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婉婉的琴声中,恍恍惚惚只觉自己身在一所大院的厅前,待眼前之景渐渐清晰时,一同入画的源思礼早已不在,只有厅中几人作赋奏乐的宴兴之景。
只见厅中左上方一男子身穿素衣,面容清秀,沉雅俊朗,眉宇间隐藏着淡淡的笑意,面前的案几上是那把传颂千年的梁王所赠的名琴“绿绮”,此刻正缓缓地弹奏着那首千古名曲——《凤求凰》,音节流亮,情深悱恻,令人动容。
我不禁莞尔,那素衣的司马相如,莫不就是源思礼的前身了?
这前世的幻境之象其实是过去重现,“引”进入幻境会依附在这幻象里的人物身上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而我即是以一个局外之人观看着这些,并找出画之“气结”。因此,这幻境里的一切我虽然也在经历,却是无法改变的。
一曲毕,满堂流彩。我缓缓移身,看到了那清荷金绣屏风后的卓文君,女子一身浅绿的衣裙,眉目清淡秀气,面容白皙,红唇淡抹,宛如水幕里一支清尘脱俗的芙蓉,和源思礼,应该说是司马相如的气质如出一辙,这或许就是人们所说的夫妻面相了。
悠悠地,心中竟浮现一张银色的脸,不知道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呢。想完,顿觉脸一热,自己一跺脚,想的都是些什么啊,我该想办法找出这古画的“气结”才是。
抬眼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已经变换。
繁星黛墨,一树桂花满园飘香,青灰色的围墙下,一双玉人执手对望而立,几缕清风扬起他们的黑发,空气中眼波流转,深情默许。
卓文君眼眸含泪,轻声道:“我乃新寡妇人,你也不会嫌弃么?”
司马相如抽出一只手,缓缓拂过女子的发梢,捋了捋,满目含情,浅笑道:“你就是你,你不也不嫌弃我贫困潦倒么?若你不离,我定不弃。”
卓文君目光闪亮,缓缓伏在司马相如的肩上,低低道:“相如,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司马相如拥着卓文君,一只手抚着她的发端,轻轻地应了一声“嗯”,嘴角弯起一抹笑意。
夜风轻起,我顿感身子一凉,眼角余光瞥见墙角闪过一抹黑色的影子,内心一颤,怎么回事?追过去的看的时候,只见一个瘦削的店小二端着盘菜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自嘲笑笑。近得齐瀛晞多了,感觉自己似乎也有些想得多了。
再次转身回看时,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正同乘一马疾奔而驰,我看着他们身边的景物飞快地往后退去,而我依旧立在原地一般,如同一棵洞看千年的老树,笑看风云,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幻景突然飞快地切换,我有些应接不暇,垂目想要安静一下,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的画面却是红喜满堂的洞房花烛夜。
临邛县,秋,夜微澜,一双身穿喜服的红人满目光彩,深情对视,交杯而喝。烛光弱熄,双人身影缠绵而下,我转身离开。
我绕出两人的小宅,街灯熹微,街角的一档夜摊袅袅冒着热气。幻景不再切换,让我感到有些意外,更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那档夜摊的老婆婆叫住了我:“姑娘,来碗热面汤吗?”
我四处看看,指着自己疑惑着看向那老婆婆。只见她鹤发鸡皮,笑容可掬,正定定地看着我点点头。这的确让人有些匪而所思。按照迴幕术的幻境之像,除了“引”代入前世之躯外,操术者是作为虚像存在这幻境中才是,如今却能被幻境中之人所见,让我当真出乎意料。难道哪里出了什么猜错?
我愣愣地向摊档走过去,老婆婆招呼着我坐下,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给我,面容慈和,笑道:“秋夜天气微凉,姑娘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吧。”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这碗热面汤,再看看四周。空落落的街道空无一人,摊档也是没有一位客人。内心的疑思如同一根丝线细细长长地牵扯着。
老婆婆依然笑容慈和地看着我,似是对我说又似对自己说,笑道:“天气渐渐冷了,生意也冷清了不少。世道艰难啊!”顿了顿,叹了口气,说道:“世道艰难也凶险,这么夜了,姑娘一个人,也得小心啊。”
最后一句确定是对我说的,老婆婆的笑容让我感觉分外亲切,我感激地对她点点头,端起面汤,暖暖的温热从手心弥漫着,真实的,垂目缓缓地喝了一口,一股暖流从口中融入心间,随而从心间升起一股热气,只觉脑袋一沉,身子无力地往前垂下去。
眼睛缓缓睁开,红木白纱帐,感觉似乎回到了那个雨夜劫后的时候,脑子有些蒙,分不清这是在现实还是在幻境中。
直到眼前出现一张熟悉的冠玉脸,笑容淡墨地问道:“姑娘,觉得怎样了?”
我一下子从床上惊吓得坐了起来,捂住长大的嘴巴,颤颤地说出了四个字:“司马相如?”
面前的男子怔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姑娘认识我?”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我还在幻境中,并且在司马相如面前?我一下子无法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司马相如。
“姑娘怎么会认识我?”司马相如又问了一遍,笑容依然清淡。
“我,我……”我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答,“我”了好久仍未“我”出个所以然来。
“哼,看这姑娘莫不又是仰慕公子而来罢了。”语气轻蔑,说这话的是司马相如旁边身穿墨蓝色便服的少年,看样子应该是个书童。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连忙解释道:“我知道司马公子是有家室的人,那个,那个卓文君姑娘。”
“哼,你知道就好,我家公子跟夫人……”还没等那书童说完,司马相如便瞪了他一眼,淡淡慎道:“阿俊不得无礼。”然后又转向我,浅笑道:“长卿管教无方,家仆年少,姑娘莫要见怪。”顿了顿,又道:“姑娘,连内贱也认识?”
我茫然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司马相如看着,轻轻地笑了一下,柔声道:“看来姑娘是累坏了,你先好好休息,长卿迟点再来看姑娘。”说完转身和那书童离开房间。
我思考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切,我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突然,脑里灵光一闪,对了,那老婆婆。
想着,便从床上一跃而起,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直奔大街。
待我走出宅子时,呈现眼前却不是从前的街道巷陌,而是一片翠绿清沁的竹林。忽想起,刚才的的宅子也不是之前的小宅了。
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我越来越来迷糊了,同时一丝恐慌从心底生出来,惶惶失失地穿过竹林。
突然,一阵凉风夹杂漫天风尘从后面扬起,我回过头,一队威武不凡的兵马从我面前向着司马相如的宅子奔去。
我下意识的往后一直退,脚下突然一空,身子已是往下坠。
悬崖?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手从悬崖边伸出迅速地拉住了我。
紧接着,悬崖边又是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俊朗冷峻。
我又是一惊,身体晃了晃,万分讶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