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鸣与风四一前一后进入朝山正院的一间偏厅,偏厅中正有一位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打量着墙上的一幅画,画中简简单单只有一片连绵山脉,其中几座尤其高大的山峰参天而立,山脚之下有一座小小屋舍。
也不知这幅画有何神奇,男子看得入神,对于戚鸣与风四的到来竟只是略一摆手,示意其坐下稍等。
风四略感奇怪,难道这就是朝山掌门柳西风?虽然只是随便的一摆手,甚至看都没看风四一眼,风四就觉得已经全身不自在起来。自然不也敢坐下,就这么站着,候着。戚鸣此刻也只是对其苦笑一下,并未说什么。
片刻之后,男子口中竟然轻叹一口气,同时慢慢转过身,眼光直接朝风四身上扫来。却在目光一接触到风四的面目之后,立即脸色大变起来!
明显是被惊到了!男子看向风四时脸上的震惊之色一览无余,甚至陡然站立不稳地向后倒退一步!风四惊讶,戚鸣也是振动不已。
何曾见过师父如此表情!
只有心中真正猛然遭到绝大震动时才会出现的表情!
可为什么?
风四第一次来朝山门,师父却是两百多年前就已经身入此间,此两百多年来很少外出,尤其继任掌门之后的这几十年来,据说从未离开过朝山门,甚至连朝山正院都没离开过,怎么可能认识风四?不可能!
尤其风四只有二十不到的年纪!
可师父见到风四时的表情,分明就表明了,他对风四熟悉无比!至少是对风四的面容熟悉无比!
究竟怎么回事?
一瞬间尽管短暂,戚鸣却已闪过无数念头,全是疑问,全是死结,心中憋闷得窒息一般,却又不敢开口询问。头上冒着冷汗,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强做镇定,呆立当地。
“鸣儿!鸣儿!”
戚鸣心中前所未有地烦乱,耳中再也听不见其它声音。对其师父柳掌门的呼唤无听无闻,仍然在发呆。
“鸣儿!”
这次柳掌门一声断喝,喝声中蕴含一丝元力振荡,猛灌戚鸣耳中、脑中,令其顿时恢复了一丝清明。
“师父。”戚鸣尴尬地回了一声,低头,继续冒着冷汗。
“你先下去吧,我和这位风兄弟谈一谈。”柳掌门表情严肃地吩咐道。
“是,师父。徒儿告退。”戚鸣躬身恭敬地施了一礼后,又和风四对了一个眼神,虽然心中万分不解,也只能遵命离去了。
看着戚鸣离开,柳西风直接走至门口,遣退了本在厅外职守的两名小童,并自合上了厅门!呵,这两道门板过去几十年来天天站在这里,他这位高高在上的掌门何曾正眼瞧过一下,此刻竟也顾不得了。
关上大门,柳西风这才神色恭谨地微低着头朝风四走来!
堂堂一派掌门,又是宗师境前辈,在面前方寸尽失,风四早就惊得不知如何自处,此时仍然木立当场。
“老祖。”柳西风竟然双膝下脆,并深深地拜了下去!
震惊到无经复加,风四只剩下本能反应,连伸手将柳西风架住,口称:“前辈,什么?”
风四架住柳西风肩膀时,从其微抬的脸上竟然看到了两行泪水!是的,是两行浊泪!朝山门掌门,至少两百余岁的宗师境前辈,竟然给风四下拜,且拜得一脸浊泪!
本能反应也没有了,风四双手一松,颓然地向后跌倒,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身躯竟微微颤抖起来的柳西风!
柳西风竟然激动得哭了?这一疑问有多沉重多难懂?风四完全应付不来!
于是两人就这么默默僵持着。一人跪倒,哭得颤抖。一人跌倒,惊得无语。
过了一刻钟,还是两刻钟?风四不清楚,柳西风也不清楚。两人就保持着奇怪的姿态,在偏厅中安静僵持着。
还是老成的柳西风先回过神来,伸手抹了一把浊泪,起身先将风四扶起来坐在偏厅正中的一张木椅上,自己则侧立于旁,微躬着身子,重又开口了。
“老祖,您真的回来了?”
风四不语。
“老祖,您既已回来,已经通知其它几位大人了吗?”
风四仍然不语。
“老祖,看您的样子,应该还未完全恢复,是否需要小奴将功元奉献?”柳西风说得诚诚恳恳。
奈何风四就是不开口,也没有任何动作或表情上的表示。
风四已经呆了,但并非无知无觉。而是从先前那种单纯的震惊快速地陷入另一种隐秘的猜想当中。圣血传承!
风四早就确认自己在沙漠地下密室当中承继的那一滴圣血大有来历。只是此事太过隐秘,查无可查。如今突又遇到一个可能知晓此事的,风四怎能不惊?
看到风四毫无反应,柳西风上前一步,伸手凝聚功元,一掌轻按风四手腕,两相接触之下,一股汹涌的元力气息自柳西风掌心稳稳地透入到风四手臂之内。
可才只进入不到一个瞬间,这股天地元力气息便又轰然倒退出来,那股气势之强使得正一心运功的柳西风也在不防之下后退了几步。
“老祖恕罪。”柳西风重又一惊地跪下,重又深深拜了下去!竟比先前还要小心虔诚的样子。
实际上,柳西风在看到风四毫无反应之后,曾对自己先前的判断有所怀疑,面前此人莫非假的?于是伸手试探了一下,冒险借过渡功元的幌子验明了风四的正身!
风四当然不知此事!还以为是柳西风真要渡功元给自己,来“恢复实力?”
既然不知,当然不会介意。风四已经惊得够了,但面上表情一时却恢复不了,要开口了,却仍不知说些什么。心中挣扎着半天,终于问了一句:“你的来历,我的来历。”
“是,“柳西风仍然跪着,拜在地上,但身子微微抬起,小心地说道:“小人先祖原是玄武大人的家奴,祖上世代一直供奉着老祖和玄武大人的挂像。”
“祖上相传,昔年一场大变,老祖失踪,玄武大人乃老祖四卫之一,自然外出去找,可一连数十年都没有丝毫消息!”
“数十年后,玄武大人归来,却只带了一滴血,只说此血为希望所在,至关重要,但血究竟如何使用、从哪来,玄武大人却从未提起。并且,又几年后玄武大人也突然失去消息。”
“小人祖上依照玄武大人指示,代代供奉玄武大人与老祖挂像,并留下祖训,世代寻找挂像中人,或其后代。”
“不过,祖上推测,老祖和玄武大人多半已经身遭不测。如果可能找到,也不过是其后人或重新凝聚真身的老祖化身。”
“老祖与持像上脸目完全一致,且体内功元不受小人所聚天地元力气息的牵引,显然至少已怀有老祖血脉。”
“如今既已寻得老祖,定先通知宗族,全力保护老祖安全,直到老祖完全恢复当初的实力。”
“当初的实力?有多强?”风四不知道,也暂时不想知道,反正实力不会差。
“为什么要保护?”风四不解,既是如此有身份之人,身手怎么可能不凡?威名怎么可能不大?竟然还需要人来保护!
“祖上怀疑,老祖当年突然失踪,很可能有人在暗中动手脚。但只是猜想,无凭无据。”柳西风头低得更低,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似乎要与柳西风的话语相互印证似的,当说到“无凭无据”这一句时,偏厅墙壁上挂着的那一幅画上突然一阵模糊,竟然有一道人影倏地从画中飞扑而出,一出现便挟着一道惊虹如离弦之箭般朝风四激射而去!