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更衣室,周蒲齐的一颗心方才平定,周末自己跑去洗了手,然后磨磨蹭蹭地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十分不甘心地说:“院子里有藏宝盒,肯定是阿里巴巴藏在那里的,可是我只挖到一块铁皮,宝贝还在下面。”
“那你肯定没有说‘芝麻开门’。”周蒲齐胡言乱语道。
周末却恍然地捂住嘴巴:“忘记了……”
进入大厅,周蒲齐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熟人——曹西西。
曹西西也看见了她,脸上也是十分讶异,她望着周蒲齐与周末,继而将目光投到她们身后。周蒲齐转头,见秦尽在已是面无表情,眼波无痕。
他淡淡地同曹西西打了个招呼,继而走去结账。
曹西西的脸色却霎时苍白,她一步一步走到周蒲齐面前,发出同样苍白的疑问:“你们也来泡温泉?”
周蒲齐知她是误会了,慌忙解释:“秦尽在上回帮我找到了周末,作为报答,我答应了陪他来这里。”不过解释并不理直气壮,大约是因为有过方才在后院的那一出。
然而,解释并未奏效,她的眼睛里泛出淡淡的失望,她低头捋了捋自己的衣角,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神色依旧了。周蒲齐有些惊讶地张了嘴巴,只听曹西西平平的声音毫无情绪道:“哦,这样啊,那你们现在是要走了吧,我要进去了。”
周蒲齐还想继续解释什么,却又觉得再多解释便更似在掩饰什么。心中不禁苦笑兼哀嚎:天地良心,她从未动过秦尽在一分一毫心思,刚刚那样暧昧的情况,也并非她所想啊!
她抬头寻找秦尽在的目光,却发现他仿若一个局外人般,仍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以一种漠然的神色望着眼前的人,与事。
他们下得山来时,天色已经暗透,不知何时竟起了雾,朦朦胧胧的,周边的一切都不甚清楚透彻,倒有黄橙橙的灯火从对面的西餐厅里映出来,给人一种遥远的温暖感。
周蒲齐似是漫无目的地四周遥望着,秦尽在侧头问道:“你在看什么?”
“嗯?哦……没什么。”她说。
“我送你们回去吧。”秦尽在继而提议。
周蒲齐忙摇头:“这倒不用麻烦了,我们打车回家就可以了。”说着,牵了周末便要走。
秦尽在突然以一种陌生的口吻问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在装糊涂?”
这已是普通的街道,只因地方偏人烟稀少,而显得分外静谧。秦尽在的声音在这静谧当中,分外地清晰响亮。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周蒲齐眼神闪躲。
秦尽在伸出白皙的手指,想要拉住她,却被她侧身躲开。
再明显不过了,如果这样还无所知的话,那么她也不能号称驰骋情场若干年了。只是,她困惑,条件如此优秀的秦尽在,怎么会看上带着一个拖油瓶的她。换做任何一个人,必定都会有这样的疑惑。根本没有理由。
“为什么要躲?”秦尽在字字句句都很清楚,他意图逼得她缴械投降。
然而,周蒲齐是谁,周蒲齐并不是一个嫩得刚要发芽的小树苗,她不是曹西西,她即便心动也只有那么一瞬,理智总能成功克服情感及生理上的欲望。她淡淡地笑了,这是她今天以来头一回露出这样精于世事的笑,她说:“我不躲,难道真要配合你,同你玩感情游戏么?”
“这不是游戏!”秦尽在的嘴角僵硬,“难道……在你眼中,我这样年纪的,就不能有真感情吗?或者说,是不是在你看来,只要论及爱情,便统统归结为游戏?”
“……”周蒲齐直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秦尽在露出惨淡的笑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到底在爱着谁,偏偏只有那个人看不出来。这样的人,值得吗?”
周蒲齐好似被烫到一般,也直视眼前的人,启齿道:“我的事情,终究与你无关。我们认识时间虽短,但我一直将你当做懂事的弟弟看待,倒是希望你不要越了界限,坏了我们之间的氛围。”
秦尽在笑:“怎么?你的防备与武器,终究只剩了年龄这一项了么?”
周蒲齐被看穿心思,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如果年龄都不是问题,那还有什么可以构成问题?”
“我不在乎。”秦尽在斩钉截铁。
周蒲齐冷笑:“我却禁不起他人闲话。”
“难道这些年你被非议得还少吗?拿这一点,打算糊弄谁?”秦尽在满不在乎地说。
周蒲齐无力起来:“我们没有可能的,你放弃吧。”
对方却久久没了话。
周蒲齐正打算转身带着周末离开,突然被一股猛劲拽了回去,狠狠地撞进了一堵结实的胸膛,连同沐浴的香气和衣物上的洗衣剂的味道,一股脑儿撞进鼻腔。方才的那一瞬间,前照大灯几乎刺伤眼睛,只听见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以及瞬息间车子的咆哮声,旋即黑色的车影几乎擦着周蒲齐的身子呼啸而去。周蒲齐一颗心惊魂未定,赶忙从面前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查看周末的状况。周末显然是被吓到了,一脸的茫然以及苍白。周蒲齐抱起她来,再不看秦尽在一眼,转身拦了辆出租车,登了上去。
之后一连许多天,周蒲齐都尽量不去想这件事,她倒是希望年底的工作可以砸得更为彻底一点,这样她就真的能够不给自己一丝一毫的空间,去想多余的头疼的问题。然而不想,并不代表这件事并不存在。
秦尽在的短信发来得愈发频繁,但通常只有寥寥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比如“早安,上班途中看见路边园子里的梅,想到那一天站在梅树下的你,不禁觉得温暖,继而开心地笑起来。”这样的句子,文艺味儿浓重,足以使阅读者脸红心跳,却又让人觉得发件人好似并不打算逾矩。然而,周蒲齐却觉得,秦尽在正在实施着怀柔政策,始终、坚定地贯彻着渗透方针。
还有一件事情的发生,让周蒲齐根本无法忽略秦尽在的存在,那便是曹西西递交出的辞呈。
在这年末快要发年终奖的关键点儿,周蒲齐万万没有料到那个心中十分有想法有抱负的女孩子,竟会面无表情地将辞呈递到她的面前。
“想好了?”周蒲齐将办公室门掩上,坐下来静静地看着这个扎着马尾辫穿着素净的女孩儿。
曹西西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微垂着头,眼眶有点泛红。
周蒲齐无声地笑了:“就是因为秦尽在?”
曹西西猛地抬起头来:“你觉得不值是吗?”
突然被这样不设防地诘问,周蒲齐倒也扮起口吃来:“这……倒也……”
“周姐,或许在你看来,我们的感情都很稚嫩,也很浅薄。”眼泪从曹西西的眼角滑落,不知怎的,周蒲齐心中突然有些酸涩。她说:“可是,周姐你有没有想过,这份在你看来浅薄的感情,它也是爱情!它代表着什么你明白吗?它代表着,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正在用尽全力在爱着你,不顾他人感受地爱着你!你怎么可以无动于衷!周姐,我可以容忍你看不起我的感情,也可以忍受他忽略我对他的感情,可是……却不能容忍你忽视他的感受!”
“西西……”周蒲齐觉得此刻说任何的话,都太过多余。
曹西西抬手抹了把淌了一脸的泪水,平复情绪道:“他生病了,我希望你能去看看他。他爱不爱我没有关系,但至少,我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说着,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哗地一声拉开办公室的门,挺直背脊走了出去。
周蒲齐曾认真想过,爱情究竟是什么。它应当与年龄无关,与外在无关,与时间无关,与空间无关。甚至与他人、与对方都没有关系。爱情,它只种在自己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