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孙晓看了好久。
“嗯。我们累了,您去忙吧。不好意思。”孙晓当然要打发掉店家,不然,估计就要等着回答他一篓子的问题了。关键是问答了,店家也肯定不信,没准还会把她们当神经病看。
谢夏蓝还是保持着刚刚坐下的姿势。
对面的一群男生看到两个“外星人”,自然也纷纷转过头来张望,伴随着惊讶,激动,疑问等嘈杂的声音。
张望的一双双眼睛里,也有他的。
谢夏蓝与他对视着,
许多话,要怎样说出口?
就算真的不顾一切的对他说出来,他会相信吗?他会接受自己是踩着磁速器飞回时间后面的吗?他会相信他二十六年后为了救自己而去世的事实吗?
不会!
连谢夏蓝自己都无法相信。
沉默。
能做的只是沉默。
涂凯俊感觉到对面奇怪的人在看着自己了,出于礼貌,他回了个微笑。
阳光干净的笑,不同于二十六年后沉稳与充满魅惑的笑。
但两者都一样的勾魂夺魄!
一样清晰硬朗的轮廓此刻更多了分血气与方钢。
谢夏蓝回忆着过往,虽然心里已经山石俱损,天地交融,风云变幻,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化过。
涂凯俊招牌友好式的微笑还是那么恰到好处,只是,没有得到相应的回笑,
有点尴尬的涂凯俊马上低头吃饭。
不仅人奇怪,穿的奇怪,性格更奇怪!
涂凯俊边吃着东西,心里边想。
许久的许久,久到老板娘把菜上上来,孙晓也已经吃饱准备结账时。
坐在一边如雕像一般的谢夏蓝终于开口说话了:
“老板!来一盘重庆辣子鸡!”
众人立即停下手中的筷子和嘴里说了一半的话,向谢夏蓝看过来。
仿佛刚刚那短暂的一句纯粹是自己的幻觉。
当然,孙晓早已习惯了。
说完一句话的谢夏蓝又继续雕像状,眼神专注的看着某处,那个某处,与涂凯俊交集重合。
“这个妹子不爱说话啊!呵呵呵……姑娘家真文静呐,好。”店家看自己又挣了,高兴的合不上嘴,继续道:
“妹子虽然不说话,但是真会点菜啊!这是我们家的招牌菜!最拿手的!”
老板一边端着盘子一边兴冲冲地说。
“打包。”
谢夏蓝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脑海里浮现的却是2011年那个夏天,涂凯俊带自己来这家饭店吃饭的情形。
那时候的谢夏蓝还在上大一。
多好的年华,美丽短暂的如同那段短短的亦不能称作爱情的“爱情”。
谢夏蓝当时很奇怪,因为,涂凯俊每次带自己吃饭的地方都很豪华,看上去都很贵的样子,但是眼前的这家明显不是他的风格啊?!
这家店,外面看起来虽不至破破的,但也在这边缘。巴掌大的店内硬是塞满了桌子。
并不是谢夏蓝物质,而是这的确很是让人疑惑和费解。
尽管充满疑问,但是谢夏蓝并没有表现出来。
后来的后来,也就是他走了以后,谢夏蓝才知道,原来,这里是他上大学时偶尔奢侈会来的地方。满载着他学生时代的回忆,也有他青春时的气息。
无视所有的目光。
谢夏蓝拿起打包好的东西,走向对面。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包括孙晓!
属于两个人的故事,一个人的记忆。
冰封,颠覆,黑暗的世界,只有她知道这里曾经的花开与阳光。
往事如深林密处镶嵌在灌木丛中宝蓝色的池塘,
存在,但却难以探寻,触摸不到。
他曾说,这家重庆辣子鸡很棒!
谢夏蓝走的很慢,很轻。
清醒的她在这真实的世界里依旧怀疑着眼前的真实。
什么叫真实?
现在的他,算是真实的吗?
是真实的,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会笑会吃会动,活着!
不是真实的,因为,他不再是他!
真假相溶,折磨的往往是站在真假边缘,看着一切的人。
什么都懂,却什么都无力改变。
在别人眼里。她是个疯子!十足而不苟言笑的疯子!
站在涂凯俊面前,没有任何废话的递出手里的东西。
傻了众人的眼!
“凯俊,你——你——认识她?!”问话的是坐在涂凯俊旁边的一位,
谢夏蓝用余光不露声色地扫了他一眼。
白玉般的肌肤,瘦瘦高高,应该就是涂凯俊曾经提到过的那个在广州的朋友了吧,说他大学时代,有个男生,皮肤好的比过女人,后来去了广州,有个女儿,非常漂亮,还当过2008年北京的火炬手。
“是啊!大班长,你认识她?她是你……?”
他的朋友三三两两的叫嚷着,
“我不认识。”涂凯俊想都没想的吐口而出。
如果这句话让谢夏蓝心里冒了股凉气,那么下面的一句话则彻底瞬间冰冻了谢夏蓝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
“大姐,我们认识吗?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涂凯俊转过来,把头扬起45度角一脸疑惑地看着谢夏蓝的脸问。
说话的人感觉很妥,礼貌到位!
大——大……大姐?……大姐!……他居然叫我——大姐?!……大姐……
全身都开始僵硬,
谢夏蓝冰雕般的面孔被这两个字击的扭曲非常,同时伴随着五脏内府剧烈的破碎声,
那清脆的一声响彻早已死寂的冰封世界。
谢夏蓝就是在生死挣扎的时候,也不曾这般绝望过。
孙晓也呆了,她似乎能感受到谢夏蓝内心雪崩般的震裂倒塌。
一滴泪,从谢夏蓝没有聚点的眼睛里砸下来。
所有人开始慌张奇怪起来。
涂凯俊更是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什么了,一脸的不解与歉意。
谢夏蓝恍恍惚惚的念着:大姐……你叫我大姐?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叫我大姐!我以为,我会叫你一辈子的叔叔,永远的叔叔……
失控,爆发!
谢夏蓝紧紧地揪着涂凯俊的衣领,疯狂的拉扯着,
情绪像不再受控的泰坦尼克,尽情的沉落……
泪如雨下。
往事一切,
化作花瓣,化作柳絮,
华丽凋落,迷漫视线。
摊开双手,只剩残香败叶!
你曾说,不要任性,
你曾说,向前看,
你曾说,心存希望。
我想说,你走后,我不再任性,但是,现在,我只想放任的哭泣。
我想说,虽然现在站在时间的背后,但我依旧在向前看。
我想说,你走后,我背起希望,你的和我的,可是,现在,心都碎了,你让我如何撑起希望?
是啊,2022年的我穿回到1985年的世界,我依旧是那个30岁的谢夏蓝!那个单身的,在别人眼里疯子样的谢夏蓝!
我是不是应该感激你没有像当初我故意叫你大叔一样称呼我为——阿姨,再或者是——大妈?!
我可以在历史时光轴里穿梭游荡,但,再也抓不回往日任何的片段!
店里一桌的人开始像开水样的沸腾,涂凯俊瞪着眼睛,半张着嘴,就像被点了穴。
情况尴尬凝滞,
涂凯俊疑惑奇怪的说不出话来,谢夏蓝伤心绝望的说不出话来。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好奇死了周围的人!也急煞死了孙晓!
孙晓再也坐不住了,再坐下去恐怕就要出事了。
走到哭得像怨妇又像弃妇的谢夏蓝面前。
“冷静点。”
谢夏蓝哭得抽泣不止,看了看孙晓。
眼里传达的意思是: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
孙晓只淡淡地飘出一句话,就把哭得不能自控的谢夏蓝说的心甘情愿的跟着自己走。
“你看,叫你不要来吧?”
!
谢夏蓝突然表情顿了顿,这无疑是包装精美的炸药。
把之前自己对众人信誓旦旦的承诺炸的粉碎。
“我知道该怎样,我知道!”
就这样,谢夏蓝停止了哭泣,把眼泪流向心里。
走之前,还是把手里的东西再次递了过去,
“知道你喜欢吃,所以收下吧。”
不等更加大大疑惑不解,摸不到头脑,不明所以,匪夷所思的涂凯俊做出反应之前,谢夏蓝就顾自走了。
那时,这个算是比较贵的了吧?
突然,谢夏蓝破涕为笑。
记得以前,总是说要请他吃一次饭,但是每次都在谢夏蓝不注意的时候,涂凯俊就把单买了。
没想到,这顿饭请在十一年后。而且,只有一个菜!
要是拥有记忆的他,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样子?
好好笑!
“我们回去?”
“不。”
谢夏蓝轻而有力的说。
1985年岁晚的街道,没有太多的色彩,成片成片的青灰色。
穿过一条街道,天上就飘起了雪。
路上的人个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咽着吐沫,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这两个人。
无法相信眼前自己所见。
大雪飘飞的冬季,谢夏蓝和孙晓只穿了件一层布的单衣,而且,谢夏蓝的还是镂空的蕾丝套装!
鞋子更是奇怪,厚厚的底就象是戏台上唱戏的。
外面的世界,从来不关她的事!
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就走到了N市的电信总部,曾听他说过,电信总部在他上大学那会就有了,让人意外的是,85年的大楼还和2011年的一样,没有变化。
夏蓝站在雪里静静的看着。
这条街道,这个十字路口,多么熟悉,曾经一起牵手走过。
黑色亮丽的长发被风吹起,散乱了原本平静已久的世界。
“老师,你先回去吧。”
夏蓝还是习惯的叫她老师。
“那你?你……”
你这个样子叫谁谁会放心啊?
默契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省去很多废话。
夏蓝看着孙晓缓缓道:
“放心吧,我没事。”
孙晓也看着夏蓝,停了几秒,然后说道: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孙晓心里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十一年前那个任性而不顾一切的女孩了。
那股任性,早已被世事撕扯到了心灵的最底部,转化成不易察觉的专注。
那种不顾一切,无法驾驭理智的蛮横,也被复杂漫长的时间打磨成没有声息的执着。
很多事,很多事……放在心里。
孙晓按了下鞋子内侧的红色按钮,磁速器被打开了,一股瞬间爆发的有力气流在孙晓的鞋底积聚膨胀,不断的游流着。
渐渐的,孙晓的两脚开始脱离地面,在离地面二十厘米的上方突然停下,然后缓缓地围着一个圆心,绕了一圈,伴随着蓝紫色的鞋子底光,孙晓消失了。
谢夏蓝知道孙晓走了,看了看她消失的地方,然后抬头,继续她没有目的的行走。
她不知道要去哪,唯一一个熟悉的人现在也只是陌生人。
夏蓝不禁拉了拉衣衫,裹紧自己,她是冷了。
在全身穿着隐形离子电路的二十七度恒温衣里,她竟然感觉到冷了!
是雪落在了心田,融化,参透……
凉的彻骨清心。
褐黄色的梧桐叶在雪白的世界里凌乱纷飞,落下了,永永远远的落下了。就算来年春天再次叶满枝头,也再也寻不回此刻掉落在脚边的叶子。
一本书中写道:
世上没有两片一样的叶子!
多么的正确。
当初像疯子一样的寻找各种可能要推翻这条理论的谢夏蓝终于在此刻认输了。
战胜了自己,却还是输给了汩汩流动的时间。
有了磁速器又怎样?回到有你的世界又能怎样?还不是一样的物是人非!
夏蓝看着满天雪花,这才是真正的冰的世界!
夜,黑的让人后知后觉,淡月疏星。
袅袅的炊烟在空灵的世界里随风而散。
一扇扇发着黄晕光线的窗户,照亮片片朵朵的雪。
夏蓝突然发现,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过,好像自己早已不属于任何世界,活着,只是减少自己青春年少时的罪恶。
谢夏蓝俯下身子,按了下按钮,消失在这宁静的黑夜里。
淡淡的月光……
阳光大好,谢夏蓝窝在沙发里看着窗外。
张腾军过来汇报北区几个城市的销售情况时,看到这样失了魂一样一动不动的谢总时,顿时冷汗直冒,手里的文件微微颤抖着。
两腿发软,大厅酴醾的芬芳这时都觉得刺鼻。
谁都知道,几乎没什么话的谢总置办起人来也是没有什么废话的!
她似乎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但是却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了如指掌。
她开过的所有会议,从来没有超过十分钟,会议也都不是商榷,而是发布。发布她一个人所做的决定。
她的员工,要的只是无条件的照办。
张腾军在门口站了很久都没有听到谢总叫自己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