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停后一个月,美洛在小雅的协助下,赶制了六顶小帐篷和一个能容纳十个人的大帐篷。一切终于准备就绪,出发的时间到了。每两个人有一辆雪橇装载自己的行李。无论男女,每个人都随身携带一把匕首或短刀,以防万一。当所有的炊具、帐篷、工具和其他公共物资都装上雪橇后,大家准备上路了。临行前,其他决定留下的人都出来送行。看着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一行人挥了挥手,顶着寒风踏上了征途。在转身的那一刻,阿瑟突然觉得身体里充满了力量,他知道后面的路很艰险,自己必须全力以赴才有机会生存,而这种未知的危险让他内心深处有种莫名的兴奋。
埃尔瑞斯城向北是迈泽平原,在连续数天的大雪后变成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坦雪原。阿瑟一行八个人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艰难地行进着,除了一成不变的雪原外,一个活物都没看到,大地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有一种行走在死亡地带的错觉。美洛显示出了出人意料的坚强,无论多么疲劳她都默默忍受着,从没有拖过大家的后腿。阿瑟和炎坚持每天让美洛步行半天,坐半天的雪橇,其他人也常常主动帮美洛背一会孩子。晚上休息时,大家也乐于逗弄一下这个胖乎乎的小宝宝。宝宝继承了美洛淡金色的头发,一双天蓝色的大眼睛高兴时会眯成月牙状,平时很乖,很少哭闹。在这片荒芜的雪原上,宝宝的一个微笑或哭声成了最有生气的事物,温暖着每个人的心。
由于雪太深,大家的小腿和鞋里很快就被融化的雪水浸湿。在外层结冰、内层潮湿的裤脚和鞋里行走,很快就让大家吃不消了。出发后的第三天,水泡、冻伤就相继出现,整个队伍的行走速度也慢了下来。阿瑟只好把原本用来裹行李的布裁成长条,让大家清晨时缠在小腿和脚上,以阻止积雪溜进鞋里。每天晚上的火堆边都围拢着挑破脚上水泡的人和等待烘干的鞋子,空气中偶尔会闻到一股股臭味。
檀迦行前配制的冻伤药此时珍若黄金。他本人对此极为自豪,每天晚上帮人上完药后都美滋滋地问一声:感觉怎么样?这药管用吧?每次听到大家的称赞声后他的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这天晚上当檀迦再次沉浸于众人的赞美声中时,阿瑟和九牧各抱着一小捆树枝走了过来,一句话就把檀迦的笑容凝固了:“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今天晚上可能没有火堆可以取暖了。”
“什么?”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了疑问。
阿瑟和九牧把柴火扔到地上,接着说:“我们在周围走了很久,附近连一棵树都没有。这是我们昨天残余的柴火,今天晚上吃饭应该没问题,但肯定坚持不了一整夜。大家抓紧时间做饭烧水,有东西要烤的也赶紧。今天晚上把所有能穿的东西都穿上,大家把自己的小帐篷都收了,所有人都挤到大帐篷里,后半夜没有火会很冷,都挤一起能暖和点。”
“不可能的。今天路上还看到几棵树呢,这边怎么会一棵都没有?”杜巴有点急了。
“那是中午看到的,离这里至少有十多里路。这里就是没有。”九牧脸都不抬,利落地在火边占了个好地方烤起鞋子来。
“我出去看看。”杜巴戴上帽子就往外走。
“天马上黑了。现在出去很危险。”郝方劝阻着。
“放心吧。”杜巴说着拍了拍腰刀,满不在乎地说,“我一会就回来。”
“他不信就让他去把。只是别害我们夜里摸黑再去找人就行。”九牧冷冷地插了一句。
“那快去快回吧。省得我们大家担心你。”美洛递给了他一支火把,眼里满是关切。
杜巴听了九牧的话很来气,本来发红的脸膛更红了,瞪了一眼九牧,但没有发作。他感激地看了美洛一眼,接过火把就走了。
晚饭过后,一切收拾停当,大帐篷也支了起来,杜巴还没有回来,大家的心不禁提了起来。
“杜巴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们要不要找找他?”美洛看着外面一片漆黑有点沉不住气。
肥安没有作声,转头看了看炎。
“嗯,我去吧。”炎站起身来。
“等一下!”阿瑟突然想起了什莫,“我怀疑我们已经进入了狄疆的边界。听说十年来狄人为了将所有外族人拒之门外一直实行坚壁清野,边界处数十里的平原被烧得寸草不生,而且布满陷阱。所以我们今天一路以来一棵树也看不到。”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杜巴岂不是很危险?我现在就去找他。”炎双眉紧皱。
九牧磕了磕刚刚烤得半干的鞋,一边穿一边说:“我跟你去吧。”
“还是我和炎去吧,帐篷里总要有男人保护她们。你们尽量留着点火,我们看见光亮好找回来。”阿瑟也已经穿好衣服。
“那我和你去,王子留下。毕竟是我激走了他。”九牧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时阿瑟才想到要不是九牧刚才的话,也许杜巴这时已经回来了。就在众人争着出去寻找杜巴时,一阵寒风吹入,杜巴快步走了进来。他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垫子上,满脸沮丧地说:“饿死我了,还有吃的吗?”
小雅赶紧递给他一碗热汤和给他留好的一份饭。杜巴冲小雅略一点头,算是道谢,就开始埋头希里呼噜地吃了起来,很快就把所有的吃的一扫而光。他抹了把嘴,抬头一看,才发现大家都默默注视着自己,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咧嘴笑道:“我是吃相不太好,可你们也别这么看着我啊。”
阿瑟上去就给了杜巴一拳,嘴里说着:“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正要出去找你呢。你倒好,回来就顾吃!”
“嘿嘿,嘿嘿,”杜巴揉着被阿瑟捶疼的肩膀笑着说,“不好意思啊,让你们担心了。阿瑟你说的没错,我走了好远,什么都没有。这地方邪了,感觉怪怪的。”
肥安又给杜巴添了一碗热汤,说道:“你可把大家吓坏了,再不回来九牧和阿瑟就去找你了。这地方不邪才怪,刚才阿瑟说这里可能是狄疆的边界,寸草不生还到处是陷阱呢。”
杜巴快速扫了一眼一直低头干活的九牧,向阿瑟问道:“真的吗?”
阿瑟点点头,把刚才的发现又向杜巴说了一遍。
“那我们明天是不是就没有篝火了?”肥安忧心忡忡地问,手里举着最后一捆柴火,犹豫着要不要添进去。
“没有了,明天一天可能都没有,除非把这捆留着明天做饭。但是晚上没有火很难熬啊。”
“大家还是快睡吧,后天真正到了狄疆,万一有幸存者还不知是什么状况呢。他们可一向不欢迎外人。”九牧说着已经躺了下去。
肥安最终还是没舍得把那捆柴添进火堆中。大家挤在一起,尽可能地靠近篝火,在寒冷中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的行程是出发以来最艰苦的一天。由于后半夜时篝火的余热已经消耗殆尽,除了阿瑟外的所有人都早早被冻醒,在寒冷的清晨草草吃了点干粮就睡眼惺忪地上路了。空旷无比的雪原增加了寒风的威力,没走多久,大块的雪片就一团团地砸下来,十米以外都看不清。为了防止掉队,每个人的腰间都系着绳子,大家穿在一起。除了阿瑟,所有人都裹得严严实实,仍然感觉风雪像刀子一样直接穿过了衣服,又穿过了身体,带走了所有温度。大家加快脚步,机械地行进着,但身体仍然无法产生足够的热量。炎和小雅有阿瑟找来的裘袄护身,但四肢没有裘袄的保护就冷到骨头里,没走上半天,两脚已经由开始的剧痛变得没有知觉了。小雅好几次想停下来看看脚趾还在不在,怎奈雪原上连个遮风的地方都没有,自己已停下来势必害得所有人都停下来,只好咬牙硬挺。
一直坚持走到中午风雪反而更大了,眼看完全走不了了,只好勉强扎下大帐篷,一群人筋疲力尽地依偎在一起取暖。暴风雪一直持续着,眼看天色将晚仍然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无奈,只好就地休息,看第二天能否继续。傍晚时,最后一小捆柴火终于奉献出了光和热,为每个人带来了这天唯一一顿热乎乎的食物——汤。热汤进到肚子里,身上才渐渐有点暖意。但这温暖没维持多久就被无处不在的严寒压榨得荡然无存。几个人围着篝火的余烬挤成一团,感到冷气从身下、从帐篷的每个微小空隙里钻进来,最后一丝丝地钻到骨头里。美洛的宝宝似乎也感受到了寒冷,不停地哭闹起来。
大家开始还觉得宝宝的哭闹有点吵,但慢慢地就觉得眼皮像灌了铅一样重,宝宝的哭闹声也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