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郎,此生能得易郎相伴,青衣无憾矣。只是,青衣尚有一愿未了,易郎,可否为青衣了却?”
原本三千如墨青丝,此刻却似九天银河倒悬,雪染霜降般垂于肩头。
美人如花,如画。
古易颤抖着双手,轻轻拂去怀中美人朱唇边的那抹殷红,无限怜惜的道:“青衣,你说。”
叶青衣欺霜般的美艳的脸庞愈发白皙,宛若透明般,轻轻喘息了下,美目贪婪的看着面前的男子柔声道:“易郎,青衣好想看看,百年后,这大千世界是否依旧缤纷斑斓,想看看在百年后,易郎能否御剑九天之上,摘揽日月星辰。易郎,可否代青衣一观。”
说罢,叶青衣美目中尽是期待的看着古易。
古易刀削般俊朗刚毅的脸庞,此刻却哭的和孩子一般,豆大的泪珠如夏季的暴雨,纷纷落下。
古易明白,他怀中的这位最心爱的女子,是担心在她离世后,他会为她殉情。
叶青衣艰难的扬起纤纤素手,想要将古易脸上的泪水拭去,可是她费尽全身气力,也只能将手堪堪触摸在古易的脸上,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擦拭泪水。
叶青衣清亮的明眸中也不由的流出两道清泪,柔声道:“易郎,你不肯答应青衣么?”
古易心如刀绞,艰难的点点头,哽咽道:“青衣,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只求你快好起来,只求你快好起来…”
叶青衣往日清冷冰艳的双眸,此刻却充满了温柔的不舍和眷恋,最后的眷恋。
叶青衣凄然一笑,对古易道:“易郎,你此生从未求人,今日岂可为青衣破例。得夫如此,青衣足矣!只愿来世,青衣容颜,能再为易郎倾城…”
一阵山涧晚风吹过,残阳如血,整个世间放佛都笼罩在一片薄薄的血色中。
一只白皙素手,无力落下…
“青衣!!!”
…………
残月如勾尚未逝尽,半轮旭日却已悄然东升。
日月辉映中,古易面色木然,痴痴的凝视着怀中玉人。
四周一片清冷,没有一丝虫鸣鸟叫声,只有山崖下时而传来海浪击打岩石的声音。
良久之后,原本凄容惨淡的古易,竟露出一抹微笑,轻轻拭去叶青衣眉间的霜色,柔声道:“青衣,不是约定,此生此世不相负,不相离么?你又怎忍心弃我独去。”
“没有你相伴,即使阅尽这世间的姹紫嫣红,缤纷多彩,又与何人诉?”
“卿欲观我百年后,可否御剑上九天,只手揽星辰。可是为何…”
说到最后,古易泣不成声,哽咽的难以自己。
“青衣!”
……
日起,月落,星沉。
三日幽然而逝,山崖依旧山崖,明月还是明月,只是怀中佳人已不再。
一座简朴的石堆,石堆前有一块碑,碑上有一排醒目的血色大字:
爱妻古叶氏青衣之墓
……
海上升明月,月光倾洒世间。山崖上如银霜铺地,肃寂,清冷。
一棵孤松立于山崖之畔,月光之下,竟显得格外青翠。
只是,这份格外的青翠和生机,却愈发显衬的松前那人,分外死寂。
哀,莫大于心死。
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却如同枯草一般,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即使在清亮的月光照耀下,也映不出半点光泽。
整个人如同衰老到极致的老翁,浑身散发着陈腐的死气,最骇人处,却是此人双瞳中看不见一丝生机,漫是死意。
“古易,枉你空活了三百载,到头来,连自己的至爱红颜都保不住,你还有何面目生于这天地间?”
从喃喃自语,到后来的凄厉嘶吼。
“枉为男儿!”
“枉为男儿啊!!”
无神的双目,竟是血色如渊,整个人形如厉鬼。
空旷至极的苍穹,孤岛山崖,海涛阵阵。
这苍茫天地间,似乎竟容不下一个断肠人……
就在古易凄厉悔恨向天怒吼的时候,陡然间,古易苍白的面容上一缕黑气浮现,如泼墨般,从底部缓缓蔓延向上。而此同时,在他通红凶厉的双眼中,各自从瞳孔深处钻出一条赤金色小龙。
“昂!”
“昂!”
似凭空炸起两声龙吟,之后两抹浩然金黄之气,自古易的双瞳中涌出,向四周蔓延。
未几,金黄之气与底部蔓延而上的浓墨之色接壤。
“昂!”
“嘶!”
一声似发自九天之上高亢的龙吟,一声似来自九幽之下幽冥的叹息。
两道截然相反的音波,随着各自的气息,轰然冲撞在一起,而后又雪花般的消融无息。
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有,古易那张惨白的面孔上,从双眼,鼻孔,嘴巴,还有两侧的双耳处,七窍中各自流出一道殷红的鲜血,孱孱不息。
古易的双眼被血色覆盖,即使什么都看不见,却也大大的睁开。一脸的痛楚之色,原本极为清秀又不失刚毅的一张脸,此刻却倍显狰狞。
张大口,似是想要呐喊,却不能发出一丁点声音。
古易全身战栗的和筛子一般。
痛!
山涧晨风,海涛撞崖,无论是春风化雨,还是惊涛骇浪,此刻全然不能入耳,古易放佛进入了一片无声的世界,天地间,唯有痛!
就连死,竟然都是一种奢望。
良久,一阵带有腥味的海风吹拂过来,古易才渐渐的回过神来,僵立了不知多久的身体稍微动了下,却是极尽的酸楚。
只是,尚未等古易松一口气,惨白如霜的面部,竟然再次泛起一片幽黑,和一片金黄……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前,无边的痛楚再次吞没了他的知觉。
这是古易以前从未遇见的状况,他血脉奇特,所修功法又是世上一等一的奇功,与血脉相斥,随着修为的精进,血脉不断的纯化,矛盾却也愈发激烈。
但以往也只会在月初产生一次冲突,虽然也很痛苦,但其剧烈程度远没有此次激烈,更不会产生第二次。
古易狰狞的面孔上露出一抹笑意,因为他并不惧怕这痛入骨髓的痛楚。
再痛,难道还能比心痛么?如果能让这身体上的痛,分担一分心中的苦楚,古易宁愿这痛苦来的再猛烈些。
缓缓的闭上双眼,嘴角却微微翘起,古易甚至开始享受这股让人癫狂的痛。
“我不可以死,因为我答应了青衣,要代她一观百年之后的大千世界。”
“我不可以死,因为,仇人的头颅还在他们的颈上,他们的鲜血,尚未流尽。”
“不服,因为不曾弃…”
“不认输,因为,心中、有青衣…”
就在古易内心中默默诉说着坚持的理由时,四周突然狂风暴起,山崖之下,海浪呼啸。原本清彻的天空迅速被翻滚的乌云遮掩,黑云愈压愈低,似乎天地想要再次合一一般。
“啪!”
一道千百丈长的闪电突然间撕裂长空,劈开滚滚黑云,出现在山崖的正上方。
山崖之巅,猎猎风中,古易显得有些单薄的身体,却比一旁的那棵劲松还要坚韧,还要挺直。
体内一波连着一波,一波胜似一波的剧痛,不断的侵蚀着古易的身躯,和灵魂。一声声高亢的龙吟和幽冥的叹息,即使连外界怒吼的风浪海啸都无法遮掩。而这些声音,在古易的耳中更是被放大了无数倍轰鸣着,回荡着。
可是,古易却恍若未知、未闻。
他沉浸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方小小的世界。
没有光,也没有声音,整个世界,只有映刻在最深处,最深处的那抹青衣…
良久,良久,久的似乎胜过地久天长,不知何时,风已平,浪已静,体内也不再痛楚时,古易恍若隔世般睁开了双眼。
而当古易再次睁开眼睛,一眼迷茫后,却犹如被雷劈了一般楞住了。
山崖不再,青松不再,海涛不再…
最重要的是,青衣的墓,不再了。
古易眼中猛然暴射出两道凌厉的寒光,一步向前踏出,周身杀气四溢。
不管是谁,敢打扰青衣安宁者,不死不休。
不过,只打量了两眼,古易的眼中就划过一道迷茫,这里是……
百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