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沫和阿骊将醉晕的竹山送回房间后,连夜重施障法,仔细搜寻了整个芳园的每个角落,但是都一无所获,甚至连对之前所设障法的感应也变得时断时续,更别说透过玉盏感应散片的下落。
天已大亮,累了一宿的阿骊一头栽倒到床上,悻悻说道:“这也抹得太干净了吧,一下就真空消失了!”
尹沫将灵力收回玉盏,忽的浅浅笑道:“看来远方的朋友并不友好。”
阿骊疑狐地看了看尹沫,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跳起来,“师兄,昨天夜里……”阿骊将昨夜回房间取果酒时碰到柳叶的事情细细说给尹沫听,虽然不能确定这与玉盏暗灭是不是有关系。
尹沫听后,静静说道:“静观其变。累了一宿,先休息会儿吧。”
阿骊是向来不会有什么心事的,吐露完心中的疑狐之后,便呼呼大睡了,管它外面天翻地覆,反正有师兄在。而尹沫虽闭目养神,可外面的动静在他耳中却愈发清晰,包括连廊上两个侍婢的窃窃私语声。
“昨天夜里跳得那么好看,今天竟然说要退出了,唉!”
“谁知道呢,说不定跟绿萝姑娘一样,被哪家贵人看上了呢。”
“也是,参加群芳宴不就是为了能有个好归宿么。”
“看绮沁阁那婆子怀里揣的,要不是摇钱树提早摇到大钱了,怎么可能就应下了?”
侍婢的声音渐渐远去。尹沫走出房间,碰上靖台他们刚从正堂回来,这才知道昨夜散宴一结束,连吟就向芳夫人提出退宴,态度相当坚决,在芳夫人的再三挽留下,才又多留了一天,今早芳夫人、绮沁阁的坊主和连吟三人在偏堂说了许久,最后连吟还是走了,现在早已出了芳园。
“红颜多可惜!”靖台摇头一叹,“绮沁阁的坊主也还真能应下了,呵呵!”
连靖台也看出散宴里一舞绽放的连吟突然离开,其中必有蹊跷,尹沫认为这当中并不仅仅只是利益政治的影响。
六位佳丽中,连吟最为小巧玲珑,以至于六人在一起很少会注意到这个精巧的女子。要不是昨夜散宴中的那一舞,对于她的离开,大家应该会认为实属必然,根本不会有惋惜之情。没有连吟的东堂色彩依旧,佳丽们为准备群芳宴的第二场盛宴而忙于鲜衣华色。
正午阳光下,忙碌的街头人潮涌动,尹沫独自走着。循着阿骊探到的线索,尹沫追查了自群芳宴创办以来二十年所有参宴的佳丽,发现六年前的那次群芳宴是一个转折点。六年以前的参宴者有的嫁入豪门,有的自己开歌舞坊做生意,也有的做回平凡人家……都有迹可循;但六年前和三年前的两次群芳宴参宴佳丽,柳茹儿蝉联两届,艳冠金陵,然后疯了,六年前潇湘苑和秀园的歌姬突然死亡,其他佳丽均离乡远嫁,却根本无从得知嫁往何方,只知是远方某商贾富人送来重金聘礼迎娶,之后便杳无音讯;今年的这次群芳宴,还未正式开宴,就有连吟无故退出,并且走得这样无影无踪,无迹可寻,就像那些神秘远嫁的歌姬一样!
不知不觉地,已经走到了秦淮河边的那家如意鸭肴店。
“客官,如意鸭肴店有新品如意鸭肉片子,买一份还送一杯秘制米酒!”店里跑堂的小二凑到尹沫身旁笑着说。
“好,来一份!”上回和阿骊来这鸭肴店的时候,阿骊就对这鸭肴赞不绝口,时常跑出来边品美肴边探听消息,这回也给他带一份回去。
“好嘞!客官请进!”
小二招呼尹沫进店,捡了一个东南向的位置给尹沫,笑呵呵说道:“客官稍等!”说完便转身去厨房招呼了。
今日虽没有老板娘坐镇烹饪,可生意也相当不错。尹沫细细打量着店铺和往来的行人,太平盛世中的这一番热闹景致,不就是青缘描述的理想生活吗?
“傻笑呢?”爽朗的女声从尹沫身后传来,尹沫回头一看,只见笑脸盈盈的青缘款款走近,坐到他身边。
“他们家鸭肴好吃,想着都让人垂涎三尺。”尹沫回应道。
青缘环顾一周,笑着说道:“不止是美味吧?色、香、味一样儿都不能少!”
尹沫释然一笑,“有理!”
青缘故作惋惜地叹道:“只是还得再等上八日,才能一睹美色烹调美味,早就这色香味大餐呢!”
确实这家店的老板娘虽说不上倾国倾城,但于平民而言,绝属美艳。每逢初一、十五,老板娘亲自在现场为客人现点现做,成了如意鸭肴店的一大招牌特色!
“都说老板娘漂亮能干,殊不知这里的老板更是一把好手!”青缘指指掌柜的,“一个挑着担沿街跑着卖包子的,娶到这样的老婆,开起这么个兴旺的店子,多不简单呢!要知道,老板娘这样的水准,要不是下嫁给他,恐怕现在即使不是哪家的官太太,也是要风得风的富太太。”
青缘那轻描淡写中带着几分不羁的话语,却牢牢吸引了尹沫,“你的意思,好像这掌柜的可真是不一般的不简单!”
青缘瞅了尹沫一眼,笑着说道:“六年前的群芳宴,一曲水秀清舞名艳金陵城,虽然最终屈居第二,芳名却也丝毫不输头魁。名声大噪之后,强权贵士纷纷前来求亲,可她偏偏心系一个摆摊卖包子的小伙子,两人相约秦淮河畔,就在与商贾巨富成亲的前夜,她偷跑出来,勇敢奔向自己的幸福。在一位隐士的帮助下,她变幻了容貌,与卖包子的一起在秦淮河畔开了家鸭肴店,并以女子的名字为店名——如意。另一边,她的家人怕得罪这位商贾巨富,便让家中的次女代之,所幸商贾是外地人士,只闻得水秀轻舞之名,未真正见到其人,也最终蒙混过关,六年来相安无事。”
尹沫恍然明白,六年前的群芳宴中确实有一位秦如意离乡远嫁,难道真如青缘所说的,她是另一个意外留下来的线索?
看着尹沫入神的思考,连小二端上的鸭肉片子都没有留意到,青缘噗嗤笑了出来,说道:“客官,您的鸭肉片子好了!”
尹沫这才回过神,对着青缘一笑:“下的功夫很深嘛!”
“那是自然!”清灵的眼中满含得意,却掩藏不住深处的那股韧性与坚持,随手抓起一块鸭肉片子塞到嘴里,含糊地说着:“带你去个地方。”
收好鸭肉片子,尹沫随青缘离开鸭肴店。
坐着青缘的以弓化作的小舟,沿着秦淮河的支流小河而下,边看沿岸的山水风景,边吃着原本为阿骊准备的鸭肉片子。行至一片杳无人迹的林子,两边的山谷将正午的阳光挡住,林中雾霾弥漫,方向难辨,淤泥丛生,行走困难,还四处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腐气,让人气闷晕眩。
走了大概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已身陷雾林,周围白雾蔼蔼,只有依稀可见几点林子的墨绿,青缘停下了脚步,对尹沫说:“就是这里了。”
尹沫循着青缘的目光看去,跟前是一片乌黑的炭屑,顺着污泥漫开来,正缓缓渗透着地下的泥,尹沫只觉得腐气更加浓重,有种要把刚吃的鸭肉片子反回到喉咙的感觉,遂转身问青缘:“这是什么?”
“昨夜的红衣仙子……”青缘收回看着碳屑的眼神,“连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