公子孙木。
孙木狠狠一跺脚道:“他奶奶的,真是邪门,这美人莫非会飞,怪了怪了。”
原来游婉玉轻功极佳,此刻她悄立树梢,当真是没有半点声息。游婉玉听着树下男子喃喃自语,心下好笑,又见他四下张望,本来清俊的脸上填满了古怪不解的神色,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不料孙木耳朵倒也好使,循着笑声,举首望去,只见蓝天白云掩映下的柳梢轻轻晃动实为扎眼,暗想:“现在也没有刮风,柳枝怎么会动,若说是飞鸟所致,那也该没有这么大的动静啊,难道……是小玉姑娘?”转念一想,便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一个孤弱女子,又生得这般美貌,仍敢在江湖中行走,定是身怀绝技,她刚才似乎就是片刻间站到了树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看来她的武功一定很高。
他一个紫衣少年,样貌又生得不差,对着一棵柳树念念叨叨摇头晃脑,倒也颇引人注目。
远处,游婉玉身法方歇,回首望去,见那孙木情状,不禁低骂一声“呆子!”。
游婉玉置身在一家名叫东升阁的酒楼里,点了茶水便向店伙计询问商姓人家的事。想那小镇中人少有见过世面的,伙计见了游婉玉这等花容月貌的女子,呆瞧之余忙不迭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地将商姓人家的事及其家门所在告知了她。
游婉玉暗笑店伙计讨好之意,打赏之余快步走出了酒楼,向着镇中一个名叫雨临巷的地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