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皎皎月辉照着临安府钟灵毓秀的山水之间蜿蜒盘桓万丈余的城墙,茶肆客栈一栋栋青瓦木楼大门合上,飞檐斜上气势恢宏的府邸门前悬着两盏大红纸灯,曲径通幽的深街长巷人影寥寥,响起守夜人打更的梆子声,随着梆子声一起飘荡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轻烟拂渚、微风欲来的朦胧中,几株近水柳树墨青枝条随清风摇曳身姿,苏堤苔痕茵绿的石桥下,铮铮琮琮的湖水闪烁跳动仿如静安楼里新聘的汴京乐师指尖下的宫廷乐章般宁静悠长。
从苏堤旁的府邸深处,一股青烟袅袅升起。
明黄火光随之而来,在余晖中静静闪烁,近而越发的得瑟汹涌,接着便可见生动的红缎凌波飞舞,直至冲破屋顶的木梁飞檐,照亮周围斑驳的石板小巷,院落深处才依稀可闻第一声慌乱,“着火了,着火了。”
这么一个美妙静谧的夜晚,人儿似是都沉浸在美梦之中,无人回应的声音显得突兀又歇斯底h里。
冲天的红光像绚丽的火烧云,映着安详的城池,又是一副无限别致的画卷。
这时,才有外间的几个人披着外衫从屋里慌张的跑出来道,“天哪,林家着火了,好凶的火!”这几声喧闹如黄油锅里的一滴水,扰乱了周围人的一场清梦,越来越多的人从梦里惊醒,提着水桶匆忙朝着这火光源头过来。
大红纸灯摇摇晃晃如蹁跹的赤蝶坠入地面,两丈宽的大门似注蚁水堤轰地一声塌陷下来。
凡水如沧海一粟,院里的烈火仍在剧烈燃烧。
府门前围着一大群人,嘈杂不堪四处奔散,扒开人群映入眼帘的是轰塌的大门,一对穿着染尽黑灰的亵衣的人影趁乱悄然离去,大的披散着满头青丝紧紧鞠着怀里的小人儿哭泣,三四岁的小人儿发丝上滴着水,满面灰黑泥水叫人看不清样貌,独独一双眼睛哭得很是红肿让人心生怜惜,他伏在女子身上似是晕了过去。
待到人影寥无处的城外深林,那散着墨缎般长发的女子,抬起脸庞,一双凤眼潋着深浅波澜的泪光,牵住怀里孩子的柔荑渐渐松开了那白灰的亵衣。她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之地怔怔,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放下右手上握着的一把青虹剑,手掌一下一下似掠水清风轻轻拍打着孩子的背,嘴里不住喃喃,“---至弱,姑姑对不起你---有姑姑在,姑姑定当护你周全。”一个黑色的人影飘然而至,接着便又来了一个,他们头上皆戴着范阳斗笠一左一右向那抱着孩童的姑娘走来,那姑娘骤然抬头,认出了前面的人,一双丹凤眼哀痛交加,悲从心起道,“元佐明明答应过我---我要见你们主子!”
左侧的黑衣男子冷冷一笑道,“林姑娘,你说我们主子答应过你---但是我们无影双煞并不知晓。我们只知道主子的行事向来是斩草要除根,无论如何你怀里的小孩得留下。”
那姑娘的身子在抖,瞳孔睁大似乎难以置信,脸色已发白,嘴里喃喃,“不会,元佐不会骗我。”一会儿,她抱紧了怀里的小孩朝他们吼道,“便是死,我也不会将至弱交给你们!--你们带我去见赵元佐!”
右侧的黑衣男子也哼笑一声,“林知情你莫要再自欺欺人了,主子四月便要与辽国的娉婷公主成婚,哪里得空见你。更何况,如今林将军死在狱中,林家满门就剩了你们两人,你还有什么值得主子费些心思的呢?莫不是你手上还有株比诺神草?”
林知情闻听那黑衣人的一番话,一愣,目光呆滞,“我父亲死了?”她喃喃几句,突地大笑起来,笑得泪眼连连乱窜,她左手一点孩子的睡穴,将他轻轻的放在地上,捡起地上的青虹剑立起身子便朝那两个黑衣人道,“给我纳命来!”长剑嗤的一声向右侧那黑衣男子胸前刺去,右边的黑衣男子正要应招后退,只听嗖的一声,那剑收势极快的指向了左侧黑衣男子的喉头叫他不得动弹,手法之快,运劲之巧,实在漂亮。与此同时,那双煞之一的右侧黑衣男子飞快掠向那躺在地上的男童想将他擒住以要挟,手伸过去,却被一只秀气白皙的小手扣住,紧跟着便是一阵酥麻之感,手腕已全无力气,那黑衣男子诧异非常,一抬头见一个笑眼眯眯的青衫少年正蹲在一旁戏谑的看着他,黑衣男子又惊讶又恼火,惊得是竟然有人会他仓洋派的不传之术小擒拿手,恼火得是自己居然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制住且毫无还手之意。他哪里料到还一招未交,就落入了一个陌生的小子手中---不对!被制住的黑衣男子透过范阳斗笠的黑纱仔细一瞧,这不就是那个在幽州城被通缉的盗草少年!他大叫道,“是你!”那少年却是又一笑,食指一点,锁住了他的喉头,随即将手指移到上下唇之间,做了个嘘声。那黑衣男子运力挣扎,少年眉头一皱道,“你可真不听话!”伸手连连点了他几处穴位,便叫他彻底动弹不得霎时间额上冒出涔涔汗珠。
另一边,林知情见之前那黑衣男子向她身后孩子掠去,便一分神剑下一松,正好这边的黑衣人脖子一侧躲了过去,黑衣人侧身袭来接着一招“大擒拿”向林知情招呼过来。林知情躲闪不及堪堪受了一掌,脚下匆匆退了几步,刚稳住身子随即吐出一口鲜血。那黑衣男子趁胜驰来,左掌五指撑开又是一招“化骨掌”想毁了那少女的天灵盖。青衫少年一个石子夹在指尖弹过去,便见一道疾光,又是“啊”地一声惨叫,那黑衣男子的手掌中已显一个血淋淋的窟窿,正好贯穿了他整个左掌,他急急收回左手向后掠开,林知情哪里肯放过他,倒转手腕运劲掷出长剑,那黑衣男子后背刚撞上树干,斗笠一摇青虹剑正好赶上,惊恐之际还来不及动作一剑早已贯穿他的喉头,那黑衣男子脖子一歪整个人吊死在树身上。
夜色朦胧看不清那青衫少年的表情,却听见他由衷的一句赞叹,“青鹰派的剑法果然不错!”林知情浑然未听见似的,几步走过去嗞地一声拔掉长剑,那黑衣男子的尸体随即覆在草丛之上,范阳帽滚到了一边。她提着布满血迹的青虹剑一步一步朝青衫少年这边过来,“少侠我有话要问,你且让到一边。”那少年一听向后一步,右手又是一指解了身侧黑衣人的哑穴,又一指扣住他的牙盘附耳轻声道,“可不能叫你咬了毒药自尽!”眼一眨抱着草上的孩子机敏地闪到一边。
林知情走过来一剑挑开了那黑衣人的斗笠露出一张满是虬髯的脸,那男子眼睛怒视着她二人翁声道,“要杀便杀,悉听尊便!”
青虹剑的剑尖贴着那被定住不动的黑衣男子的发迹线,顺着他的额头正中,眉眼之间划到鼻梁,掠过下巴,冷光点至他的喉结,林知情森冷的眼神直直盯着他,“我问你,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不然我有千百种的方法叫你痛不欲生。”
那黑衣男子的喉结一动,话里模糊不清,却又依稀辨认得出,“无影双煞永不背主,劝你别白费心机了,趁早一刀了结了我”。
林知情冷笑一声,长剑挑开他的衣襟,也不废话,剑尖没过他胸口两厘,那男子闷哼一声,她开始慢慢地向右划开,白肉翻出来一会儿皮肉里溢满了鲜血,这黑衣男子瞪着双眼他无法咬住牙齿,嘴里的哈喇子流了一地,汗一滴一滴从他额上淌下,不多时胸前已被开了一条血痕,林知情还在划,嘴里却道,“我林家押送到淮南巩县的官银物资是不是---”她眼神一滞随即眸色阴霾,“---是你主子派人乔装土匪抢的?”。
那黑衣男子,眼里痛苦挣扎,林知情运劲朝他胸口又送了一厘,他猝不及防地痛叫出声,只想早点结束这种折磨,马上便道,“是!”
林知情听见,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呵呵”连笑了两声,人似是傻了,“林知情啊林知情,你自负聪明过人,结果却错托良人,如今你父母叔侄甚至整个林家都遭你连累,上下二百二十二人的性命啊---”她的眼里泪光闪烁迷离,长剑一挥,卸下了黑衣人的头颅。
青衫少年对这情形颇有些不适,抱着孩子似乎想遁地而走,却见那少女一剑亘在喉头,他心道:不好!立马扯下腰间悬着的一块贴身玉佩向她剑身掷去,脚步一步不停,“嘿!林姑娘,你可不能死!你侄儿还在这儿呢!”
那青虹剑应声掉落在地,青衫少年忙解开孩子的睡穴朝她胸前塞去,他原本听师傅说过,这比诺草是福建抗倭的时候东海那个色老头儿赠给重伤未愈的林将军的,这才不过一年,不知道消息怎么就传了出来。青衫少年眼睛一闪,他大师兄赵三那个懒人要比诺草做什么?赵三,赵三---难道他是当今圣上的第三个儿子,赵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