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沉夜色中,徐徐氲氤散尽,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残余的死亡气息,一片沉寂下掩盖了暮焦躁不安的心绪。在山丘另一头,那个黑影缓缓收起手中的瓶子,冷峻的背影悄然转身,朝暮冷冷对峙了片刻,突然身影一移,兀得出现在暮的面前。他低下头,在清冷的霭气中近距离凝视着暮的双眸,暮竭力得让自己的眼神里不显示出凌乱和怯意,可是看着那狭长的凤目中闪过一丝嘲弄的鄙夷,她心里还是打了个寒颤,心想终究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鬼使侧过脸,脸上金纹点点星光,他嘴角微微上扬,揶揄到:“就这点道行,还硬撑着养邪魅,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哼,老的不知耻,小的不知羞。”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面,暮曾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非人非鬼的“男人”长得还是有点好看的,但一听他如此般话语,心中顿时觉得他果然丑得不可直视,尤其是脸上纹的这些令人心慌的奇怪花纹,只恨自己道行太浅,没能耐用法力将他制服。鬼使却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嗤之以鼻冷冷到:“劝你少动这心思,你要有这能耐动我,就不用我出手了。”暮被他说破,便咬牙忍着,将头转到另一边去。那鬼使却伸出手来,指端徐徐氲起紫色的荧光,指尖一拨,那点点荧光便飞去姑婆的脸上,洒洒散落。暮愤怒到:“你干什么?”鬼使阴笑到:“我要取她性命,何须等到现在,你以为上次真是那玉坠救的她吗?我那搜魂瓶上搜得神仙帝王的魂魄,下吸得怪魅精妖的元神,我无非是可怜那块破石头以死相拼,好歹一灵物,可惜还是被货郎给毁了。”他看着那些荧光渐渐渗入姑婆脸部的皮肤,继而开口到:“这是续命的精元,可保得这老妪暂时无碍,帮助她恢复元神。”暮半信半疑,她无法给自己充分的理由,去相信鬼使这么做的原因。“觉得我没这么好心,做这样的好事肯定居心叵测,对吗”鬼使傲慢得使直起身子,将手背在身后,一袭黑衣在渐渐亮起的天色里,淡淡勾勒出带着邪气的俊朗轮廓,一双稍长凤目蕴起些许鄙夷。“我自然不会做好事,我只做对我有利的事。”鬼使仰头到,“我可以保她不死,但是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暮的心一下子被抽紧了,一种巨大的不安和隐患感摄住了她的心,潜意识里只要姑婆没事,她愿意用性命以拼。但对于鬼使的作为,他身上散发的死亡邪气,他眼神的寒栗和深邃,以姑婆安危威胁她所做之事,如果违背了她自己的意愿和准则,那该如何是好。“你说,要我做什么?”暮轻声到,她说出口以后,又一下子觉得释然了,自己本来就是朝不保夕的人,也许哪天精元因魅眼那么多年寄身而消殆,如果迟早要死,能为姑婆做点事情,或许成了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价值体现。鬼使转脸,嘴角微微上扬,邪魅之气尽显,他沉思良久后,一字一顿开口到:“我要你现在,陪我去黄泉路。”暮惊讶,疑惑到:“黄泉路,通往阴司之路吗?你一直说的七月七,黄泉路吗?现在初春未到,为何提前了?”鬼使怅然而立,反手将宽大黑袍袖口紧紧背在身后,眉头顿锁,那烁烁金纹在脸上莫名一阵扭曲,仿佛将隐晦的伤痛和无奈沉淀后,轻描淡写得说到:“因为,我等不及了。”话音未落,鬼使瞬间张弛法力,咒念一捏,右手挥出在空中划了个圆弧,立出现一个黑洞,黑的深不可测,那戾气源源不断从洞中溢出,随起罡风,将近处失措的暮头发吹起,鬼使手指微动,暮的一缕青丝便飘落在地上,在暮尚未反应过来之前,鬼使一手拉起她的胳臂,一跃入洞,一道微弱的红光从货郎鼓中倾泻而出,随同着鬼使和暮一起跌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中。而躺在地上的姑婆,眉头微微一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却毫无回应之力,继而依旧陷入昏迷之中。空中一声响,黑洞遁的无影无踪,依旧恢复到之前那无声无息的夜幕中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唯有那暮被弹落在地上的一缕青丝,在半柱香的功夫之后,突然幻成袅袅青烟,在袅袅青烟中缓缓飞出一只三寸长的纸鹤,那黑眼珠活灵活现般有神,扑啦啦扇动着翅膀,慢慢飞起在半空中打了几个旋,似乎认准了方向,双翅一展,嗖得向村子东头的方向唰得飞过去了。
寅时已过,洛晓正在家里蒙头大睡。由于白天回家又迟了,被阿庆嫂一顿臭骂后,他赌气不吃饭就进了房间,阿庆嫂心里虽然心痛这倔强儿子,可又觉得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寒假过完以后,城里中学的新学期就要开学了,也得让儿子收收心,否则贪玩是小,没有心思读书就是大事了,于是一狠心,也不去理他,由着他自己饿着肚子睡去了,心想着给他个教训,让他长长记性。洛晓一开始屏住气,坚决不吃阿庆嫂做的饭,可是饿到半夜实在难受,就起床去厨房偷吃了个荷包蛋,心里还对老妈很愤愤,一边嘟囔着一边心有不甘得漱了漱口,又回到床上去睡觉了。一闭眼就沉沉得入睡了,做梦还梦见自己与那货郎在争执推搡,又猛然间梦见暮一声尖叫似乎跌落在山崖下,正在心急如焚之时,又听见那货郎鼓咚咚咚得敲了起来,最后那咚咚咚之声渐渐变成了“笃笃笃”,让人好不心烦。恼怒的洛晓一手朝货郎鼓甩去,没想到啪的一下敲在了自己床头的樱木上,生生把自己给痛醒,从梦里惊醒了过来。迷迷糊糊被痛得呲牙咧嘴,洛晓刚一睁眼,耳边去清晰的听到那从床头传来的“笃笃笃”声,心想还在做梦,还在做梦,快醒来快醒来,这该死的货郎送个什么破货郎鼓给小暮,梦里都不得叫人安宁。刚想捂住耳朵时,手臂又传来一阵乱啄,他迫不得已使劲睁开眼睛,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只淡黄色的纸鹤居然有灵似的,在他床头飞来扑去,还不停用嘴巴啄他的手臂,刚才的“笃笃笃”声分明也是它制造的。洛晓觉得真是奇了怪了,这年头什么骇人的事情都有呵,好歹和暮还有姑婆相处久了,看见了很多神神秘秘超自然的事情,自然心里也就先不慌张了。他定了定心神,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到:“别再啄我了,我已经醒了,我先不管是谁派你来的,只问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事?”那纸鹤果然停了下来,点点头。洛晓得意了,心想这要是给学校的大伙看见了,还不惊得一咋一呼的,有几个人可以在少年时有这样的奇遇啊。他将脸凑近纸鹤到:“小东西,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可你又不会说话,我怎么知道你找我做什么呢?”那纸鹤闻言,嗖的一下飞起,直奔房间的窗户,从没有关实的缝隙里一下子飞出,并隔着窗户在外面扑啦啦的扇动翅膀,分明是引导洛晓跟着它出去。洛晓一个翻身下床,刚想跟过去,心里又想起阿庆嫂挽着袖子,举着扫把警告他的模样,不仅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行动上边缓了下来,显得犹豫不决。那纸鹤见状,便展开翅膀,将头一下一下得去撞那窗框,吓得洛晓赶紧摆手,悄声到:“我来了,我来了,你这个不讲道理的小东西,撞坏了还怎么飞啊!”心一横,便将阿庆嫂的形象抛到了脑后,蹿上书桌,掰开窗户,一个翻身便跳了出去。天色还是黑的带着点混混的浊,那纸鹤在前边飞着,透着点黄黄的荧光,如黑暗中快熄灭的烛光,引着洛晓一路飞快的往前小跑。洛晓边跑心里边犯嘀咕,这是要带他去哪里啊,渐渐得他的心有点慌乱起来了,这不是通往姑婆屋的小径吗?难道是小暮和姑婆出了事?想到这里他加快了步伐,而纸鹤也随即飞得更快了。纸鹤到了姑婆屋门口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绕过姑婆屋往后院去了,又绕过了后院的小菜地,往后山去了。洛晓心里越来越疑惑,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纸鹤却在小山丘的那一端突然停了下来,那身上微弱的荧光也在渐渐变暗。洛晓几步上前,返现它停留在一个物体上,慢慢褪去了光彩,他近前一看,居然是面如腊色的姑婆躺在了地上,而当他拾起那个已经僵硬的小纸鹤时,那纸鹤却在他手中化作一阵袅烟,而后变成了一缕青丝。洛晓愣了楞,从来没有如此恐慌和无措,他附身扑向倒在地上的姑婆喊道:“姑婆!姑婆!你快醒醒,快醒醒啊”眼看姑婆没有任何反应,洛晓紧紧捏住了手中的一缕青丝,心急如焚,他唯一想知道的是暮去了哪里,她一定是有了危险,如果她没事,何必要她的青丝化鹤来指引他救姑婆呢?“小暮,你在哪里啊!”洛晓痛彻心扉得喊到。耳际传来一声焦虑的呼唤,仿佛如针扎在了暮的心上,她一阵难过却也清醒了过来,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努力得回想之前的事,是啊,她是暮,可是她现在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