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轩回到房中,心中好不郁闷,腹中饥饿,却又无法进食,当下只在桌前胡乱翻看一些书籍,聊以**。不知不觉到得夜里,三更天的钟鼓刚过,夏轩看书看得有些乏了,长伸一个懒腰,然而肚中饥饿更甚,全无睡意。他站起身,熄灭房中的油灯,推开房门,长步迈了出去。
夜里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小院里传来甜甜的花香,隐约的虫鸣伴着清暖的夜风和成一首特有的天籁。夏轩耳听着这虫鸣,摇头苦笑,暗道:“这些虫儿也是饿得厉害,是以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叫唤吗?”这般想着,兀自在小院的圆形石桌前坐了下来。他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夜色呆呆出神,猛地肩膀被人一拍,夏轩一个激灵,回头望去,却是晋磊。他一身黑衣玄衫,正立在自己身后。
夏轩不料他这个时候出现,站起身,奇道:“你怎的还没睡?”晋磊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坐下,口中道:“你不也没睡?”夏轩笑道:“人说吃饱喝足才能睡得舒坦,我如今食不果腹,正是想睡不能啊。”晋磊见他一副惫懒神态,心中有气,冷笑道:“罚你不吃饭算是好的。若是用家法罚你,你可又有的受了!”以往夏轩若是犯了错,无不是按着家法,被夏行天打的皮开肉绽,动辄在床上躺半个月的事情也是出现过的。
此时晋磊说夏行天今次没有按照家法惩罚夏轩,言下之意是说这次夏行天已经格外开恩,他不应该再有怨言。夏轩如何听不出他的意思,微笑道:“爹他不是不想罚我,只不过他老人家寿辰在即,若是把我这个儿子打的残废了,那在外人面前须不好看。”晋磊摇头道:“你若是少惹义父生点气,便也能少受点皮肉之苦了。”夏轩挠了挠头,道:“和朋友出去走一走,散散心,怕是不见得让他那么生气吧?”
晋磊道:“家有家规,况且不说这一次,以往你因为练武的事情惹义父生气还少了?”夏轩正色道:“要我说这就是爹的不是了。”晋磊皱眉道:“你说什么?”夏轩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除却他两之外再无他人,方才低声道:“你说这无论是任何事情,习武也好,读书也罢,自然是你对哪一样有兴趣了才能学得又快又好。”他顿了顿,道:“我本就对学武不感兴趣,爹还偏偏因此动辄对我大打出手,这么一来,我自然更加不爱练武了。”
他说的一本正经,好似这一切都是夏行天的过错一般。晋磊不由得怒极反笑,道:“什么事情到你口中,都是有理的!”夏轩笑道:“这就叫做理直气壮。”晋磊冷冷地道:“这叫做搬弄口舌!”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包袱,掷给夏轩,道:“这是义母晚些时候在厨房做的一些点心,她怕你饿死了,特地让我来拿给你!”夏轩接过包袱,打开来,取出一只点心,放入口中,但觉入口松软香甜。他心中感动,晋磊口中虽然说得冷漠,他却知道无论是他还是顾琬倩都十分关心自己,是以他才会特地挨到这么晚,等到夏行天睡了之后才偷偷的将点心交到自己手中。
晋磊见他虽然是饥饿已极,但吃相仍旧斯文,不失风度,当下道:“义父对你管教是严苛了一些,但那也是因为他对你的期望很高。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应当知道‘入则孝,出则悌’的道理。你总是搬弄你的那一番大道理,但也该为义父多想想。毕竟,他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很不容易。”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人已经去得远了。
夏轩听得他的话,微微一怔,他呆呆的望着晋磊离去的方向,但见那儿幽深漆黑,晋磊的身影早已无处可寻。半晌,夏轩将点心小心翼翼的重新包好,踱步回到了房中。
次日清晨,已经有许许多多的江湖中人提前来拜寿。夏轩身为夏行天的长子,难免要出去一一见过那些前来拜寿的人。什么这个人姓甚名谁,出自哪一门哪一派。半天下来,夏轩听身旁的晋磊这般介绍的人至少也不下了百十个。他兀自听得头昏脑涨,哪里能记得那许多?至于对方送的寿礼,则是有专门的管家负责记录,这却是省了夏轩不少事儿。他也只顾着双手拿礼,口中不断与来客寒暄便是。他一直想为父亲备礼,然而却是未想好该送些什么才合适,本是本打算再抽空寻上官昭然,让她帮忙出出主意。可像今日这么一忙,那是彻底的没有了机会。
这般又过了两日,这一日为三月二十八,乃是夏行天五十大寿的日子确切的到了。夏府上下喜气洋洋,都为夏行天的寿辰忙里忙外。夏轩此时却是被夏行天撵到了府门外,以迎接前来贺寿的客人。夏家在武林中名望远播,家主寿辰的消息传了出去,武林人士的贺礼便也如潮水般涌到。夏行天知道此番前来贺寿的多半都是武林豪杰,有意让自己儿子结识他们,是以才让夏轩出去迎客。
夏轩却是不知道夏行天的这番苦心。他接了这份苦差事,虽然心中多有怨言,但想到今日是父亲的大寿之日,不好违拗于他,也只能赶驴上架,不干也得干了。
日过正中,前来道贺的客人愈来愈多。夏轩这边才一路引着海鲨派众人在正厅中落座,重又步回府外,便听得家中一名管家道:“姑娘,若是没有请帖的话,还是请回吧。”夏轩循声望去,却见那管家是与一名女子说话。那女子身穿月华色衣衫,容颜清丽无双,身形细长,娥眉微微蹙起,听得管家的话,就要转身离开。夏轩认得她便是那日在瘦西湖畔救了自己与上官昭然的神秘女子,赶忙抢上一步,道:“姑娘请留步!”
女子回过身,望了眼夏轩,美目中稍稍闪过一丝诧异。夏轩作揖笑道:“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女子理也不理他,迈开步子,又要离开。夏轩急忙道:“姑娘若是为家父寿辰而来,不妨进府中坐下来,吃上一顿寿酒再走不迟。”女子的脚步顿了顿,她凝望着夏轩,道:“夏行天是你的父亲?”这是自她与夏轩相遇以来说的第二句话。夏轩笑道:“正是。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妨在此稍歇一会儿,在下令府中人备一些酒水,也算是报答一下上次姑娘的援手之恩。”
女子犹豫了一下,暗道:“既然来了这里,进去看看也不妨。”当下点了点头,忽听之前那管家苦着一张脸,道:“少爷,这位姑娘没有请帖,按照老爷的规定…”夏轩不待他说完,打断道:“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爹那里,我会去说的。”当下引着女子踱步进入府中。
此时正厅中人声喧哗,二百余人分坐各处,分别各处。夏轩一桌一桌瞧过去,见海鲨派的人与名门府的人聚在左侧一桌,天鹰门与神机教的人聚在右侧一桌,晋磊正忙着一一敬酒。夏轩将整个正厅转了个遍,心中微感失落,他却是始终没有见着上官昭然的身影。那女子站在他身旁,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冷冷地道:“该坐在哪里?”夏轩闻言,晃过神来,脸上现出歉意,道:“怠慢了。”他四下看了看,见名门府那一桌尚有几个空位,当下引着女子走了过去,笑道:“姑娘,便委屈你暂且坐在这里吧!”
那女子见这一桌竟是粗莽的汉子,心中本是不悦,忽听得一人冷笑一声,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慕清瑶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定睛望去,却见酒桌前一名身着华服的贵公子,摇晃着手中纸扇,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这在瘦西湖畔救下夏轩与上官昭然的女子便是慕清瑶了。她听云溪说到夏行天大寿的事情,心中好奇,想来看一看这个在江浙一带名望远播的夏家门主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便到了扬州。
她之前在那‘悦来客栈’中与这贾源有些过节,本是不以为意,不想今日在这里再度碰上。贾源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之前栽在慕清瑶手中,心中本就不忿,想着终有一日要将这笔账讨回来。此刻遇见,自己同门师兄弟均在身旁,他的胆气反是更盛几分,阴恻恻的道:“自客栈一别,我对姑娘甚是想念呢!”
慕清瑶淡淡的望着他,并不言语,且看他待怎样。夏轩看出气氛不对,在旁笑道:“怎么,贾兄认识这位姑娘么?”但听一人冷声道:“哼!何止认识,她还出重手打伤了我师弟!”却是一名与贾源同样身穿华服的男子站起身,他一拍桌子,将满桌的茶碗震的‘咣当’作响,“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女人又多大道行,敢伤我们名门府的人!”说着,身旁的几名同伴卷袖站起,大有动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